第53章 不识好歹的柳如絮
她则低着头在琢磨今天早上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道，“姚黄今早溺水了，没有性命之忧，但精神看起来不太好。”说完，偷偷观察他反应。
但他连问都没问，只道，“既然颜儿身为王妃，就由颜儿全权处置吧，不必事事向本王汇报。”
姚黄是他亲口允下的，还以为他会稍稍在意一些呢，见他丝毫不在意，她悬着的心落下一半，但还有一半。又故作随意问，“真的是姚黄害死魏紫吗？”昨天宴上的事想必他也听说了。
听到她这麽问，宁琊回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似乎在笑她拙劣的试探。
朝颜霎时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她本应该知道，她对这个人来说，就像个透明体，脑子里在想什么，怎能瞒得过他？
果然，他薄唇微启道，“颜儿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要跟本王拐弯抹角，不然，你这麽个笨蛋的小模样，只会让本王更加想欺负你……”直勾勾盯在她唇上的眼神亦变得灼热。
她脸儿腾地一热，这人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为了避免他再乱说，只得坦白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姚黄？”
他深眸微眯，“颜儿在怀疑为夫麽？”
“不是怀疑！本王妃是要确认！”她鼓起勇气，端着王妃的架子道。既然要让她全权处置，她就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本王有什么理由那麽做吗？”他不动声色不答反问。
面对他略带压迫的眼神，心虚感再次袭来。一时矛盾不已，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有一瞬她几乎想坦白一切，可是，她能够理直气壮地用年少无知做借口吗？虽然当初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并不讨厌与哥哥亲昵，就算现在想起，也从来没有懊悔或者埋怨哥哥……
所以，她不能！
最终，她还是选择装作一无所知，只道，“我不知道……”
“颜儿确实不会知道……颜儿不懂的事太多了……”他的眼神和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魏紫的死确实是他指使姚黄做的。
他明知赵叡“居心不良”还能忍耐，他甚至愿意为他们隐瞒天下人，只因她不懂。可若是她懂后，又对自己的哥哥“旧情难忘”，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他可以包容她的无知，也可以忍受两人亲昵，却不能容忍她的心不够忠贞！
这次的谈话之后，朝颜心里像鲠着一根刺，咽不下，吐不出。反观宁琊，却一如既往，好似早已忘得干净。
他受伤后，被准许在家休养，所以一连半月都没有上朝。
这日，她又如往常一样从临溪阁去幽茗居。
却见许馥馨立在院子里。
“许夫人怎麽站在外面？”她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寒暄。一想到这个人曾胁迫姚黄杀死老顾，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寒。
许馥馨原先背对她望着屋门口，听到声音才转过头，看到是她，眼神闪烁道，“已经让人进去通报了，恐怕王爷还是不想见馥馨。”
还是……原来她曾经来过。
她几乎一天有八个时辰都在这里，竟没有碰见过她。想必是故意躲着她。
“进去吧，别站在外面了。”她不冷不热道。
“可是……没有王爷准许，馥馨不敢随意进去……”她迟疑，却掩不去眼底的期待。
“没关系，我会跟王爷说的。”她说着，当先拐上走廊。
还没踏进门，一名丫鬟迎头出来，先向她福了福，然后对许馥馨道，“很抱歉许夫人，王爷拒不见客！”
明明是他的姬妾，现在竟已把她当做“客”，真够绝情的！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何要一个个纳进来呢？不是白白糟蹋人家麽？她忍不住腹诽！
扫见许馥馨面露凄然，向小丫鬟摆手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本王妃请许夫人进去坐坐！”小丫鬟瞄她一眼，乖觉离去。
进到侧厢，她甫一坐定，许馥馨就立即朝她跪下了。她了然，坐着没动。
许馥馨见此，眼神微闪，继而满面凄伤道，“上次馥馨骗了王妃，自知没有颜面再见王妃，谁知还是被王妃撞见！馥馨无话可说，还请王妃随意处置，馥馨绝无怨言！”
她不做声。经历几番事情后，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一帮姬妾吓得不敢出门的人，也不再是那麽好骗的了。如今想来，她甚至觉得，许馥馨当初的拜访、不顾一切站出来替她说话，都是有目的的。这麽久以来，她不过做了她的报复工具！与要挟她的魏紫相比，这个利用她感情的女子令她寒心！
看着她不作声，许馥馨突然面露绝望，道，“我知道王妃一定不肯原谅我，也知道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我对不起王妃，又被王爷嫌弃，如今馥馨只好以死谢罪！”
她眼皮一跳，以为她会像魏紫一样去撞柱子，但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了。
看着她悲痛欲绝的背影，她的心也跟着揪了一小下。终是不放心，在门口找了个小丫鬟让她跟去。
回到里间，那人竟下了床，正站在床边独自更衣！
“夫君要干什么？”她强忍住想对他发火的冲动，大声质问。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爱惜身体？伤势那麽重，不说乖乖在床上养伤，竟然下来乱动！
宁琊在她板着的小脸儿上扫一眼，眼里不由带上几分笑意，道，“在屋里闷得慌，出去走走。颜儿若是无事，正好也陪陪本王吧……”竟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她再也忍不下去，伸手把他手上的披风夺下，又去解他刚穿好的衣衫。他微微一怔，继而笑意变浓，并不去阻止，而是语气暧昧道，“难得见颜儿如此主动啊，想是几日不碰颜儿，颜儿又想念本王了吗？”
“你！你闭嘴！”她忍不住呵斥。这人无论何时都能发情，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她……她竟然像呵斥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呵斥面前这个人……
房间里有一瞬寂静。
房门口清脆的击掌声打破沉默，继而，昨日那个叫无桀的人晃悠进来，对宁琊挤眉弄眼道，“传说霄王爷家有悍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悍悍悍妻！她几乎不想活了！她平时只有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的份儿，哪里敢这样对他？今天只是看他不爱惜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而已！
宁琊却丝毫没有被外人撞见的羞愧，伸手一捞，将她捞进怀里，不无骄傲地向来人挑了挑眉，一脸甘之如饴的样子。
“王爷伤势如何？”
三人在桌前坐定，无桀关切道。
“已经好多了。”宁琊随口道。
什么好多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呢！朝颜忍不住瞪他一眼。察觉脸侧灼热的眼神，他也侧过来瞧她一眼。
无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笑没作声。
两人聊着天，朝颜则在一边暗暗琢磨，这个无桀不但在他挨打时送他回来，还三番五次来探望，应该跟宁琊关系不错，那他也肯定知道他为什么挨打吧？于是，待告辞要走时，也借故跟着出来。
在花园里逮到她尾随，无桀也没有太大惊讶，彬彬有礼道，“王妃想问什么？无桀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掳掠愕然，他怎麽知道她有话想问呢？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无桀半开玩笑道，“王妃每次都若有所思地望着在下，不是有话想说，还能是别的？若再望下去，王爷很快就要吃醋了。”
她不禁脸红，她有表现那麽明显麽？
“我想问问，哥哥为什么要打他呢？”她恢复常色问道。
无桀似有些惊讶，定了定神道，“王爷没有告诉王妃吗？”
她摇摇头，心里颇不是滋味。那个人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尤其是朝中之事，她想知道的时候，竟然还要通过这种方式私下探问！
无桀字句斟酌道，“似乎是因为胭脂楼的事吧。”因为他身为外人，所以说的很是含蓄。
她禁不住一怔，她还以为是什么军国大事呢，竟然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他？他去胭脂楼，或她去胭脂楼，是他们之间的事，哥哥凭什么要打他呀？虽然她知道哥哥是为她好，心里还是忍不住气愤！
无桀看着她神色，似暗暗松一口气，又慎之又慎，字句斟酌道，“王爷现在身无实权，又一向不得皇上欢心，所以……以后还要仰仗公主多多佑护！”
竟然连军权也没有了！这种事他却一点都没向她透露过！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多谢相告！岚儿，送无桀大人出府！”她说完，转身就大步往回走。
无桀本还想再说点关于韩子玉的话，眼看着她气咻咻走了，只得笑笑作罢。两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以前的事又何必再提？
“都打听清楚了？”宁琊还在桌前坐着，见她进屋，笑问。
竟然还笑！她走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茶盏夺下，重重放在桌上，大声道，“罚你三日不准喝茶！”
宁琊的脸蓦地变了，不让他喝茶，还不如直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这小东西怎麽专会戳他痛处呢？眯眼道，“颜儿是想谋杀亲夫吗？”
“不让喝茶就是谋杀亲夫吗？”朝颜有点害怕。
宁琊认真点头道，“没错！”
“可我还是要谋杀你！”她的害怕只是一瞬，随后就变得坚定。她就不相信三天不喝茶能死！
看她不似说笑，宁琊立即示弱道，“颜儿，为夫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自己不知道吗？都是因为我，你才被哥哥打成那样，可是你竟然都不告诉我！交还军权那样的大事你也瞒着我！我承认我什么都不懂，可是如果你告诉的话，我就会懂！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王妃！你只把我当成小孩子！”她连珠炮似的一阵说。
宁琊看着她这副模样，只顾着心疼，却是一句指责都没听进去，听她说完才向她招手道，“好颜儿，过来。”
朝颜却退了一步，难得强硬道，“也不准碰我！”
这次，他整颗心都如坠冰窟，不让喝茶，还不让碰她？简直生不如死！这小东西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忙低头认错，“颜儿，本王已经知道错了。颜儿想听什么，本王都告诉颜儿！”
她不理，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治治他！于是，丢下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外廊下，对暗香等人吩咐道，“这三天不准给王爷上茶，茶叶全部锁起来，茶室也要锁好，若是本王妃发现有谁敢有小动作，决不轻饶！”说着，在合欢等几个贴身奴才脑袋上溜了一圈。
合欢感觉脖子上凉凉的，整个人变成了软面团，连忙表明立场，“奴奴才一定听王妃的话！”
宁琊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摇头苦笑，这个小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好对付了。但她如此在意自己，还是让他心头微暖。
回到临溪阁，她刚坐下，那被派去跟着许馥馨的小丫鬟便急匆匆跑来这里汇报情况。
“许夫人没什么异常吧？”她问。
“回王妃，刚才柳夫人和许夫人起了争执，现在柳夫人哭着去王爷那里了！”
这小丫鬟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派她去跟着是以防许馥馨自杀，但她却当成是妻妾间的争风吃醋。她也不好驳斥她一片好心，让岚儿赏了她些碎银，打发她走了。
这几日总跑得不见人影的晴儿也在屋里，立即自告奋勇道，“公主，我去看看那个那个残花败柳又想干什么！”她对这王府里所有姬妾都没有好印象，所以私下里每人给她们起了个绰号。
她还没来得及做声，她就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打发岚儿去将许馥馨请来。
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原谅她。不管怎么说，她曾经受过那麽多苦楚，心里总会有恨的！好歹她并没有亲手害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许馥馨很快被请来，衣发微乱，应是被撕扯过却没来得及整理，面色显得十分疲惫，进门就道，“王妃想好怎麽处罚馥馨了吗？”
她道，“想好了。”
她神情微微一凝，随后又变得放松，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唤她的名字，语重心长道，“馥馨，我知道你以前或许受过许多苦，有些人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恨，可以适当报仇，但不能被仇恨侵蚀了内心。”
许馥馨愕然瞪大眼，好像不认识她一样，眼睛深处还闪烁着晦涩的光。随后，才缓缓笑道，“没想到王妃能说出这番深刻的话，馥馨一定谨记王妃教诲！”
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次就算了，但以后不可再随便害人！”
朝颜正坐着跟许馥馨闲叙着，柳如絮就气冲冲冲进来，也未经人通报。她身后跟着同样气冲冲的晴儿。
柳如絮直奔到她跟前，劈头就道，“你去见王爷叫探病，为什么我去却成了打扰？大家同时王爷的女人，虽然你是明媒正娶，但我也是王爷亲口留下的，凭什么你看得我看不得？凭什么？”那唾沫星子都喷到她茶碗里。
她立即放下了茶碗。
“大胆的女人！敢对我家公主无礼！”晴儿上来拉她。
被她一把推搡开，骂道，“你这狗奴才！不许碰本夫人！”
她所认识的那个柳如絮，一向柔柔弱弱，甚至还有点怯懦，没想到今日竟能这麽大气势。凭的又是什么？是前阵子那人的宠！
见她不声不响，柳如絮又突然一指旁边的许馥馨，道，“难怪你屡次袒护她！原来你们狼狈为奸！说不定连魏紫和老顾都是你们两个一起害死的！”
“你说什么？”她霍然抬起头，眼睛直直盯住她。
柳如絮似被她眼神所慑，竟吓得后退一步，但仍强辩道，“难道不是吗？你没来之前，魏紫好好的，老顾也好好的，可是你来了之后，王府才不太平，魏紫的死完完全全是因为你！而据说老顾死前曾被你赶出厨房！难道你能脱得了干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