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先帝驾崩
这时，白莲蕊从地上站起，大模大样走过来。弓箭手们用箭对准她，却无人敢有所动作。
她听到白莲蕊在跟身后的人小声说了什么，然后身后人突然桀桀一笑，混浊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说太子殿下对这个妹妹宝贝得很呢，看来今天活该老子走运！”
“无畏！不要胡来！”那人沉声喝道，眼神沉得像海。
她感觉到这被叫做无畏的男子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气息有一瞬僵滞，继而就嗤嗤冷笑道，“霄王，别来无恙！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您那个副官无畏，他早在两年前就死了！在下无名，无名无姓，山贼草寇而已！”
宁琊深深看着他，面对这样陌生的故人，一时竟无言以对。两年前的他是条性情耿直的汉子，此时的他不过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目、并定会被朝廷斩草除根的“反贼”！
“你想怎样？”赵叡开口。
“你杀了老子的亲弟，血债血偿！先在这里给老子磕三个响头，然后自裁！”她听到耳边咯咯的磨牙声及沉重的呼吸。
此话一出，场中更加寂静了，众人都纷纷瞄向赵叡。给一个贼寇磕头？还要自裁？简直是痴人说梦！白莲蕊也想不出曾对她露出那种眼神的人匍匐在她脚下会是什么感觉，但她想感受一下，既然得不到他，那就毁掉他！
见他不作声，无畏握刀的手下压。
“啊……”她忍不住呼痛，看到哥哥眼中的痛楚，又连忙忍住了。
“怎么样？”无畏看着他痛楚难忍的表情，得意地扬声。
“哥哥！不要答应！”她不知道究竟曾发生什么，可是不要那麽骄傲高贵的哥哥给别人下跪，也不要哥哥死！难道哥哥死了，这人就能重得失去的一切吗？！
“给我老实点！不然杀了你！”
她不管耳边的威胁，也顾不得脖颈在流血，拼命挣扎，就算她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尊严被践踏！
“颜儿！不要动！听哥哥的话！你不相信哥哥吗？”看着那纯净的血滑过污秽的刀口，渐渐染透衣衫，赵叡已经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继而，他道，“我答应你！”声音毫无温度。
“殿下！”身边的侍卫忍不住惊唤。他摆手制止他们。
于是，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一点点矮下身……
这像一个极为缓慢的仪式，众人看着他腿部缓缓弯折，膝盖渐渐压低，甚至忘了呼吸。这人将来要撑起整个朝颜国！这人将来要受万民朝拜！现在，却在给一个最低贱的贼寇下跪……
大多数人都盯着他膝盖，只有宁琊注意到他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他动作吸引去时，哧地一声，是剑口断骨的声音！
他第一个转头看去，无畏那条握刀的手臂竟掉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染血的刀，而被挟持的人已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带远。
与此同时，那原本被逼着下跪的人站直身，气定神闲地吐出四个字，“一个不留！”
混乱在很快就被平息，甚至没有惊动前面。混入者，加上外面的接应者，一共百人左右，除了被断臂的无畏逃走，其他人均被当场斩杀！
至于与贼寇勾结的官员之女白莲蕊则被交给她的父亲，于当晚自尽。
这边刚刚平息，京城却传来八百里告急！大王爷赵庸纠集三万人马及朝中旧臣勾结，里应外合，攻入京城！
守护皇宫的御林军有一半被调来送行，现在皇城内留守的御林军，加上可供紧急待命的侍卫，一共不过五千人，五千人对三万人，如何也守不住皇宫！行宫一众听到这消息后，人人惶恐，以为将要变天！
乾帝猜错了，他以为大儿子来了这里，谁知他一边让人在此地作乱，暗中打的却是皇宫的主意！这对苍老的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是以，次日就再次病倒，这一病再也没能起来！
若虚宫内。
乾帝强打起精神，召集众臣商议对策。众臣一问三不知，没人答得上来。谁能想到衰老残疾的大王爷竟然还有这麽多兵力？
“太子有什么好的计策？”乾帝顺着众人视线，望向左首的儿子。
原本是最该忧虑的一个人却至始至终泰然，连他都不由奇怪他这份自信是哪里来的。但是这个儿子心思一向莫测，若是他不想自动暴露，纵然他身为父皇也无可探知。把江山交给这样的人，他是放心的，他相信这个儿子一定比他做得更加优秀！只是，他却担忧他太过冷血……
听到父皇点名询问，赵叡踏前一步，缓缓道，“离皇城百里外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向分别有五万兵力，正是为守护皇城之用。调去任意一处，即可将那三万乌合之众剿杀殆尽！”
他甚至没有提及赵庸，只用“乌合之众”代之，乾帝心中发沉，面上不动声色道，“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没有皇令，如何调得动他们？就算马不停蹄赶回京，至少也要三日的时间！”说着，不禁幽幽长叹，若是能缓上一缓也好啊！是他的错！他估计错误，以至于没有防范！
众臣也跟他一样忧心如焚。
赵叡卖了许久的关子，终于说出来，“事实上，五日前儿臣已派韩子玉悄悄回京，现在恐怕已在玄武军中！”
众皆哗然！
这才知道自围猎开始当日就匆匆离去的韩驸马原来是回京了！乾帝也不禁暗惊，他前日才感觉到异动，这个儿子怎麽会那麽早就察觉呢？
韩子玉离开的时候，正是朝颜遇险的时候。赵叡也是在那时知道有人侵入，但并未当即捉人，而是暗中探清他们身份，得知他们听命于赵庸并奉赵庸之命在这里混淆视听，当即就猜到赵庸打的是那个位子的主意，于是，一刻都没有耽搁，吩咐韩子玉动身回京。四营之一的玄武军权在他手上，所以只听他的命令！
乾帝听此，松了半口气，暗道这个儿子果然早有防备。皇宫暂时没有危险了，他又不禁担心起大儿子的安危！
赵叡突然直视对面一直沉默的宁琊，掷地有声道，“本宫倒是想问问霄王，那三万人马是从哪里来的？”
赵庸沉寂这麽多年，部下早已，死的死，散的散，现在能召集到一万还勉强，三万却绝不可能，除非是……借兵！
他这样一问，十几双眼睛全都愕然望过去，乾帝也露出疑虑。
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五十万兵力独立于皇家之外，那就是被宁家三代一手建立起来的怀远军！而且早在两年前就有霄王与那位王爷密会的传言，而这次潜入晔华山作乱的贼寇又是霄王旧部……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宁琊仍旧没有太大反应，只向榻上的乾帝拱手道，“皇上，大王爷手上尚有先父的一件遗物，微臣认为，应是有人认出它的旧主人！”
宁家已逝的老将军？！因为与五年前叛乱有关，他的死多多少少都带点禁忌，是以这麽多年很少有人提及，众人几乎都快忘了那位被打上“叛将”烙印的将军与眼前这位如日中天的异姓王有何关系！
乾帝一时没有作声，眼底神色极为复杂，过了会儿，摆手道，“众爱卿都退下吧，朕有话单独跟霄王谈！”
众人乖觉避走。赵叡扫父皇一眼，又瞟一眼宁琊，也默默离去。
“霄王现在还对你父亲的死有疑虑吗？”乾帝开门见山问。
宁琊没有作声，两年前，父亲那块墨玉坠饰他原本可以要回来的，但他没有那麽做。只是，他以为会比现在这个数目多，看来那些人果然都很健忘！忘记恩德，忘记仇恨……
乾帝看着他神色，长叹一声，道，“其实你父亲死前还留有一封遗书。”
他霍然抬头。
乾帝继续道，“宁爱卿当时交给朕时，对朕说……”
“皇上，微臣相信琊儿是个明晓是非大义之人，他绝不会做出让微臣失望的事！微臣希望不到万不得已，请不要将此信交给他！”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完，即引颈就戮。死前，没有对任何人的任何怨言，只有对独子殷殷的信任！
他是被太子逼死？还是为赵庸替罪？如今已经无可得知！但人死不能复生，五年已经过去，再去探究还有什么意义？听到父亲的话自这位行将就木的君王口中说出的这一刻，他立即释然了，放下了……
“那份遗书，朕一直小心保管着，地点就在……”
“请皇上不必说！”他断然拒绝。有那番话就已经够了，纵然他不看，也知道父皇会对他说些什么，所以，还有什么看的意义？
“朕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人有两个，霄王猜猜会是谁？”乾帝忽而转移话题，面庞竟变得红润而有光泽。
宁琊见他精神变好，也跟着收敛情绪，道，“皇上以仁治天下，这麽多年我朝颜一直国泰民安，皇上放心不下的应是家人吧？”瞧出他面露赞赏，又接着道，“大王爷出世时，皇上刚刚即位，那时皇上忙于施展雄才大略，应对大王爷有所疏忽。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肩负江山社稷，皇上定然寄予厚望！”
“对了一半。太子虽然肩负重任，但他自小就没让朕操心过，就算将来继承大统，也能做一个比朕更为出色的皇帝，朕又有何担心呢？”
宁琊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掠过那个最令人闹心的小东西。
“是朕的宝贝女儿颜儿啊！”乾帝叹息着说出答案。
果然如此！
“朕生平最得意的不是天下太平，也不是有优秀的继承人，而是十五年前，上苍赐给朕一个纯净无邪的女儿！”说着，眼睛也变得光华灼灼。
“可惜朕纵然能给她万千宠爱，却也无法帮她摘取一颗有情人的心！朕只是想让她有个好归宿，让她所嫁之人能真心爱惜她，保护她……韩子玉能够做到前者，却无力保护她。纵观我朝颜国，只有一个人两者齐具！只是那个人不愿接受朕可怜的颜儿，也不敢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心中微微异样，感觉这话意味深长。
“宁琊，你还没明白颜儿的心意吗？！”
耳边蓦然响起一道沉厚有力的低喝！他一惊抬头，那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奇异，如神灵般的凌厉与洞明，直指内心！
只是一瞬，乾帝就恢复常色。但他心口被怦然击中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的心意？
她真的对他有意吗？
她的崇拜，她的依恋，她所有小女孩最柔软的感情不都给了从小将她捧在手心的哥哥？
深林里她誓死保护赵叡尊严的一幕历历在目，那时的她，眼里心里只有赵叡，又何曾想到过他？他还怎敢奢望她的心意？
乾帝见他至始至终毫无反应，似是放弃了，幽幽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朕累了，下去吧。”
如果他知道乾帝这一合眼再也没有睁开过，他一定会守着他醒来。如果他知道乾帝那番话是最后的遗言，他一定会不顾一切问清楚。
可是，也只是如果！
在他离开一个时辰后，乾帝于睡梦中溘然辞世，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若虚宫前，重兵把守，一片肃穆。
由于天热，晔华山又离京千里，如何运送圣体回京也是个大问题。所以惊闻噩耗的赵叡来不及悲痛，就立即着人收敛遗体，准备先行回宫主持大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骗我……父皇明明还活着……我要见父皇……”朝颜拼命挣扎，对阻拦的侍卫又踢又打。她不相信父皇死了，前日明明还好好的，跟自己说话，怎麽能说没就没了呢？她不相信！一定是下人乱说！
赵叡叮嘱妥当，从里面出来，顿时冷下脸，哪个不长眼的放她过来的？还嫌不够乱吗？
朝颜一见到他，立即挣脱奔过去，颤声道，“哥哥，他们骗我的对麽？父皇还好好的，他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
赵叡本想斥她，看着她布满泪水的小脸儿尽是凄惶，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颜儿，先回停月阁去，过几日哥哥就命人接你回宫……”
“不！我不要！我要见父皇！父皇！父皇！父皇……”
朝颜听他不回答，身体里像有一百只猫爪子在抓着，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对着里面大声哭叫。最疼爱她的父皇真的去了吗？不！怎麽会呢？她甚至还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他说！哥哥不是无所不能吗？他怎么能让父皇死呢？
他现在就要动身回京，但她这个样子，他怎能放心呢？四下里扫了一圈，落在阶下待命的宁琊身上，于是吩咐小桂子将人请来。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麽多了！
宁琊一步步走上来，在两人身上各扫一眼，淡淡道，“太子何事请教？”
若是能一意孤行，他早就将此人杀了！但可恨的是不能！不但不能，以后还要跟他君臣共事！赵叡强抑下厌恶，冷声道，“本太子把公主托付给你，三日后护送公主回京，不得有任何差池！”
宁琊微愣，随之想嘲，怪不得这种态度！还未出声作答，那人已大步离去。
朝颜根本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一被哥哥松开，立即乘隙冲进殿去。
“公主！”侍卫大惊。
里面正在收敛遗体，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如何能看得？其时皇后也在内，立即大喝道，“快把她拖出去！”
幸好在床榻前挂着一匹白布，朝颜什么都没看见，就被随后跟进来的宁琊强行挟抱出去。
“放开我！混蛋！父皇！父皇！父皇救我……你们都是坏人……”她不顾一切挣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觉得都是这些人把父皇变没了！
宁琊以那种姿势一直将她抱回停月阁，丢在榻上，冷着脸喝道，“先皇已经殡天！你再闹也没用！”
殡天！殡天！
她如遭雷击，整个人忽而如坠冰窟，忽而如临炼狱，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喉中涌上来，一张口竟吐出一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