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子之怒
岚儿终于忍不住对晴儿道，“我去找太子殿下，你看着公主。”晴儿赞同地点头。
但去了不大会儿又一个人垂头丧气回来。太子殿下的反应也很反常，往常对这位小公主娇宠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连咳嗽一声都要好一场紧张，但这次她明明把小公主形容得凄凄惨惨戚戚，他却恍若未闻！
朝颜虽然背对她们坐着，却将她们的动作及窃窃私语听得一丝不落。想着哥哥不但对自己发怒，还不来看自己，果然已经不再“宠爱”她了。
又想起昨天那个粉衣女子，她长得那麽好看，比自己甜美，又会讨哥哥欢心，自己真是处处不如她……
越难过越想，越想越难过，于是，又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哭哭停停，如此一连好几日，朝颜都郁郁寡欢。
“公主，皇后娘娘召您过去。”凤鸾宫派人来请。
朝颜不想母后担心，仔细让晴儿岚儿收整一番，直到看不出哭态，才神色平静地跟着通传太监去了。
到了凤鸾宫，一进殿她就认出挨在母后身边的女子正是前几日见到的漱绘！这女子今日一身嫩黄色衣裙，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纤长光洁的脖颈，打扮得得体雅致，又不失高贵。
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头看着什么，察觉有人进来，那漱绘抬了一下头，看到是她，笑了笑，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跟皇后柔声细语，“母后，妾身觉得还是牡丹好，富贵雍容，最适合太子殿下。”皇后想也不想就赞同道，“好，那就选牡丹吧！太子的这条玉带就交给你做，早听贺兰说你的绣活儿“堪称一绝”，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做好！”漱绘喜形于色道，“漱绘一定不负母后信任！”
朝颜见到这个人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都是因为她，哥哥才冷落自己。现在又要给哥哥做玉带！想着哥哥一定会更宠爱她吧，顿时悲从中来。
皇后这才注意到她，面上晕开温柔笑意，道，“颜儿可是好几天都没向母后请安了，才学过的礼仪又丢哪去了？”
朝颜强吞下泪水，走过去依着母后手臂，嘟着嘴道，“母后不是嫌颜儿笨麽？”
皇后丢开东西，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点着她脑门笑骂，“上次不过说你一句，还跟母后记起仇来了？绣活儿学的怎麽样？”
这儿有一个绣活儿“堪称一绝”，更衬得她“一塌糊涂”！朝颜心中不快，用晴儿岚儿的话回道，“颜儿嫁人是让人侍奉的，又不是给人绣花的！”皇后啧啧有声道，“哟哟，今日怎麽这么大火气呀？这是谁惹本宫的宝贝女儿了？”
说者无意，连皇后都没想到别处，但听者却在意，漱绘觉得朝颜在讽刺她只不过是个下人，又想起那些屈辱的夜晚，心里对这小公主恨之入骨！
朝颜枕在母后肩上跟母后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瞟。皇后有所察觉，道，“这是你太子哥哥新封的夫人，颜儿还没见过吧？”
漱绘诚惶诚恐站起身，殷勤施礼道，“奴婢漱绘见过公主殿下，以后还请公主多多提携！”面上像上次一样笑得温婉。
竟然装作不认识她！朝颜又是一阵气闷，转开眼不理她。
最近太子赵叡对这个漱绘上心，皇后很欣慰，所以对她也极为看重，见女儿不理她，打圆场道，“什么奴婢不奴婢，你是近身伺候太子的人，身份自是不同于别人！”
漱绘一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听她如此说，大喜，面上也不表现出来，依旧温仪款款道，“多谢皇后器重，漱绘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殿下的！”说着，还轻飘飘扫朝颜一眼，见她气得眼圈儿发红，暗中得意。
随后，很自然地就说起太子最近的饮食起居，她故意添油加醋，几乎把自己说得宠冠东宫！皇后欣喜，朝颜则抑郁到极点，从凤鸾宫出来，暗暗发誓再也不理哥哥了！
“殿下，月国贡品的事……”
赵叡随口道，“让韩子玉去交涉。”等不到他应声，扫他一眼，正见他满脸苦相，问，“有什么问题吗？”
小桂子欲言又止，“殿下这阵子总是派韩大人办差，会不会不太好……”赵叡截口道，“他是拿朝廷俸禄的人，本太子派他合情合理，他有什么怨言？”
小桂子吞吞吐吐道，“虽说如此，但是殿下老是故意把他支开，别人会看出殿下心思的……”
赵叡瞪他，“本太子有什么心思，我看只有你这阉奴才会揣测！”
小桂子吓得大呼，“奴才冤枉，奴才绝不敢揣测殿下心思……”
二人正一边说一边穿过御花园向凤鸾宫去，远远瞧见朝颜带着婢女从那个方向出来。
赵叡心中一喜，正要加快脚步，想起最近正装作“冷落”她，又只得强迫自己停下。几日不见，他的颜儿憔悴许多，小脸儿黯淡无光，脑袋耷拉着，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两人隔着一丛翠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人。
眼见她正要走过去，赵叡终是心疼不忍，对小桂子道，“你上去搭话，看看颜儿是不是病了？”
小桂子会意，麻利地去了。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小桂子笑呵呵道。
朝颜一见他，下意识向周围望了望，并未找到预想中的人。明明刚发过誓不再理哥哥，但心里却禁不住失落。也不想理他，继续往前走。
小桂子不怕打击，陪着笑脸跟上去道，“公主最近可好？”
晴儿岚儿比朝颜通透，知道赵叡避在暗处。岚儿气他上次冷漠，对小桂子毫不客气道，“公主好不好，我不是都汇报了麽？干嘛还跑来问？”晴儿更泼辣，直接用胳膊肘撞他，“好狗不挡路！”
小桂子碰了一鼻子灰，可怜巴巴地望向翠竹后。
赵叡忍不住走了出来，柔声唤道，“颜儿？”
朝颜甫一见他，几乎想扑到他怀里，诉说连日来的委屈，但又强忍住了。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颜儿真的那麽喜欢大皇兄？竟然喜欢到连太子哥哥都不要了？”赵叡抓住她手臂，悲声道。
朝颜听他突然提起大皇兄，愣了一下。这麽多天她很少想起大皇兄，想得最多的都是他，以前的他、和那天在书房冲她发怒的他……
但还是没有作声，执拗地挣扎着要把手臂夺回来。赵叡怕伤到她，只好放开手。
看着她走远，暗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赵庸，若是自己退一步，他的颜儿就不会跟他置气了吧……
关于大王爷回京之事，朝堂上分化成两派，一派是附庸霄王的人，一派是太子中坚力量，双方争论激烈，打了多日的“拉锯战”。
但令人意外的是，太子竟突然妥协了。
最惊喜的莫过于乾帝，当场采纳儿子的建议，派太医前往西山别院！
晴儿岚儿一打听到这消息就立即告诉朝颜，朝颜听了，不再担心大皇兄，但情绪仍旧很低落，刺绣更是瞅都不瞅一眼，她身边的婢女想尽办法逗她开心都收效甚微。
这日又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默默垂泪。
“颜儿，看看谁来了？”身后响起一道威严中透着沉和的声音。
朝颜听出是父皇，大吃一惊，转头看去，果然是父皇，身旁还跟着面目端凝的宁琊！这个人竟然出现在她的寝宫，让她颇觉怪异，又想起上次烟霭亭的光景，胸口怦地跳了一下。
“颜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迎接贵客？”乾帝见女儿不动，笑着道。朝颜这才跑去迎接。
父皇这些年日渐衰老，行走不便，很少出来走动，三人在小亭子里坐定，朝颜抱着父皇手臂道，“父皇今日怎麽有空出来了？”乾帝笑呵呵道，“闲来无事，所以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到颜儿这里来了。”
朝颜并不知道，作为一个日理万机、步步为营的九五之尊，怎麽会“随便走走”呢？
见父皇比上次见时气色好许多，也跟着高兴道，“父皇现在不必再担心大皇兄了。”
乾帝把视线转到一边的宁琊身上，笑容满面道，“这次你大皇兄的事全仗霄王帮忙，颜儿可要好好谢谢他。”把自己的儿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朝颜也跟着瞄向他，正掉进他深邃如潭的眸子里，慌忙把视线拉回来，心口又莫名其妙地扑通扑通跳。
她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可是她确定这是从未有过的。是从御书房时父皇无比骄傲地告诉她这人是朝颜国的大英雄开始？还是烟霭亭时这个人的轻轻点拨开始？她仍旧不得而知。因为这种感觉来得太快，太令人猝不及防，她还没有时间想……
宁琊见她不作声，开口道，“怎麽？公主似乎不太认可本王？”他当初原本打定主意远离这件事，之所以改变主意都是因为这小东西！但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不快。
朝颜看出他不悦，连忙道，“不……不是的，虽然大皇兄没能回京，但身边有太医照顾，一定会很快痊愈的，多谢王爷帮……帮父皇分忧……”她本想说“帮我”，想起父皇也在，又连忙改口。
宁琊却领会了，心情又莫名地愉悦起来，那涨红的小脸儿也顺眼许多。
此后父女二人说起交心话，他默默坐在一边听着，没有答腔。
坐了小半个时辰，乾帝道累了要回去，宁琊也准备伴行，乾帝笑阻道，“霄王还是第一次来朝颜宫吧？这里的风景不错，连朕的御花园都比不上，平常人可没福分观赏，正好趁此好好看看。”又嘱咐朝颜尽好地主之谊。
宁琊看出他是故意留自己，也没有推辞。
两人并肩立着，还保持着目送的姿势。
那强烈的阳刚之气迎面扑来，朝颜紧张得绞紧手中帕子。
宁琊看出她紧张，这紧张却与以往的畏惧有所不同，不禁侧过身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朝颜知道他在看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双腿也开始发颤，感觉那视线像火一样笼罩全身，又像针扎着，酥酥麻麻，并带点无伤害的痛感……
宁琊见她额上汗珠争前恐后冒出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倒，忍着笑意道，“你父皇不是让你尽好地主之谊吗？你就这麽让本王站着？”朝颜忙道，“那……那你坐吧。”
宁琊看了看平坦的青石路面，道，“坐地上吗？”朝颜这才回过神，大窘，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我……我……”宁琊不忍真的让她晕过去，忍着笑意，替她解围道，“就在你这美如仙境的大花园里走走吧。”
朝颜这才抓住“稻草”，浮出水面，胡乱应道，“哦……好……”
被誉为朝颜国“镇国之宝”的朝颜公主，寝宫自然也是最中之最！
朝颜宫以高耸的扶桑树为主，远处看去蓊蓊郁郁，置身其中却并不显拥挤。一路行去，花木扶疏，亭榭林立，精巧又宜人，让人恍如真的置身仙境！每一根栏杆、每一笔雕画，都透出匠心独具。同时，也透出整个赵家对这位小公主的溺爱，尤其是那个人……
宁琊背着手欣赏，没话找话道，“这些亭台楼阁都是新建的吧？”
朝颜正心不在焉，顺口答道，“是太子哥……哥……”说到这里，心尖上一痛，倏地回过神。
大到宫殿，小到衣物吃食，关于她的一切，哥哥从来都会亲自过问，可是现在……两人已是形同陌路……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不知道哥哥为何突然这样对自己……想着想着，无法控制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宁琊没想到她说哭就哭，愣了一下，忍不住疼惜地伸出手，先是搭在她肩上，继而又滑到她纤腰，见她没有反对，缓缓收紧……
这是他第一次这麽近距离的亲近她，发香、体香，及温软无骨的触感，让他联想到空谷幽兰，联想到清水芙蓉，联想到幽潭水仙，联想到雪中白梅……联想到世间所有最美好、最洁净的事物……
这些东西糅合在一起，完美地呈现在怀里这具小小的身体内，让他如痴如醉，甚至有一瞬恍惚，以为自己做一小段美梦……
这确实是“梦”，因为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醒了。
“放开她！”
赵叡大步走过来，几乎是愤怒地低吼，然后把朝颜狠狠拽出去。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出暴烈的火花，赵叡咬牙切齿道，“霄王真是太闲了，竟跑来诱惑我朝颜国的公主？”
相比于愤怒的赵叡，宁琊则要冷静得多，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大的反应？本王……”
赵叡懒得听他多说，断然道，“小桂子！送客！”
朝颜有些看不下去，不自禁道，“哥哥，是父皇带他来的，我只是……只是……”
“闭嘴！”
最宠爱的宝贝竟给别的男人说情，赵叡彻底被激怒，呵斥的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朝颜被吓懵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怔怔流下泪来。
宁琊看着这一幕，自然知道赵叡是在嫉妒，略带讥嘲地盯他一眼，转身就走，但又忽然转过头对朝颜微笑道，“别忘了跟本王的约定！”
“到房间去，自己在床上趴好！”赵叡神色冰冷地命令。
朝颜听到这话，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眼里噙满泪水，但还是强忍着，摇摇晃晃穿过大殿，向房间去。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之所以娇宠而不骄纵，之所以对这个哥哥如此依恋，完全是赵叡一手造成！全然的庇护、强势的占有，以及必要时毫不留情的惩罚，这就是善于掌控一切的太子赵叡的御人之术！这麽多年，他用来对付朝堂内外的敌人、子民，也用来调教他的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