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屹诀忽然笑了,像是真的因为开心而笑的那种...
看来这位王爷的脾性,还真是比想象中的更难琢磨啊。
三日婚期飞快逝去,饶是严屹诀对于永盛施加了什么威严的缘故,这三天里相府里的人对于知晚是毕恭毕敬,甚至凤氏连夜就把她的嫁衣和嫁妆全都安顿好了。
不用看也知道凤氏给的嫁妆也都是一些破铜烂铁,真正好的物件儿她可是给自己的嫡女留着呢。
这不刚想到于柔然,她便就踏进了这被装饰的火红的宜清院,恐怕她生母嫁过来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架势大吧。
“于柔然,长姐呢临行前最后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嫁给高平王”
于知晚记得,她可是嫁给高平王的第四年初春就被那人折磨死了的,啧啧,当时于柔然才十九岁...
于柔然闻言,进门就被绊了一下,看着一袭红妆带着凤冠的于知晚坐在铜镜前,冷冷的笑了一声。
“长姐不必为我操心,我身为这相府嫡女,自然是想嫁谁就嫁谁”,于柔然逼近于知晚,伏在她耳边低声道,“高平王将来是当太子的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呢,而你呢?你就只能和你的残病王爷逍遥快活去罢”
“不一定呢”
高平王严锦州虽然是皇后的嫡出皇子,可大概,圣上并不看好他吧,总之在于知晚的记忆里并不记得是高平王登上了太子之位的。
于知晚一改平日的白色面纱,换成了大红面纱,给人一种神秘袅袅之感,清水芙蓉,亦清亦妖。
“只有高平王那样尊贵的人才配得上我,凤氏之女,绝不摆低姿态”
“吉时已到,请新娘——”
这时,有人在外喊道,想必是严屹诀到了。
于知晚顿了顿,没有答话。
李妈妈进了门,将盖头蒙下催促着她走,只是刚到门口,于柔然似乎是不甘心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抓的那样紧...
“于知晚,你不会比我过得好的”
“你现在不是连面纱都不敢摘么,你拿什么跟我争”
“我外祖母是当今太后,我凤氏何其高贵......”
直到于知晚走去宜清院的院门,于柔然的尖叫声还在身后响着。之前的她居然从未意识到,十五岁的于柔然已经在心中将她树为死敌了。
可就如于柔然自己说的那般,她一无所有,于柔然又对她有何惧怕?
人呐,一旦过度自认清高,就会被轻易迷失。
相府门外,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只不过新郎未骑马,而是同坐在红轿中。
夏日的热风撩起布帘一角,一双黑色金丝长靴和大红色的裙摆隐隐浮现。
于知晚回头看了看相府门口站着的于永盛一群人,似乎是告别,似乎是自己不曾察觉的留恋。
当她踏上轿子的那一刻,她知道,只要严西王的名号在这大宋一日,她就必须期盼着和他同心同德,来日方长——
略微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帘,洋洋洒洒的映衬着过于喜悦的红色,一时间竟然叫人觉得恍如又是一场梦境,醒来之后亦如昨日。
轿子终于停在严西王府门口,陈庸从一侧搀扶着严屹诀,和她一起并排而行。
这短短进门一路,贵客无数,各种言语不绝于耳。
有人说,“庶出女子也能当正室王妃?这严西王当真是叫病魇冲昏了头了”
有人说,“老皇帝赐婚不就是为了给这二皇子冲冲喜、去去煞气,何必这么当真呢”
有人说,“这金面具、红面纱当真般配的,说不定人家真是真爱呢”
大多数都在声讨严西王如今世风日下,已然是失了权空了势,况且也命不久了。
只有那么少数,怀着讽刺的善心去祝愿这场皇室婚嫁。
可既然是皇室姻亲,试问又有哪一例是没有利益关系的?
男婚女嫁,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洞房内,红烛摇曳,良辰万千。
木轮滚动的声音再次传来,吱呀一声,严屹诀坐着木椅进来,陈庸将门关了去。
“嫁给本王,你可开心?”
严屹诀自行将轮椅滚到床边,与她面对面的坐着。
听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喝完酒的迷蒙与沙哑。
“他们背后都说本王大势已去,可笑的是,他们依旧还是那么怕本王”
似乎因为于知晚半晌没有回应,他拿起喜秤慢慢的挑开了盖头,却发现于知晚就那样直愣愣的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桃花眼恍若被大雨冲刷过后的明亮。
“按礼节,王爷和我应该先喝合卺酒”
于知晚拿过那两杯酒,有些慌乱的递给他。
就在方才,她忽然回忆到一些严屹诀在沙场上厮杀的场景,刀起头落,尸体堆积成山,而他浑身是血就坐在死人堆上笑......
只是于知晚从未有机会接触到那样血腥的场景,她又怎么可能看到她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越是想不明白她就越想往清楚了想,可是越想就越是头疼,她刚才不过是愣了神。
“你的脸毁过容?”
严屹诀并未接过她递过去的酒杯,大手略过她的手,就往她的面纱处伸去。
“不算毁容”
于知晚朝后躲去,他因为坐在轮椅上,胳膊无法再向前,于是也未将面纱摘下。
他接过酒杯,二人胳膊交错的一瞬间,于知晚明显觉得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羸弱。
“如此,王妃便伺候为夫休憩吧”
此话一出,反倒是严屹诀的从容惊到了她,她暗里的想,此伺候非是彼伺候——
正在想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位重病瘫痪的王爷居然——自己站了起来!
严屹诀直接无视了于知晚的讶异,自顾自的脱了鞋子上床,然后带着一丝阴笑的说,“王妃这是在为没有嫁一个真的残疾夫君而感到非常难过吗?”
于是,于知晚真的是被挤到了床角里......哭了......
因为严屹诀独自占据了一张大床,对她命令道,“既然王妃难过,那哭一夜应该不算过分吧”
“不,我不难过...”
“本王叫你哭——”
于是,某人睡的酣畅淋漓,而良辰美景夜咋就有这么个人不懂风情呢!
不过,那一晚,于知晚有幸看到了他的全容,正如所有女子对他的幻想一般:清冷而妖艳,有六分如庞贵妃的美色。
许是太过魅惑,所以才戴面具......
是为了当桃花?
好吧,人与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于知晚默默地伸手摸了摸那块桃花疤痕。
她将它遮挡起来,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报仇的深渊里。
有些疼痛能忘,可另外一些,永生永世只会愈发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