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午的气温将驿道土路里的水分蒸发,东西走向的土路这时没有一个行人,滚烫的道路两边的杂草长得依旧茂盛翠绿。
趴在杂草堆里的小虫饥渴难耐,两支触须碰了碰似乎是闻到了水汽,沿着杂草根部的空隙向前翻爬,终于寻到了水源,却是一个丢在草地上用皮毛做成的水囊袋,口没有盖严,往外面渗着水。
秦盾坐在地上,口有些渴捡起了地上的水袋,盖子上还趴着一个小虫,手指轻轻一弹把它弹飞出去,灌了两口水等候着长官的命令。
一行人早早地吃过了干粮,中午时分农户们都在吃饭歇息,道上一个人影没有很适合行动。叶琦峰让队伍先在远离道路百米的山沟里躲避,这里树丛覆盖很适合掩人耳目,大伙边整理着武器衣衫边等待着韩胖子传递目标距离的信息。
一反前些天的轻松愉悦,战斗任务马上来临前大家都默不做声,神情严肃着想着自己的任务。
霍文亮和一队的三个手下在换着衣服,他们要扮成赶马车的外地货商,脱下军衫套了件破烂不堪的麻布马甲,不时抖抖拍打衣服赶走跳动的虱子。四杆长枪被放在马车上顺手的位置用帆布遮盖住,一个士兵老练地练习着赶车、下马、回身抽枪、冲锋刺杀的动作。
仁才后半夜盯梢一宿未睡,坐在树下眯着眼睛补充体力。猴子韩当现在跟着楚国人一行,不知走到哪里。疤脸和叶琦峰要在道上扮路人暴起发难,他俩正蹲在一块商量如何动手配合。
秦盾喝完了水加入进骑马队另外四人的队列中,一起练习着爬坡、冲锋、捅刺的队形。
在北方驻扎时,连日不断的训练早让他们对动作了然与心、熟练掌握,但是行动前的不安感还是催使着他们找些事做。人一停歇下来就会乱想,一乱想心就会乱,心乱就会出错。他们这些老兵不容许自己出错,因为战场上出错的代价非常高。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众人敏锐地停下动作安静下来,不多时传来一声鸟叫,是韩当的暗号声。
韩当把马栓在路边,四处望一眼见没人,向队伍藏身的林子里钻了进来。
“叶总,目标将至,算上我过来的时间,距离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叶琦峰点点头:“好,大家收拾东西,进入各自的预定位置!”
霍文亮几人牵着马车拉向道路,骑马队的几人将行囊放在一起,找了些草木枯枝盖住,然后向道路走去。
叶琦峰指了指驿道前方不远处北面的小山脊:“韩当,你爬到那个小丘上躲好,见目标还有两分钟到这边的地平线时报信号。”
这条小路东西走向,江南地势不平,他们在有小山延伸出来的转角处设伏,转角形成一个V字形。目标一行从东面过来,那里有个坡度,叶琦峰再次估算了遍时间,目标从地平线出现走到伏击点大概要五分钟。
在转角处之前目标不会看到他们,叶琦峰让众人就位,骑马队的五人躲在驿道南边不远处的斜坡里,众人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炎热的天气下众人流着汗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咕儿~”
韩当的信号传来,目标离地平线两分钟。
“咕儿~”
又是一声信号,目标在地平线露头。
叶琦峰在转角处,右手按在霍文亮肩膀上让他稳住,虽然看不见目标但是用呼吸的气息数计算着时间,马蹄声和人的闲聊声传来,越来越近。
算着目标离转角十米的时候,叶琦峰轻拍三下霍文亮示意行动。
四个商贩坐在马车上驶出了拐角,霍文亮看见了目标,五个人骑在马上在队伍前,中间是辆粉色缦布盖着的拉着女眷的马车,三名骑手在队尾紧跟着马车。
霍文亮坐在马车上,用目标看不到的左手比了个五,再比了个三,给叶琦峰发暗号报队形。
东西两边远处的猴子和仁才已经就位,开始望风把探。
楚国一行打头的人是个护卫装扮的模样,他警惕地盯着从身边驾着马车经过的四个商贩。这四人外形精瘦皮肤晒得黝黑,衣着穿着简陋的麻布开衫,见了生人还笑笑点头看着憨厚老实,看起来确实像是走南闯北的货商。
霍文亮坐在拉货马车的后面,经过护卫头子时憨憨地笑着,扬着右手打招呼问好。护卫头子瞥了一眼转回了头,心里的警惕放了下来。
土路有些窄,两个车夫小心翼翼地错开身位,拉货商人的马车艰难的驶过了楚国一行到了他们身后。
“嘿呦,吓老子一跳!”
带着斗笠穿着农户衣服的老农疤脸差点被过转角的马匹撞到,大骂了一声:“你咋骑的马啊!过转角不知道响马铃啊!马驾照咋考的啊!”
楚国一行的注意力被疤脸吸引了过去,一个穿着长衫模样的幕僚回口骂道:“你想死是不是?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听到信号的骑马队快速翻身上坡,手里端着长枪伏着身向拐角处冲去,三十米。
楚国人似乎注意力还放在马队前面的两个老农身上。
“叶老弟你评评理!他们撞了人还要杀人!哎呦,我胸口痛,我要看医生!”疤脸骂骂咧咧耍着流氓坐到地上。
骑马队的五人飞奔着,散开队形从道路南面铺开冲来,二十米。
队伍末端的一个骑手走上来想要看看情形,眼角处瞥到了一个狂奔的黑影。
“不好,敌袭!”
那人嘶吼着想要跳身下马拔剑,突然感到后背收到一记重击,他恍惚地低下头,一个银白色的枪尖扎穿胸口,然后抽离,红色的血液从胸前的洞口喷出。霍文亮站在他身后,拨出了长枪然后一声大喝。
“杀!”
护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抽身拔剑,淮南王的三个幕僚是弱鸡文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疤脸从地上弹起身,拔出身后的短刀捅入一人腹部,手腕一扭短刀在那幕僚腹部一顿搅合然后拔出,鲜血喷洒在疤脸脸上,刀身还带出一截肠子,旁边的幕僚吓得肝胆俱裂。
护卫头子有些功夫,斜身避开了叶琦峰的捅刺,剑身太长未及拔出,叶琦峰刀锋一转再向左挥,那护卫头子眼见来不及拔剑便用剑鞘招架住然后借势翻身滚下马。
马匹挡在叶琦峰前,他只好停在原地封住道路的西面,等待队员冲上来围剿。
骑马队五人飞速接近,秦盾一人当先长枪冲着前方的一个护卫捅去。那护卫经验老道,没有慌张用剑身挡开枪尖把长枪引到身侧去,然后贴身挥剑照着秦盾头部劈来。
秦盾常使用刀盾对枪练习不多,按着刀盾的打法来用枪,使劲往前冲刺没有收劲。眼见枪头被挡开对方的剑马上劈下,索性横起枪杆打算架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剑。枪杆韧性颇好,剑锋劈下来打在枪杆上被卸去了大部分力,剑锋劈断了枪杆后停在了肩甲上。
秦盾知道情势危急向前猛扑贴身抱住那护卫下半身,两人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那护卫力气大翻身把秦盾按到地上,拔出腰间的匕首刚想要扎下去,一个赶到的骑马队用枪捅穿了那人腰部。肾部的剧痛瞬时传来,护卫手松掉了匕首瘫软在秦盾身上。
后方霍文亮的人已堵死道路的东面退路,一个护卫眼见对方人多,调转马头想要加速冲出去,两杆长枪一左一右捅来直接把马怼翻在地。那护卫想要起身却被马压住腿,霍文亮不理却那护卫哭喊的求饶声,长枪向他一扎,再一扎,护卫捂着身上的洞抽搐着,口吐着血沫然后渐渐停止挣扎。
马车上的女眷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一个肥脸从帘子探了下头,立时被吓得尖叫着钻回车里。
马停在那没有冲劲打不过步兵,残存的护卫和头子下了马背靠着马车站着,两个幕僚吓瘫在地上。
“壮...壮士...好汉...你们要财我们给...留...留我们一命...我们回去取更多过来...”
疤脸走到这个崩溃着屎尿横流的幕僚跟前,刀子一划切断了他的气管,脖子间露出白色的骨头,这幕僚挣扎着捂着喉咙上巨大的裂缝不住挣扎。
“下回骑马记得考驾照!过拐口要减速响马铃!”
疤脸叶琦峰走到道路北面,秦盾和刚救了他命的队友站西面,南面三个骑马队,东面霍文亮四人,众人把道路完全封锁死,阵型缓缓向残存的护卫和一个幕僚压来。
护卫头子深知大难临头,反倒无所畏惧,看见骑马队五人穿着吴军士兵的衣服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蠢才!吴王让你们杀楚国公主你们真敢杀啊?回去了你们也要被灭口!犯大汉宗室刘家人是死罪!”
叶琦峰笑了笑:“不怕,你们人全杀了就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啦!”
那头子面如死灰,用刀砍了身边几匹马的屁股,吃痛的马疯狂地冲向包围圈,那头子抓着鞍子翻身上马想要借马群冲出去。南面的骑马队丝毫不乱,两人一左一右用矛捅向马匹胸口,那马扬起前蹄把头子摔了下来,秦盾补上来一枪戳进那人左肩。护卫头子发着狠左手拽住秦盾枪杆不叫拔,右手拿着剑捅向秦盾。
秦盾反应及时,剑锋还是擦着腰间胸甲下的缝隙划了道伤口,两名队员走上来各自捅了几下,直到那好勇斗狠的护卫头子脑袋一偏没了气息。
剩下的那个护卫吓破了胆,丢了兵器跪在地上磕头不停求饶。
叶琦峰走了过去,踢开那人兵器,蹲下拍拍他的肩膀。
“别怕,”刀尖捅进那护卫心口“一会儿就不疼了。”
叶琦峰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了,和计划分毫不差。剩下的就是收队从田野小路打着吴军旗号撤离到鸡笼山汇合,然后等待路过的百姓发现这处惨案报官,然后神机营把准备好的尸体套上吴军衣甲,声称解救了楚王公主,然后朝廷对吴国发难。
“所有尸体再补一遍刀,霍文亮检查所有人有无受伤,韩当你去处理下秦盾的伤口,疤脸你去把女眷弄出来。”
疤脸刚翻开帘子便被踹了一脚。
“救命啊!有贼人啊!”体态肥硕的刘嫣挣扎着,发出杀猪般的咆哮。
疤脸忍着杀气再次进车。
“再喊我杀了你!”
“救命啊,有贼人非礼啊!我还是大闺女啊!”刘嫣嘶吼着,手指甲撕抓着疤脸,给他本就有着疤痕的脸上又添了几道血印。
“混蛋...”疤脸已经见了血,现在正是暴露的状态,见到肥婆‘佣人’如此不配合一时怒上心头,拔出腰间的短刀砍向她脖子处。
王楚瑶惊骇地看着刘嫣的喉咙喷溅着血液,眼前一黑吓得昏死过去。
“看看人家公主多会配合,学着点。”疤脸对着刘嫣的尸体啐了口吐沫,将晕倒的王楚瑶抗在肩上背了出去。
事情发生的快,叶琦峰发觉不对走到车前时,疤脸已把目标扛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把她杀了?”
“嘿,一个侍女,杀了就杀了,”疤脸觉得脸颊上被抓出了口子,赶紧揉了揉“带着这肥婆,一路上杀猪似得叫着,咱们没到地方就暴露了。”
刚打完战斗,现在不是批评下属的时候,叶琦峰打算回去再找疤脸算账。
突然,西边望风的蒋仁才吹响了报警鸟哨。
旋即又吹了一声。
叶琦峰心中暗道不好‘两声鸟哨,有敌人?’
接着又是一声,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三声鸟哨,有大量敌我不明的军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