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老大，昨晚休息得如何？”
3E考试的地点位于图书馆二楼的一间教室里，挂着黑眼圈的路明非像是胜券在握般对封彻打起招呼。
封彻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对于路明非会熬夜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他点了点头，“和平时差不多，看完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就睡了。”
“诶？老大你也是那种会临时抱佛脚的人吗？”路明非明显错以为封彻是为了应付考试才会去看那么多书。
封彻也没解释，坐在位置上等待考卷的下发，安静得像是等待选召的使者，和昨天给其他人留下的暴力印象截然不同。
差不多到时间，曼施坦因教授从门旁边闪出，冷冷地扫了封彻和路明非一眼。对这两个开学第一天就对校园造成重大破坏的极端分子他向来都是深恶痛绝，他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齐，现在宣布考试纪律！”
“作弊是绝对禁止的，违反者会被取消一切资格！不要试图偷看别人的试卷，摄像头覆盖了整个教室，没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试图携带电子通讯设备，无线电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监控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天才，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比你们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这个教室里考试，你们现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尝试过……”曼施坦因教授抑扬顿挫，威风凛凛，好像恨不得底下会有人立刻作弊好让他赶紧抓住以增加那番话的信服力。
封彻百无聊赖地托腮察看同一批新生的反映，路明非似乎被一位来自印度的男生叫住在交谈什么，而当教授要求关闭所有电子通讯工具并将手机都摆放至桌上时，他又发现无事可做的路明非在直愣愣盯着另一位女生。
那是位很白的女生，以至于封彻在见到的第一眼时就把她代入到“白雪公主”这个角色形象里面。不同于银幕上的卡通形象，那份白冷冷的外貌就是会恰到好处地勾起撩人的印象。
那位娇小的女孩就坐在角落里，背对着路明非，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直勾勾的目光——或许是注意到了也说不定。她肌肤白得发冷，脱下校服外衫之后，里面也穿着低领的白色T恤，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整个人素得像是冰雕。
也难怪路明非会一直盯着她，封彻想道。这样的女孩对男生来说不可能会缺乏吸引力，如果路明非真的对她一见钟情，那要不要帮帮他呢？
封彻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到时候没准可以找苏晓樯或者诺诺问询方法，不过现在想这些未免还早了点。
不管怎么说，直到诺诺下台作为监考官为每个人都发放铅笔和纸张时，路明非才回过神来收起目光，又被这小魔女以好笑的眼神奚落了一番。
铅笔是寻常铅笔，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就连纸张也确确实实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白纸。周围的新生里有人发起疑惑，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必怀疑，试卷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在教室外，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讨论是不禁止的，只要你们不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
说完，他就和诺诺退出了教室。而下一秒，黑色的铁幕将所有窗户封闭，整间教室形成了完全密封住的密室。路明非回头看了封彻一眼，像是早就知道考卷类型般沾沾自喜。封彻也提起了解到了考试形式，因此很是平淡地点头向他示意。
接下来，教室的广播音箱里开始播放乐曲，是迈克尔-杰克逊的《Beatit》。
周围的新生们在摇滚乐去中再度沸腾了，但伴随音乐刚播完一个开头，人群又陷如短暂的安静。再一秒，几乎所有人都群魔乱舞起来。
这个世界都仿佛疯了，连路明非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他茫然地用衣袖盖住胳膊上的小抄，回过头去看封彻。
封彻的表情很平常，手中也依然没什么动作。路明非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果然自己还是正常的，但一晃眼，世界又好像莫名其妙的改变了。于是他不再去关注任何人，而是沉浸在不自知的世界里。
这点对封彻而言也是如此，龙族混血种都会发生的“灵视”，头一回儿出现在他这个外来者身上，而且来得很是突兀。
“您好，封彻先生。”突然出声的是位很可爱很可爱的小男孩，雪白的肌肤和封彻先前见到的那位“白冷冷”都不遑多让。一头乌黑的短发碎碎的落在额头，两只眼睛金灿而又明亮。
关键是，他还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服，活像是被溺爱的母亲给好好打扮的精致人偶。
“在下名叫路鸣泽，那位路明非是我不成器的哥哥，承蒙您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人偶说。
封彻将摆在桌上的手收回到口袋里，没有立刻搭话。他先是看了眼四周，所有人都陷入时停般的静止，好似连空气都不再流动，色彩和线条都成为了固态的立体画。
“我见过路明非的弟弟。”封彻回忆起那次在丽景酒店的第二场面试，“记得他被路明非形容是体重身高都为160的小胖子，远不如你这么的……可爱。”
“承蒙您的夸奖，不才路鸣泽实在不胜感激。”路鸣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雅的微笑，做出像是被国王称赞的使者礼仪。
封彻将视线移开，看到路明非保持着正在动笔作画的姿势。于是他从位置上离开，路鸣泽则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在到达路明非座位旁边时，封彻将他手中的纸张抽出，上面正在重新绘画什么。反面是几幅小鸭子一般毫无章法的图案，也许是他在芬格尔那里买到的作弊答案？而正面是一个画了一半的窗台，好像有什么人正在那里坐着。
“您很关心鄙人的哥哥吗？”路鸣泽换了个自称问道。
“确实有点。”封彻也不否认，将手中的画纸重新放回到路明非手中，“我本以为他会和我是同类，但结果看来并不是如此。”
完全没有缘由的，封彻就是无法对此刻的情景生起一丝不协调的怪异，仿佛是理当如此，连对话和路鸣泽的出现都是顺着世界的意向，因此不值得有半点怀疑。
“那是当然的！”路鸣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开心地笑了出来，“他只是个害怕孤独却不自知的笨蛋而已，无论是从本质上还是可能性这一方面都远不如您这样的存在……容器先生。”
“你知道我的血统？”封彻问。
“不是哦！”拒绝时，路鸣泽的表情转变成一股孩子气的坏笑，“那已经超出常识可以理解的范围了，或许只有您背后的人才会真正知道。”
“说了和没说一样。”封彻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白皙的脸蛋，他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就想这么做了。
路鸣泽咧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那也是没办法呀，我等只能看到这一小片宇宙，再远的地方就没法知悉。说是固步自封也好，坐进观天也罢，但终究是明白宇宙是多么辽阔的。”
封彻发现被自己捏住脸蛋的路明非眼中有一丝不满，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举动对他而言是只有自己的哥哥才能做的。于是封彻松开了手，小男孩也松了口气，用洁白的手指揉了揉脸上红起的一块。
突然，封彻出声问道：“你知道路宁霏吗？”
“那是谁？”路鸣泽咧着嘴问道，“吾另一个平行世界中的哥哥吗？哦不，听这名字莫非会是姐姐？那可真是有趣。”
“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封彻想了想，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生活的世界会有龙族存在，因为那样也未免太过于不合理。可这种猜测一旦生起就很难平息，说不准就算没有龙，也还会冒出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来？
“不说这些了。”封彻回到原位，看着蹦到自己桌上晃荡起小腿的路鸣泽问：“找我有什么事？只是单纯给你的哥哥道谢吗？”
路鸣泽立马回答道：“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我只是想知道您对哥哥……还有世界的看法，以及来到这里的目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封彻终于觉得很是荒诞。眼前的小男孩所透露出的一丝威压是超乎以往每一次想象的。他远比至今为止所面对过的所有强敌所相加起来都还要更为强横，这股气机足以被冠上神明的伟称，封彻想象不出何等的存在才能拥有如此磅礴的力量。
恐怕就算将世界上所有的核弹都引爆也无法彻底抹除对方，可就是这样的存在，居然会亲自赶到这里询问对世界以及他哥哥的……看法？
开什么玩笑？封彻心想自己何至于有这种能力？哪怕开启八门遁甲和巨大化也无法战胜对方，众声回响倒还有点可能，但仅仅获得几秒与对方同等的身份，那也无法真正做到所谓的击败。
封彻预感到这种问题就算是想到天黑也无法给出答案，在此之前，他选择先回答路明泽的问题，“世界固然就是如此，除却龙族的存在以外就是平平无奇，总体上没多少好评价的，但也不讨厌。”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更盛一分，眼神里却还是先前一样的冰冷。
“至于路明非的话……”封彻想起这段时间和他的相处，轻轻摇了摇头，“他今后会有怎样的命运我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和之后的打算。但不管怎么说，在我能做到的范围里，还是希望能够帮助到他。”
“如果，他和我有一天将成为您的敌人呢？”路鸣泽问。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封彻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没有谁和谁是必将成为敌人的，也有些命运，就算是从源头截断也无法消除的。”
“Bingo~我很满意您的答案呢！”路鸣泽的脸上绽放出很符合他外表年龄的开朗笑容，“这样就太好不过了，那么我的废柴哥哥在这段时间就麻烦您继续照顾下去喽！报酬提前就支付过了，您的体内现在有一部分细胞吞噬了我的血，所以才能混进这所培养屠龙者的学校。”
“原来是你帮的忙啊。”封彻说，“那顺便再帮我将这次3E考试的试卷给写好吧。”
“没问题，谁让您是我重要客户的大哥呢！”
路鸣泽在空气中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自此之后，时间重新恢复活力，周围的嘈杂声又开始迈步窜入封彻的耳朵，连气流游动的触感都能从皮肤上清楚感知，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密闭的教室里就算那群新生再怎么闹腾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风！封彻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处在教室。
是了，灵视会勾起龙族混血种内心最为悲伤的往事，刚刚只是路明非的弟弟跑来串门打过招呼，真正属于自己的现在才到，可又有什么是真的值得悲伤的过往呢？
封彻看到了混沌和黑暗，无机质的眼球在无光的地带漠然注视着自己，无数只手伸出却被截断，构造出诡异的装饰填满脚下的地板。就连他自己都踩在几只手上面，脚下的触感软塌塌的，好像那些人才死过没多久。
眼球像是日月星辰填充在高处，瞳孔找准了方向朝这儿一并盯来，足以让任何人SAN值狂掉的情形，在封彻眼里却莫名感觉到……安心。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不存在的家里，每一个目光都包含爱意，每一只手都能做到温暖的抚摸。
于是，他彻彻底底感觉到了没来由得悲伤。
这些都是他无法触及到的，并且再也无法到达和理解的境地。下一霎那，眼球全然破裂，流出橙色的晶状液体。手臂也紧随其后，像是失去了AT立场因此分解，于是构筑出一波浪潮将他淹没，冲刷向另一个区域。
橙色液体中的封彻完全不感觉呼吸受到了影响，他茫然地张开嘴，却并未感到有什么进入口中，仿佛就算身在此处，从更为深刻的概念上却并不于此。一切都只能默默观望，眼看一道又一道虚幻的残影。
朦胧间，他看到了一个被毁灭的世界，还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在世界中心呼唤起什么，咆哮的分贝声并不大，但其中的悲哀却极具穿透性。封彻错以为自己也将成为那样的存在，结果这只怪物在见到他时居然崩溃地抵住额头蜷缩在一起，又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世界——
充满讽刺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