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封彻忍不住在懒散的对话中打起哈欠,又将抬起到嘴边的手顺势搭在玛茵的小脑袋上。女孩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很听话的在他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去吃晚饭吧。”封彻对雪乃说,“不知道北域这边的食物合不合你口味,但要想有你在帝都那时的待遇就不可能了。”
后面那句是轻笑着说出的,因此雪乃微微皱起很是好看的眉梢,反驳道:
“我可不是那种没有自理能力还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嘛,做个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好的。”
封彻意有所指地说,“至少这样会少很多麻烦——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的。”
在房间内的女孩愈发不满之前,封彻先一步带玛茵离开前往去餐厅,雪乃则换好衣服后跟在后面。
按理说在北疆这块,刚完成迎娶帝都大小姐仪式的封彻还是有必要再举办一场婚礼,但出席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麻烦,再加上雪乃也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因此宴会虽然是有,但全都被封彻送自己的副官过去应对了。
而在用餐时,雪乃的姿态倒是体现了大户人家“食不言”的良好礼仪,坐在她对面的封彻也不至于自讨没趣和她搭话。
玛茵换上了女仆装,但她在封彻的允许下也坐到了桌子前用餐,只是面对这种气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也很是沉默。
一顿晚餐就这样在足够安静的氛围中解决,当玛茵将餐具全都收拾好并为两人倒上新泡的红茶时,封彻才开口道:
“我的部下传来消息,异族那边似乎有什么行动,之后几天我打算深入腹地去察看一下,这段时间玛茵你替我照顾下雪乃。”
他看向黑长直女孩,紧接着道:
“你要是在将军府里感到无聊的话也可以出门去逛逛,身上钱不够可以找玛茵要,我的金库都是由她来管……当然,出行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就和玛茵一起。”
雪乃抬头看了玛茵一眼,眼神微微有所触动。
封彻明白她可能会想到什么,事实上玛茵虽然年幼,但拥有异族血统的她在受到一定训练后战力并不弱。再者说,这座前线要塞般的城镇气氛倒不是多么紧张,可街道上不时会有卫兵巡逻,犯罪率可是微乎其微。
在给之后几天的日程做出大致安排后,玛茵才出声问道:
“主人要带多少人马?会不会很危险?”
“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情况。”
封彻很是轻松地说道,“这段时间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异族的情况,估计是打算在寒潮来临前再发起一波进攻,我也只是初步去勘测下他们能集中多少军力,只需我一人就足够了。”
“那不是很危险吗?!”
玛茵一脸担忧地望着封彻,雪乃也有些不安地看过来。
“没必要浪费人手在这方面。”封彻摇了摇头,“军队的事情你们还不理解,但确实没必要为我担心。”
冲玛茵安慰地笑了笑,封彻说:“别忘了我也是帝具使,五视万能可以让我很远就了解到情况,而且我也不打算过分深入,不会有危险的。”
玛茵这才勉强答应下来,不过雪乃依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封彻想到自己好像有答应给对方学习管理城镇运作的机会,但现在还没时间去安排,因此便直接告知雪乃会等这次任务结束后给她处理好这方面的事务。
第二天一早,封彻在披上御寒并且能遮挡住面容的斗篷后就独自离开城镇,朝遥远的冰原冻土上前进。
随着路程不断深入,周围的道路开始越发崎岖,在穿过几片寒冬中依然茂密的树林时,封彻才勉强发现一点人烟。
通过五视万能的远视功能看去,那儿只不过是一些小部落,平日里的生活都只是自给自足,和异族小国与帝国之间都没什么联系,算是中立的存在。
击杀他们可不会给封彻的任务提升进度,因此他只是简单观测后就继续前进。
与其说这次出行是为了考察敌情,倒不如说是封彻为了刷够当前任务的完成度。平日里异族组建人马发起的攻势已经越来越疲软,甚至很多次都只是在城墙上就完成了镇压,真正亲手击杀的数目实在过少。
为了完成任务,像这样时不时独自一人出行去面对成百上千的异族士兵部队,对封彻而言也不算陌生的事情了。
毕竟对于没有帝具的他们来说,封彻是完全打不过又逃不掉的存在,发起密集的攻击时又不破防,而对方仅仅一击就能摧毁大部分人的战力,体力却近乎于无限,这样还能怎么打?
平日里都是偷摸到敌方短暂设立的简陋兵营后,趁夜色将其中的异族士兵全数击杀,甚至无人得以发觉。如果直面到大部队,那就更加方便封彻去完成杀戮,如此三番几次后,他的任务也终于快要完成。
在又是一次收获颇丰的远行后,封彻吃光异族军队暂时设立兵营里的全部粮食就打算离开。
回程的路上突然有降下暴风雪,他稍稍休整了一阵,再出发时却察觉到空气中被遥遥吹来的一丝血气。
这缕气味夹杂了很多不同的成分,至少对加持了五视万能、见闻色霸气和众声回响的封彻来说可以轻易感知到很多别的元素,似乎……是很多人的鲜血糅合出的味道。
回忆起这附近似乎存在别的部族聚落,也许是那里爆发了冲突或遇到可怕的危险种。
不过也有可能是异族士兵秘密经过,为了不暴露动向而率先将靠近城镇的小部落给消灭,这也是对方能做出的事情。
想到离完成任务还差一点击杀数量,不急于返程的封彻决定先追寻气味的源头去察看一番。
踩着厚实的雪地,身披亚麻色斗篷的封彻运气很好的与一支异族士兵的部队相遇。
在决定开战前,他首先观察对方士兵的状况,初步判断出他们在不久前确实有经历过一场战斗,从部队行进的方阵来看似乎并没有多少损失,也许仅仅只是完成了一场屠杀而已。
当几名士兵试探性的朝封彻靠近后,他断然出手,两击指枪迅速贯穿两名士兵咽喉,再顺势夺取他们手中握住的长戟,摧枯拉朽地闯入对方的大部队中。
长兵器虽然质地和威能远比不上封彻的肉体,但在厮杀时却更加有效率。倒不是他轻视对方,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部队里会不会有隐藏的强大帝具使在暗中准备刺杀,这样大开大合的作战方法却是最容易激起异族士兵反抗心理的行为,也算是预防他们中途骇破胆从而做出逃避的行为。
当一面倒的战争结束后,封彻的体表在冰天雪地中蒸腾出淡白色的雾气。他将还在滴血的两柄长戟重重刺入到士兵首领的咽喉和肾脏处,然后就坐在对方尸体上开始休息。
其实也没多累,封彻需要做的是开始缓和自己的心境,即重新带上平和待人的假面。这种事情做多后其实谁也说不准是否有用,仅仅是他自己认为有必要进行一种仪式。
森林里的雪才停下没多久,冷风还在呼啸而过,吹得人脸上生疼。天色黯淡到看不出到底几时,想来还没到傍晚。
封彻拍落被风刮来的一点雪花,起身朝前方继续走去。
在最终抵达那个部落时,就只能见到逐渐凉去的尸骨,和结成块的血迹。
这里很明显被屠戮一空,连搭好的营帐都被破坏,想来就算有幸存者都没法在这气候中活下来。
封彻发现了几个打扫战场的异族士兵,又费了点时间将他们杀死。
毕竟连大部队都给围剿了,再留下活口也没什么好拷问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封彻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至于那些已然死去的人,就算心怀谦卑也不再有可以言表的意义。
恍惚间,一阵风恰好吹进斗篷上的兜帽,灌进脖颈带来一阵冰冷。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热量在流逝,体力在大幅度消耗,不过从贮藏能量来看还完全无需担心。
现在,封彻感觉自己真正需要的只是静一静,然后规划之后的路。
将军府里时不时会受到玛茵的打扰,有时还会被汇报工作进度,抽不出多少可以思考这些事情的时间,此时此刻倒能不受任何干预,唯有一地的尸体陪伴。
帝国覆灭是必然的,这点封彻很是确定,他完全想象不出这种模式下的国家有何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战争已然成为世界中的主题,对其他方面的发展一概不去关注。
北疆的几座城镇在最后的决战时会成为重要线路,封彻没打算为了守护帝国而浴血奋战下去。按照设想,那些没用而又愚蠢的所谓革命军会从帝国内部的其他城市进行反叛,再由外部的异族王国一同发起进攻。
到时候封彻只要和对方达成协议,放开城门让对方老老实实地过去,之后怎样就都不重要。兵力不足的帝国和明显弱势的反叛军不会敢动北疆,这几座城池也完全可以在覆灭的闹剧后形成独立,届时在并入到合适的管控中去。
大概就是这样了,这对北疆领土上的居民而言并不是什么最好的选择,从各种角度来看也都值得让人诟病,但封彻不在乎什么,只要身边的人能因此获得安全就算不糟糕。
他忽地想起那场战斗中美马所说的话,那时对方已经化为神明的御座和守护者,在获得知识并开拓眼界时曾声明有的世界会存在无数平行空间,而也有部分任务世界是遵循完成任务后就由主神拨回时间原点的方式来进行重复使用。
只是这种念头无法和封彻当前的行事准则以及处世态度产生交集,他不愿将每个面对到的人当作是连过客都算不上的存在。
这时候,清楚了解到这些的封彻才陡然意识到穗积此刻是多么特殊的一个存在,她活在一个被解脱束缚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谁莫名降下不对等的灾厄,而拥有远超那时代武艺的她也不会再有对手,只要小心一点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她……现在正度过怎样的生活呢?
封彻弄不清自己在冰冷中静下心来思考的东西是不是软弱,无论是杀戮敌人时的冷血暴力也好,示人以待的温柔面具也罢,包括此刻的一切都太过普通。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自己不是人类,只是披着这样的皮而已,哪有什么寻常人是可以打败怪物的?能战胜那些的本就是怪物而已。
所以这些简单且普通的问题就不该属于非人类,再怎样自怨自艾也无法得到该有的答案。
寂静中,远处似乎正有人朝这里靠近,封彻在飘忽不定的思绪中不可避免地察觉到对方,却没有多加理会。
就算有人找上他又会如何呢?该战便战,能杀就杀了。如果是要寻求帮助,那就看心情决定是否伸出援手。
只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呢?
那人终究是靠近了过来,双眼扫过这儿所有的尸体。身体没有颤抖,似乎已经说服自己去接收这一切。
一抹天空般剔透的色调晃入封彻的眼中,他这才意识到走来的是位妙龄少女,有着一头天蓝色的美丽长发。过分精致的容颜在兽皮简单包裹的服饰下也毫不逊色,矫健修长的四肢似乎蕴含了巨大的力量。
对方单纯在武艺方面或许不亚于自己,封彻想道。
走来的女孩没有理睬他,只是默默蹲下抚摸一具尸体的脸颊,眼神中渐渐浮现一抹决绝般的留恋,没有多少恨意。
一个奇妙的女孩。
当她重新站起身时,抬头仰望某处的她像是对这深沉的天空在诉说。
“因为他们太弱,所以才会死去。”
早已不去看别人的封彻察觉到自己被注视,坐在倾倒帐篷上的他有感而发:
“弱者也没有单纯选择死去的余地。”
他们的生命早已被更高位的神明随意玩弄,连是否存在都不为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