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若薇,情之所亏;莫非莫非,名之所背。无如残月,难晴常缺,无如露华,消散无时。愿结心意,莫非忠实,欲携子手,莫非良室。难请君心,但求长安,有如春华,难结频婆。勿怨勿扰,我非痴人。
从月端了盏茶放在临君手边,道:“定下了,八月初八。”临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道:“是我对不住她,白担她叫我一声姐姐。”从月道:“人各有命,这是你从前说的,谁也怪不得谁。”听说苏怀安也被皇帝关了禁闭,从月想了想,没告诉她。临君抚着那帕子上绣的一簇兰花,是从前若兰为她绣的,两枝花紧挨在一起,停了只蜻蜓在上头。“老爷说如今还不许你出去,等到了那日子自然让你去的。”从月端了那盏冷茶倒了,又重沏了一盏。
到了八月初八那一天,顾辉吃了早饭就到临君房里来了,见她收拾得停停当当的已准备出门,便走到那椅子上仍坐了,道:“不急,同我一道去。”临君抬眼看着她父亲,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爹,我得送她出门子呀。”顾辉顿了顿,见临君为这事近来憔悴了不少,实在是心疼自己女儿,只好说:“去吧。”临君这才带着连茗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到了秦府门前,只见四处已张灯结彩的挂了起来,临君也无心看,只是叫人通传了就立刻进去。引路的侍女带她到了若兰房里,一进门,就瞧见若兰趴在梳妆台前,任着侍女在她头上盘发簪花。还是小螺一转眼瞧见了她,也不上来请安问好,忽然就放声哭起来。若兰抬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哭什么?”临君心疼的一揪,走上前握住了若兰的手,声音有些发抖的喊她:“兰儿?”若兰一惊,手猛地往回一缩,这才慢慢地回过头瞪着双眼瞧她,眼里先是害怕,像不认识一样,忽然好像又想起来了,眼眶就倏地一红:“姐姐?”临君忍不住两行泪就滚了下来,一把将若兰抱在怀里,若兰这才掌不住,也扑在临君怀里呜呜咽咽地哭。
哭好了,若兰忽然把临君一推,笑着问她:“姐姐既然当初不肯帮我,又何苦如今来招我伤心呢?”临君一怔,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哽咽道:“是我对不住你……”若兰却不哭了,笑道:“姐姐何曾对不住我呢?从我像讨食的似的住进姐姐家里,到今物件儿似的丢开,姐姐又何曾对不住我呢?从来都是我欠姐姐的,都是我还不尽的……”临君听了这话心里像针扎似的,喉咙里却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若兰又牵起临君的手笑道:“姐姐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真待我好,拿我当亲妹妹。可我不能,我没爹疼没娘爱,家世也不如你显赫,连住到你家也是带着不纯的心思,你对我的好就像是赏赐一样,叫我欢喜,又叫我卑微。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夫人死的时候我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庆幸的,我想,你终也是没娘的人了,终也同我一样了,所以我更欣喜地接受你对我的好,也试着努力给你我的好。可我忘了,你还有那么爱你的父亲,他甚至爱屋及乌愿意为你保护我;你还有要好的朋友,大殿下二殿下都围着你转;连丫鬟都全心全意地只待你一个人好,而我只有小螺,还是你的小螺……赵平津第一次见我就把我错当成了你,我想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后来再来相府找我,一来二去竟叫他缠上。这样显赫的家世,连姻亲都是定好的,定是要嫁入皇家,不是做皇后娘娘的儿媳妇就是做长皇子的正妻,日后是要住金屋的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了弥补那一点亏欠皇后可以把半个御花园辟出来,要满朝文武的女儿陪你玩乐。不想要的就能不要,一开口连皇后都只能顺着……我呢?想要的得不到,不要的推不走,拼命努力想抓住的人一伸手就把我推开,像推河上漂着的一片浮萍那样简单。”临君愣在那里,脑子里空空的。
外头嬷嬷进来传话道:“姑娘,吉时到了。”若兰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往脸上又敷了些粉,转身对临君道:“姐姐那年给我的粉很好用,是我一辈子也没用过的好东西。”然后转身出了屋门。外头顿时热闹了起来,一众丫鬟婆子的恭喜贺喜声吵吵嚷嚷的。
那一日的喜宴听说很热闹,穆清敲着茶盏子夸赞宴上的酒好喝,又说赵平津难得一副温顺样子。临君拿着绣绷靠在窗前边听着穆清说话边发呆,梧桐的叶子被风吹的沙沙响,她只是想,又要入秋了。“今年中秋来宫里过吧?”穆清穆清摸了摸她的头发。临君想了想,摇摇头:“在家陪父亲过。”然后继续靠着窗发呆。穆清笑道:“这一过中秋我就又要忙起来了,怕是不得闲来瞧你。”临君只是“嗯”了一声,没有下文。穆清还要说话,说过了中秋就求皇后娘娘来请她的八字,明年除了孝就能成婚,也不知她愿不愿。还未张口从月就进来了,说宫里急召大殿下回宫。穆清犹豫了一番,还是拍了拍临君的手笑说:“我走了,闲了就来找你,自己常笑一笑,别闷坏了。”临君看着他扯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
中秋下了雨,并没有月亮,厨房做的月饼也太甜了,临君吃了半块就吐了一宿。穆清外派了没有回来,怀安如今也不爱出来,第一次她生病没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嘘寒问暖,没有人给她带爱吃的爱玩的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回去。原来不被爱是这样一种感觉,很孤独,她忽然就明白了若兰对她说的那些话,但越明白就越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是已经无法挽回的了。
入九月,桂花开了。从月一清早就抿着嘴偷偷地笑,连茗追着她问她也不说。越是这样连茗就越是耐不住,死活把她拉到一边问她:“你笑什么?眯着眼咧着嘴得意一个时辰了,有话快告诉我!”从月歪着头笑道:“就不告诉你,能奈我何?”连茗气结,伸手就去挠她痒,惹得两个人都疯了似的笑起来。连茗忽然叫了一声,指着从月笑道:“我知道了,定是卢木同你提亲了吧!怪不得笑得花儿似的还怕人知道!”“你胡说什么!”从月气得伸手在连茗头上就是一下子,委屈的连茗眼泪巴巴地看着她。从月不禁又心疼她又好笑,连忙抱着她哄道:“好了我告诉你。前儿大殿下打发卢木来送东西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皇后娘娘预备九月初一来请我们姑娘的八字,同两位殿下的一道算,算准了同谁的更合就定谁,明年姑娘除了孝就娶亲。”“真的?”连茗忍不住叫了起来,从月赶忙捂着她的嘴道:“别嚷,叫她听见了又担心。”连茗头点得拨浪鼓似的。从月又道:“原是大殿下亲自向皇后娘娘求的,要八月二十就来请。皇后娘娘不愿,意思是也中意咱们姑娘和二殿下。二殿下那边没说话,两边就算是应下了。皇后娘娘就和穆娘娘把日子一算,九月初一两边都好,便定了九月初一来请。”连茗喜道:“真要这样也好,不管是大殿下二殿下,都对咱姑娘是极好的。”从月笑着端起脸盆把水倒了,说:“我瞧还是大殿下好,他总记挂着咱姑娘。”连茗故意趴在她肩上凑着耳朵说道:“我瞧不是大殿下好,是卢木好,等姑娘嫁给了大殿下,你就正好嫁给卢木得了!”“你要死!”从月摔了脸盆就来追她,两个人窜的蛾子似的。
伺候临君用过了早饭,从月便会意叫连茗悄悄地到前头去偷听,连茗一挤眼就溜了出来。前厅里术士正捻着胡须读卦,算来算去算了几遍还觉得不对,正要再算,被顾辉拦住了。顾辉问道:“大人为何犹疑至此?有甚吉凶不如明白示下才好。”“这......”术士啧了啧嘴,叹口气道:“好吧,那老朽就只好说了。”然后摆开卦象,指着道:“两位殿下和贵千金,这三人卦象单看都是极好的的卦,日后是安享永乐的。可这三人的卦对在一起就不很好了。大殿下的同贵女一对,虽有一线生机到底也险象环生,二殿下的同贵女一对,是万困不能脱身。这卦......很不好啊。”顾辉听了心下一沉,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末了叹口气道:“罢了,你就将这卦原原本本的说给两位娘娘听,该怎么定夺凭她们。”
术士答应了,收拾好东西默默地退出来,仍回宫里去回话。马车走到半路忽然被截下了,赵平津一撩帘子,果然术士在车里一脸惊恐的坐着。他笑了笑,也一步跨到马车里,叫驾车的继续走,自己则对术士道:“大人,方才那卦如何?”术士见他腰间挂着紫禁军的腰牌,便猜出来十有八九是赵太尉的公子,但不明白拦车是为何,只好干笑了两声道:“天机难泄,请公子恕罪。”赵平津笑道:“哦,这样啊。”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把半肘长的鞘刀往术士怀里一丢,道:“皇后娘娘的吩咐,不信这些占卜之术吉凶之谈,心里已认定了要求相府千金为媳。但碍于世人皆轻信此,若有不好的难免招人误解,惹的大家都不痛快。所以,娘娘的意思是无论大人方才占的是什么卦,是吉是凶,一律都说好,说二殿下同顾小姐是天作之合世间难觅,当终生恩爱厮守。”说毕见术士吓得脸都白了,便凑上去轻笑道:“大人,懂了吗?”然后不等他反应就要下车。术士急忙拽住他,低声道:“公子,泄天机已为乱道,如此胡诌恐怕将遭天谴啊......”赵平津转过身低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那刀在大人怀里,送给大人了,希望不要有要我收回来的那一天。”说毕便翻身下车。术士脑子里一阵浑噩,捧着刀的手抖个不停,又听到赵平津在轿帘外轻声道:“办成了这事,赵某请大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