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杀他,还来得及。”
江鹤眠的声音非常清淡,她的话里却满是杀意,就像新纸边缘的那点锋利,纯白却能伤人。
孟柯深吸口气,将胸口几乎爆涌而出的情绪强压下去,他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摩挲着那半旧柔软的棉絮。
——那是肖老头给他的。
“我会的,但现在的我还不够格。”
“我会帮你。”
“为什么?”
“没有原因。”江鹤眠盯着窗外的夜色,漫不经心的回答,她朝着空中闪亮的星辰伸出手去,“可能是因为他辱骂了我也说不定。”
“再说吧。”
此刻的孟柯没有心思同她说笑,也不在乎她的理由究竟为何。今夜他不想修炼,他默默爬上了床,缩进柔软的被子里,最后一次感受着肖老头的气息。
……睡不着。
孟柯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丝睡意也无,他平躺着,呆滞的看着天花板,默数起了角落的蛛网。
他想不通,为什么汪家要杀了肖老头呢,为什么汪家不能针对他而是要去害一个残废的老人呢,为什么他只是想平静的活着却总有事情来找上他呢……
因为太过弱小了吧,才会这样无力反抗,才会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因为太渺小了,所以命运的车轮才会从身上碾过去,踩碎所有。
孟柯两辈子,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着变强。
……
肖老头的葬礼草草的在一个周末举行了。这位孤寡老人没有家人,更没有后代,就由孟柯顶替了子孙的位置。
来的人寥寥无几,肖老头在正阳学院做了几乎一辈子的门房,但是全校几乎所有的人,都还是看不起他——因为他不是魂师,只是个普通的老瘸子。
院长马宏图参加了葬礼,却不是为葬礼而来。
他深沉的目光停留在带着黑纱跪在棺材前的孟柯身上,很久很久,似乎想从孟柯的表情动作中挖出什么来。
可马宏图什么都没看出来,因为孟柯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他没有流泪,仿佛他并没有被肖老头救过命,好似死去的人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院长在棺材上放了一束花,重重拍了拍孟柯的肩膀,离去了。他的步伐轻快,马宏图在想,他应该可以对汪家方面说——孟柯他不在乎这个老瘸子,更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招致孟柯的仇恨。
孟柯穿着旧衣服臂上戴着黑纱,他静静地跪在那位死去的老人前,几乎把自己的手掐出血来。
他想放声哭泣,想举起刀马上就去杀了汪家的人……可是他不能,他甚至不能流露出一丁点的悲伤。孟柯害怕被有心人看见,被汪家的人记住,他害怕自己还没能为肖老头报仇,就住进了旁边的墓穴里。
他要忍。
哪怕心如刀割,也要忍。忍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忍到他可以复仇的那一天。
孟柯这一跪,从清晨跪到黄昏。眼看周围已经无人,粒米未进的他硬抗着晕眩感,在墓碑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此刻泪水终于可以肆意流淌。
“爷爷,你再多等我一段时间。”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新刻的墓碑,在心中许下了承诺。
此生必杀汪大洋。这就是他的誓言。
……
孟柯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让其他人忧心,有心人看过几次也就放松了警惕。在肖老头埋进了公墓之后,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只是私下的修炼更加刻苦起来。
他开始逮住机会就往学院外面跑,江鹤眠偷偷跟过一两次,看到他每次都是寻找一些非常基础的药材之后也就不再管他了。
肖老头遗产中的一大部分都用于他的安葬,包括他城郊的那栋破破的木质房屋,孟柯将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变卖了,才勉强出了公墓对他来说比较高昂的费用。
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了几个银魂币,再加上开学从小胖子那里得到的赔偿费用,加起来也才两个金魂币出头。孟柯现有的资产着实有限,以至于很多必需品都得慢慢攒起来。
当然,孟柯在前期蛰伏准备的过程中,曾和江鹤眠有过一番谈话。
那是个月光清澈的夜晚,江鹤眠正看着孟柯摆弄着他辛苦弄来的草药。对于孟柯,她总感到有些好奇,她问道:“你在做什么?”
孟柯被她突然的出声吓得手一抖,他轻咳一声:“咳……嗯……把草药分类一下。”
“你对这些很擅长,是谁教你的?”江鹤眠撑着腮,目光锐利。
孟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放下手里的药材,简单清洗了双手然后转身坐到江鹤眠的对面。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江鹤眠,我想雇佣你。”
看着她微微挑眉,孟柯组织了语言,缓缓道来:“我和汪家算是撕破脸皮了,他们现在轻视我,觉得我是个小角色,又因为在学院里没法动我。但你知道,我是一定要报仇的,所以,我想雇佣你。”
江鹤眠眯起她那双好看的眸子:“你在和我讲条件?别忘了,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你刚刚问我,是谁教我这些东西,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孟柯摇摇头,指着桌上的草药道,“我来自于一个药师的家族,这些都是我在家族里学的,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丹方。”
江鹤眠冷哼一声,纤指敲敲桌面:“你不是你那个爷爷捡回来的孤儿吗?怎么现在又成了药师家族的血脉了。”
这小姑娘有点不好忽悠啊,孟柯心想,他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把所有逻辑不通的地方,都算在了失忆头上。
“我不记得了,你知道的,我丢了一部分记忆。不过对于这些草药和配方,我一点也没忘,感觉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说到这里,孟柯顿了顿,再次提出请求:“江鹤眠,我想雇佣你,就用我以后配制出来的药剂,还有炼出来的丹药。”
他说完,连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将秘密说出来的他有些惴惴不安,而江鹤眠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她有什么心思。
“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你不怕吗?”
注视着江鹤眠的双眸,孟柯沉声答道:“因为我相信自己。要是用命逼我,你绝对得不到一丁点好处。”
仿佛要看穿他一样,江鹤眠的目光与他的相交,双方互不退让。
只见银发的女孩轻轻笑起来,她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