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林开嗓呼唤老二,但并无回音;它皱皱眉,吩咐另两名手下去提高衙内。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自打把小母猪带走后,老二就再也没露过面,而小白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不多时,野猪卫士押着高衙内等人鱼贯而入。
这厮白白胖胖肥头大耳,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大屁股更是扭呀扭的,若叫它四肢着地再添上根尾巴,老实说真跟头猪没啥两样。
他一进来便张开母狗眼左顾右盼,下颏高高扬着,神情甚是放肆嚣张;甭看满嘴牙都没了,依然咧开大嘴,用他那刺耳的公鸭嗓“嘎嘎”怪笑。
”小爷儿我早知道你们会把我放回来的!我是谁呀,我爹是高俅!”他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满脸倨傲之色。
”识实物者为俊杰,得罪我就是得罪我爹,一支令箭批下来,便教尔等霎时间灰飞烟灭、保管连肠子都悔青喽!”
一个马屁精赶紧搭腔:”到那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想必肠子早就变做一根根红肠了!”
另一个也不含糊:”红肠好,喜庆、吉利,总比盛着黄登登的一泡屎强!”
眼见他们一唱一和还要放肆下去,我板着脸大声喝道:”尔等大言不惭藐视公堂,包法官,他们该当何罪?”
老包推推眼镜,捧起《法典》翻了翻,高声宣布道:”死罪未及,活罪不免!来呀,给我各打三十屁板——”
”你是说打屁屁?”何大壮吃惊道,”他们可是嘴上犯贱,拿人家屁屁顶杠恐怕不好吧?”
老包歪着头想了想,终于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法律尚未完善,许多条款尚在补充修订之中,完成之后还要广泛听取民意,确保其庄严神圣、公平正义、民主理性!那你说说,不打屁屁该打哪儿呀?”
”既然他们嘴皮子犯贱,那就掌嘴呗!叫我师父扇他们好了,不用多,一人赏他们一巴掌就行,不把丫肚子里的屎打出来才怪哩!”
老包说:”掌嘴就掌嘴吧,关肚子里的屎啥事,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俩马屁精吓得面色如土,眼巴巴瞅着主子,渴望他出头救命。
高衙内虽说也是变颜变色,仗着他爹是高俅,倒也显得镇定些,眼瞅两头野猪朝自己走过来要行刑,赶紧大声喊了一声:“停!”
”咆哮公堂——再给丫加一条!”何大壮吆喝道。
“莫急莫急,按照法律规定,我们要给人辩护说话的权利,哪怕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不例外。”老包神色严肃地说道。
”好吧,你是法官你说了算,那就让咱听听高大衙内是如何为自己辩护的吧?”
现场闹得这么凶,可自打锦儿一露头,时迁就不错眼珠盯着她,那目光简直可用”直勾勾”来形容,完全一副花痴模样。
锦儿却不瞅他,只是忽闪着一对漂亮的杏核眼,笑眯眯望向林娘子。
她淡定自若满不在乎,林娘子倒是满眼担忧之色,正要冲过去和她站在一起,却被锦儿用目光制止了。
锦儿冲高衙内肥胖的背影一努嘴,扭过头去听他发言。
“你们当真不怕王法吗!别忘了我爹可是兵马司大元帅,手下掌管着千军万马,谁敢动我那他就彻底死定了!”
高衙内虽则心虚胆怯,可还是冷笑着说出这番话,而且越说嗓门越高,到最后竟然狂笑起来。
久未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野猪林猛然暴吼一声,直震得整座窝棚忽悠一颤,高衙内吓得赶紧闭嘴面露惊恐之色。
”不错,你爹是高俅,高俅是有千军万马,但在咱们未死之前一定先要你的命!”
野猪林一按崩簧“仓啷啷”抽刀出鞘,就要冲上去手刃高衙内。
它痛恨高俅,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现在拿他儿子出气实属自然,但此刻还未到落幕的时候。
”大王且慢!”我忙一把扯住它,”就让这厮最后疯狂一下吧,我保证他很快就会笑不出来。”
话音刚落,窗窟窿里”呼”地飞进一团黑影,抖着翅膀在空中打个华丽漂亮的”转身旋”,轻飘飘落在野猪林面前。
”报告大王:果真有一哨人马奔咱们这儿而来,浩浩荡荡旌旗招展!我手搭凉棚大致观察了一下,敌军至少有十万之众哩!”
小宝虽则一本正经在汇报敌情,可怎么听都像是注了水分。
老包没等野猪林发话,抢先开口说:”再谎报军情定斩不饶!——十万之众,你确定?”
小宝一甩头上的雪花,咕噜噜转动眼珠说:”怎么不能确定!——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打眼一瞅,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全是人,几乎比外头下的雪还密哩……就算没十万,九万九千多人总还是有的吧!”
野猪林点头道:”好,干的不错,本王记你一功。他们离这儿还有多远?”
小宝想了想说:”那会儿有三十里……虽有大雪阻路,这会儿也推进到……还有十里吧,准确点儿说,还有九里多地!”
”再探——”
“是。”
小宝敬个礼,刚展翅欲飞,忽又回头望向野猪林。
”大王,刚才在林子里我撞上老二来着。”
野猪林皱眉道:”它在林子里做甚?”
”我问它,它说奉大王之命前去巡逻,慌里慌张不说,身边还跟着只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小母猪哩。”
野猪林目中精光一闪,咬着牙沉默片刻,抬抬手示意小宝走人。
小宝却还有话:”要是我再碰上老二怎么办呢?”
”既然老天爷要下雪,谁又管得着,随它去吧!”野猪林淡淡回道。
小宝应声“是”,抖翅飞到智深面前嘻嘻笑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鲁智深。我说大和尚,回头我请你尝尝这里自酿的美酒,你可别走啊!”
智深呵呵笑道:”有甚好酒只管拿来,洒家定当不醉无归!只是喝酒岂可无菜,莫不如把你烤来下酒吃吧!”
何大壮跳起来就去抓它,小宝急展双翅闪开了,边朝窗外飞边”哼哼”道:”好你个大和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跟你们玩了,扯呼——”
它走了,高衙内”嘎嘎”冷笑起来,目光疯狂而恶毒。
“瞧见没,我爹派人救我来了!现如今大军压境,尔等还是快快投降吧!”
说完他狂笑一声,扭头冲马屁精喝道:”该你们了——给他们两句听听!”
一个马屁精舔舔嘴唇,说道:”天兵下南洋,有枪又有粮。”
另一个接道:”哪个不举手,——死娘!”
”咱日你死娘的!”张三握拳低吼,额上青筋暴突。”师父,徒儿愿请令先行,带着弟兄们冲出去杀杀他们的锐气!”
泼皮们振臂响应,纷纷发出怒吼之声,一时群情激愤士气高昂,听得人周身热血沸腾,直欲大吼一声,冲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何大壮倒很理性,缩着脖子说:”我可不去啊,要去你们去!俗话说’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人家来那么多人枪明甲亮的,咱们这俩人冲出去岂不是找死!再说人家还没找媳妇儿呢……”
”怕死你就回家找媳妇去好了!——有种的跟咱张三上!”
张三涨红着脸,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展开行动,却被智深喝住了。
”大壮言之有理,此时莽撞不得!”智深沉声道,随之把目光投向林教头。
林冲面色凝重目光如炬,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得出他心底那座火山正待喷发!
”敌军来势汹汹,我等势单力孤,虽有这片险恶的林子作为屏障——但久之必克!”
他正低头思忖对策,“花痴”时迁突然大声道:”兄长莫愁,小弟这就动身赶往梁山泊搬请救兵。”
林教头吃惊道:”你怎知梁山定会派兵来救?”
我在一旁微笑着说:”没听他刚才提到’神行太保’戴宗么,须知戴宗李逵都是宋江的心腹,宋江既在梁山举事,戴宗自然也是梁山的人。——要是我没猜错,你”鼓上蚤”恐怕也早就入伙了吧?”
有人看到这儿,可能以为我在瞎编:此时的梁山应该是”白衣秀士”王伦坐庄呀,哪轮得到他”及时雨”宋江?
这种想法没毛病,完全可以理直气壮指摘我,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两者完全是两回事。
在小说里,此时王伦当政;可在现实中,”及时雨”宋江才是梁山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