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听说皇上有意为寇天师在京城东南修建一座五层的道坛!”
“皇上不是早就下旨对寇天师处以方外之礼吗!说什么‘天师及其弟子,并列在王公之上,不听称臣。’”
“那寇天师不是说是太上老君托道么?”
“无人所见,皇上若是信,再假也是真的!”
忘忧三人走在坊间,不时听见三二百姓议论纷纷,游儿奇道:“这魏国皇帝参道,竟参的这般虔诚么?那寇天师又修的哪门子道?我竟是从没听过。”
“寇天师?可是说有仙人成公兴指引的那个寇谦之?”忘忧问宋惊舟。
她们二人虽是精魄灵物,可并未列级仙班,加上忘忧一直潜心酿酒修行,游儿又是长年在她身边,不大喜询问此般事,因此二人并不知详情。
“正是,”惊舟点头:“那寇天师行新天师道,常在宫中扶乩请神,他上有皇帝信奉,旁有左光禄大夫崔浩相助,如今道,法,权,谋相扣,已然是呈了‘国师’之称了!”
“那是果真有太上老儿托道?”游儿不解:“那老儿倒是有不少闲情逸致!”
“我听闻大帝说,太上老君常常分身下降凡界,传教度人,弘扬道法,”忘忧道:“那寇谦之是否得老君指点难以得知,不过道有百家,且看个人造化吧!”
宋惊舟心知忘忧不关心此事,如此说便是不想再谈,便笑道:“罢了罢了,这些事原也不与我们相干,不过我只知道,若是走的慢了,那‘四方糕’便不等人了!”慌的游儿连声催促。
原来自那日离去后,肖崇又回来寻过几次,不知是不是记错了巷子,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酒馆。或许是缘分未尽,前日他出门采买,刚好在集上遇见了出门的宋惊舟,他心想着酒馆中的几人或许是高人隐世,不便声张,遂悄悄跟着宋惊舟,准备待人少处再开口问候,谁知被宋惊舟当成了歹人,差点一刀劈了过去。那肖崇吓得面色苍白,仍是礼分尽到,先是谢了心结所结之恩,后又行了地主之情,邀他们去茹素馆中一品,还说有了一道新糕点,是用新鲜的香草拧了汁子,和糖、米一道揉了上锅蒸,因是切的四四方方,所以叫做四方糕,这糕需要趁刚出锅了热热的吃,凉了以后便色泽晦暗略有苦味。
宋惊舟撇了一眼手中提溜的一包点心,一时感叹果然是行商之人眼神精明,又想着刚才劈过去的一刀,实在不好推辞,便应了。所以今日等忘忧忙完了,三人变出门向京城内行去。
这京城方圆二十里,里坊划分,墙堵矗立,歌台舞榭坐落有序,更是世族与百姓分居而行,歌伎、工匠、屠户、商人,也是各有各的去处。
三人到了茹素馆,并未打扰肖崇,而是进去寻了个角落坐了,宋惊舟唤了个小厮过来,点了几个小菜,又要了四方糕。结果不一会儿,那小厮陪着笑跑了过来躬身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四方糕卖的极快,又是需要提前浸泡,今日的已经卖完了!”
“真是不巧,”忘忧难得的轻抿了一下嘴:“早知道便不做那些事儿留着明日再说了。”
“稍等稍等,”四人同时回头,见肖崇一连小跑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你去告诉厨头,把我单独拿出来了那份糕蒸了端过来!”待小厮离去,他才回头微微拱手道:“高人在此,肖崇有失远迎!”
“肖老板客气,”三人俱回了礼,宋惊舟笑道:“如我所说,我们三人不过是途径平城而已,并非高人,大可不必如此!”
“是,是,肖某知道了,”肖崇点头,但仍旧一副“高人仙姿不可为外人道也,肖某必守口如瓶”的模样,忘忧在一旁窃笑。
见此,宋惊舟便也不强求,只是问肖崇:“肖老板方才说专门留了一份糕出来?你怎知我们何时来?”
“肖某不知,”肖崇摇头:“不过是以防万一留一份出来,若是今日不来,明日依旧留一份,定让公子姑娘吃到!”
“谢过肖老板!”忘忧道了声谢。
那肖崇也是聪明,只是略聊了聊,便退了回去,留忘忧他们专心吃饭聊天。半晌,小厮端了一碟子糕点上来:白瓷的碟子,中间四块儿四四方方的糕呈“品”状,米粒浸了香草汁,翠绿剔透,吃起来软糯香甜,清香适口,三人皆赞。
一顿饭吃了许久,等与肖崇告了辞,已是天色不早。游儿嫌走急了出汗,于是他们便沿着河道边信步走回去,刚入了郭城,就听身后一声利物破空之声,宋惊舟反手抽了腰后的长刀扬手一劈,“啪”,一支尖细短小的箭被一分为二。
“小心,有人动暗手。”宋惊舟横了长刀在前,一手护着忘忧游儿二人在身后,扬声道:“阁下跟了我许久了,我原不想生事,如今看来阁下是等不及与我动手了么?”
无人回应。
宋惊舟低声与忘忧二人说道:“此人从出了茹素馆就跟着我们,如今看来来者不善!你们可会些拳脚?”
“你且放心,我们自有护身之法!”忘忧道。
“那便好!”宋惊舟是从来不疑忘忧的,他也不觉得忘忧有那个心思哄他玩。听闻此言,他便专心的注视四周,观察动静。
此时太阳西斜,集市停歇,百姓们各自归家,他们又处在郭城偏角,四周街道空落,无人行走。突然,丈步开外又是一声破空声,随即有几人持了剑从屋顶房后冲了出来。
宋惊舟向前几步一个纵身踏起,一刀劈了短箭,又双手持刀竖斩而下,压制住了为首的一人。其余几人从两边抄了过来,见此,他凌空转身,借着手上的力道,双腿横劈,当胸踢开了两边的两个人,然后点地后跃,退后了几步。他心中记着家中的“三戒”,不愿多生事端,所以都是点到为止。谁知那些人见此并不住手,趁着宋惊舟退后,又冲了过来。
宋惊舟或劈或斩,转身回砍,旋刀四方,竟无一人能近他身。那些人见久攻不下,遂回头向忘忧二人杀了过去。谁知未到跟前,只见忘忧掐指念了个诀,那些人如同懵了一般愣了一下,仿佛是忘了什么要紧事一样的表情,摇了摇头,又转身向宋惊舟冲了过来。
见到如此,宋惊舟暗道:“修行的人果真方便省力!”一时又凝神准备应付冲过来的那几人。又是一声破空,那放袖箭的人竟然还躲在暗处不曾露面。
那箭声划破昏暗,竟是冲着忘忧而去。宋惊舟急的去拦,那几人已经并行而站,持剑连排,刺了过来。他心里一阵急怒,腾空而起,长刀在手随着他一个回转,地面上错落有声:几个剑头掉落在地,竟是拦腰被斩断,那几人仍手握着剑呆在那里,虎口处均已震裂,血流不止。
这边方定,宋惊舟赶忙回头,却见忘忧二人飞快点地后退,衣衫飞扬,短箭插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地面。见两人无事,惊舟既感叹二人身手敏捷,又气愤对方暗地动手,连女子也不放过,遂怒道:“不知来者究竟是何人,把这江湖上的阴功诈计学了个精透,究竟是师从了西沟的坎精还是东渠的长虫?”
依旧无人答话,只听到一声口哨声,原先的几人中有一人血手入怀,摸出一把像是干草似的东西,摇晃了几下,火星溅起,烟雾弥漫,等到风过雾散后,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宋惊舟上前,那把草扎还未燃尽,他踏熄的火星,伸手捡起来细看,草扎外层微潮,中间夹着两片不大的竹篾。
“倒是个聪明的法子,”忘忧走了过来,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道:“草扎用水泡过,晾的半干,中间用竹篾捆了做了个火星筒子,存了火种在里面,需要的时候只需甩了火星出来,就可以借着烟逃脱了!”
“可惜了却用到这种事情上,”宋惊舟向来做事光明磊落,最不喜这种人,他扬手丢了草扎,回头细看了忘忧一番,道:“可有伤着?”
“无事!”忘忧微笑摇头。
“今日算是开了眼,”见她无事,宋惊舟才松了口气:“我原以为还有个救美的机会,没成想你们念个决就能避身世外,还能抽身躲过那只暗箭!”
“那诀不过是个唬人的幌子,撑不了几时,”忘忧道:“不过修行前乱世四起,无救抽空教了我一些皮毛功夫,足够护身而已,我嫌那武器随身带着不便,故而常放屋里罢了!”
“你会使兵器?”惊舟叹道:“果然是高人不露相!是何兵器?斧钺钩钗刀枪剑戟,我倒想看看,哪一个配得上你!”
游儿在旁边捂着嘴吃吃笑,忘忧看着宋惊舟,面色平常,眉目清秀,半晌,开口道:“索链。”
“什么?”他眨了眨眼,刚才仿佛听见了个不一般的东西。
“无救惯爱使索链,自然也只会给我教索链,”忘忧转过头就走:“回去吧,休息休息准备开店。”
游儿伸手拍了拍惊舟,嗤笑道:“瞧你方才的吃惊样子,莫要小瞧那索链,无救可是凭着那套链子才做了酆都大帝麾下的帅将的。”说罢,跟上前去。
宋惊舟看着忘忧的身影,想着她若是舞着索链,该是惊鸿翩翩,还是英气飒爽。“若是我托故摔了那一架子酒瓮,不知道她会不会拿了那索链出来!”他一边想着,一边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