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真是无情,竟然连阿漪也推走了。”绮夜哼哼笑了两声,却并不在意碧漪的离开,按理来说夜灵族也该有一个半刻,而且和灵猫族的半刻正好可以合为一个刻印。但无奈夜灵族的半刻早在百年前的战争中流失了,因而碧漪就算留在这里也只能碍手碍脚。
这时也有一名战士来到临祁的身前,他拍拍临祁的肩,低声说:“小子,雨莘公主和月恬公主就交给你了。”
还未等临祁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他就忽然被扛起来,灵猫战士轻轻一跃就飞向方才村民们悄悄撤退的方向,在把他扔向夜灵族后,转身回到了念瑶身旁。
他眼睁睁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念瑶变得越来越小,而当她手中的那块玉石忽然绽放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法阵。咒语临祁并未听得明确,只是看到不远处的绮夜脸色大变,她身后的人全数扑向念瑶。这时灵猫战士们的反抗也开始了,他们前仆后继地阻挡住敌人前进的步伐,保护正在吟唱的念瑶,然而往往才阻挡住上一个人的步伐,就被下一个人的刀刃贯穿了身体。年轻的战士倒下了,就有更年轻的战士、早已年老头发花白的村民堵上去。他们无所畏惧,即便站在眼前的是死神,他们也从未停止过坚定的步伐。
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临祁摸了一把,才知道自己原来哭了。
“妈——!!”
就在临祁摔到地上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再次扑向了前方,她乌黑的短发在空中仅仅留下了一缕清甜,转瞬就被清风带走。他想伸手去抓,却连呐喊也来不及,只能看着她被彻底淹没在那块玉石的流光里,再也看不清楚。
所有人都被流光掩盖,临祁被月恬按住在流光的边界。他的手还是没能抓住雨莘。
刹那间,地动山摇,惊起无数飞鸟,岩石碎裂、山体摇动的轰隆巨响响彻了整片山脉。临祁被月恬紧紧抓住,他下意识抓住地面稳住身形。在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震动后,尘埃散尽,山体露出了他现在的面貌。
——这山脉竟然生生被劈开了一个断崖。
断崖的对面是气急败坏的绮夜和她带来的军队,临祁定睛看去——没有念瑶,没有雨莘,更没有任何一个灵猫族战士的身影。
所有的战士都消失在了这片断崖下。
“你——你们——”绮夜握着法杖的手都在颤抖,她用力地跺了跺脚,用力地把法杖挥向临祁及他们身后成功逃离的人,“给我用魔法轰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临祁咬着牙把剑横在了胸前,身后的法师们握紧了法杖,母亲们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们。这也许会是他们这一生的最后一刻,但即便如此,他们仍向为他们带来生机的战士们一样,一步也没有退缩。
话音刚落对面的法师就开始了吟唱,然而正当攻击魔法正要释放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魔法吟唱的光辉就如同冰雪消融一般不见了,那光芒正如神之守护降下的光芒。一个身穿着白色衣袍,手握金色法杖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阿绮,你用计把我支开,趁机攻击灵猫族和夜灵族,甚至想对他们赶尽杀绝……你叫我好失望!”
此人正是子歌。
临祁抬头看向空中如同天神的那个男人,一瞬间觉得安心了很多,但眼眶里的温热液体同时也开始变得汹涌。子歌对于临祁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一位值得学习的人那么简单,他是老师,是临祁父亲不在的时候充当这个角色,为临祁解决诸多困惑的人。此时出现的子歌,对于他来说仿佛黑暗中的灯塔一般。
“大祭司大人,适者生存,强者居上,我用实力战胜了灵猫族,让他们臣服有什么不对?”绮夜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但念瑶她不给我半刻,不肯拜我为王,甚至宁愿封印半刻也不交给我。您还要站在她那边?!”
子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良久,他才说:“你回去吧,你已经把念瑶逼到绝境,再继续追杀夜灵族也没有意义了。”
绮夜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再死死地盯着断崖的另一头看了许久,最后才转身号令:“我们撤退!”
即便敌方已经背对了他们,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放下心来。他们只是看着,只是死死地盯着敌方,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没入了空间魔法的大门。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些村民几乎瘫坐到地上。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笑出声来,为了逃过夜幽族的追杀,他们付出了几乎一整个灵猫族。这个代价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过于庞大。
幸存的灵猫都是孩子,连老人也没能逃过一劫。他们被吞没在念瑶最后的光芒里,雨莘挣脱了阻拦,奔向了自己的母亲。
临祁内心忽然感到沉重的痛,这痛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无法忘记把自己带走的战士说的话——可是他终究是连雨莘也没有保护好。紧紧攥着拳的手的指甲嵌进肉里,掐出青紫色的痕迹,流出的血液渗进泥土,流入大地。
“临祁。”
他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那个人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子歌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拉住。
他把临祁抱进怀里,说:“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孩子,跟我来。”
说完子歌再次扇动了他那双巨大的羽翼,飞向断崖。他向断崖的正下方飞去,那里是一片漆黑的深渊,然而临祁仔细看去,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约约地发出暗紫色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子歌显然也看见了,于是停留在半空,轻声问临祁:“我曾交给你辨别的方法,你还认识它吗?”
临祁擦干眼泪,仔细地看了看那遥远而显得渺小的法阵。他迟疑了一会,问:“那是封印法阵的一种……?”
子歌颔首,“这是阿瑶借灵猫半刻发动的封印法阵,她在用魔法斩断山崖后,为了保全族人释放了这个封印法阵。曾经的妖夜之王将它命名为时之法阵,被法阵笼罩之处时间会停止,行成一个绝对密闭的空间,外面的人无法用蛮力打破法阵,里面的人却也不能出来。”
临祁内心微动,抓紧了子歌的衣服,“也就是说,念瑶阿姨和雨莘,还有大家都没有死?”
“大致如此。”子歌点点头,继续道,“阿瑶很聪明,保护了你们,也给自己留下了后路。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留下了?”
崖下的风微微吹拂着他的脸颊,那个答案在心中微动,似乎就要破土而出向上生长,他轻声问:“念瑶阿姨想让我去救他们。”
子歌沉默不语,即是默认,他抬手揉了揉临祁凌乱的头发,让临祁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能感觉到临祁湿润的面颊,但怀里的少年已经不再哭泣了,他像是牢牢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希望,紧紧地攥着子歌的衣服。
“老师,我想更努力的学习。”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子歌的眼睛,“我想成为优秀的强大的战士,为死去的族人复仇,把念瑶阿姨和雨莘救出来。”
身为祭司,子歌曾经认识到无数人心中有信仰时眼里会有光,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孩子的眼中、他的胸腔里正要燃起熊熊的烈火。
子歌勾起嘴角微微地笑,他说,“好。”
原处,太阳已经升起,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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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难得落进来一丝光亮的时候,临祰意识到门被打开了。他已经养成了戒备的条件反射,可他向腰间摸去,手上的镣铐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才想起来自己的剑早已经不在了。
“你还没有放弃挣扎。”
走进来的男人淡淡地评价道,打开门后却没有再走进地下室。临祰皱着眉头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来是要告诉你,灵猫族已经差不多灭亡了。”男人说,“你的儿子幸存下来了,并且他决定要为族人复仇——一切都像我们的计划一样进行着,你看,这正是我们伟大的妖夜之王的旨意。”
临祰沉默良久,才问男人:“你就一点也不会心疼吗?”
男人惊讶,似乎很不理解临祰的话:“我为什么要心疼?一切都是王的旨意,我们是王的子民,理应为王而活。你的儿子也是王的子民,甚至是王选中的人,我为他感到荣幸和骄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心疼?”
在男人的两次反问中,临祰张了张嘴向想反驳什么,但一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说的都对,千万年前守护了妖夜之森的妖夜之王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信仰,是绝对不能忤逆的存在。
但当隐居多年的妖夜之王突然出现选中了自己的儿子,临祰却隐约感觉到一些违和感。
“算了,你也不过是个仁慈的父亲。我理解你,但我不会像你一样。”男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今晚的吃食会有佣人送给你,我不过带来些好消息。既然你不能理解我们的计划,那你就乖乖在这里待着吧。”
他顿了顿,却又像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微微勾起嘴角,“待到……临祁成为新的妖夜之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