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宫傲雪
“小哑巴，我……”他慢慢的直起身子，不再看她，神情间微微有些倦怠，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燕王府任人欺凌什么都不懂的小哑巴？你以为我还是你当初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哑巴……”她含着泪笑，心却攥紧般的疼，全部的恨化为犀利的话语，就算自己遍体鳞伤也绝不让他好过。
“燕无痕，你未免太过自负！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可以自欺欺人的当我是莫晓蓝，但是，现在的我什么都记得，你最好看清楚，我不是莫晓蓝，你的莫晓蓝在皇宫，我是莫晓言！我是莫晓言！”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拔腿便向外跑远，纤弱的身影很快便溶进这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抹出尘的白，慢慢淡下去，随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燕无痕颓废地靠在床柱上，修长的发丝斜斜着垂下，遮住他俊美的脸，掩住他思绪万千的眸。昏暗的烛火静静的燃烧着，混着他粗粗浅浅的呼吸，忽明忽暗。
“小哑巴……”他呢喃，修长的指揉揉了疲倦的眉心，眸光中光华尽失，纤薄的唇轻微蠕动几下，声音似要低至尘埃里面。
“……对不起！”
似陌路狂奔，黑暗的夜空中，她飘扬的衣群，如一只展翅的蝶，柔美而带着特有的韧性。发白如雪，月色似雾，凄冷的颜色，因空中飞舞的萤火虫而带了点点暖意。
她恨，恨他的毫无亏欠之意的再次出现，恨他毫不在乎的说他不介意……哈哈，为他情伤，为他心碎，为他作践自我，为他，她曾经连杀父之仇都可以强迫自己忘去，为他，她甚至想过当一个替代品……红颜白发，她要的不是他的不介意，她要的只是他眸中一丝一毫的怜惜！
他以为只要他挥挥手，她便会感恩涕淋的回去。燕无痕，燕三王爷，她心中一阵冷笑，他心中怜惜的那个人，终究不是她。就算是宠物，受了伤，也会知道怕，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受了伤，她不仅知道怕，更知道恨。
一口气跑到崖顶，脚下呼啸的风，似要卷着她一起跌入这万丈深渊之中。莫晓言静静的站在悬崖边上，神情漠然，只是眸光深处，藏着一抹欲浅还深的伤。她沉默地立着，似乎只是下一秒，便会义无反顾的投身这深渊之中。
耳畔传来悉数的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莫晓言背对着那个男子，冷笑道：“冷云廷，你还来做什么？监视的我还不够？”
冷云廷呼吸一滞，刀削般的容颜上有些许的松动，漆黑似墨的眸子闪烁着不明的光，片刻之后，他哑声道：“你怎知我是在监视你？”
“每日派人给我送过去的饭菜中都有软筋散，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怕我跑了……”她语气平淡的指出这个事实，一身白衣飘飞而舞，似要随风而散。
“今日见到燕无痕，才明白，原来你们不过是想拿我威胁他！只是，你们这如意算盘却打错了……他会因为我而受到威胁？”
似乎是在反问，语气却更向是反驳心底深处那一份希冀，她笑着摇头，一字一句肯定道：“燕无痕，在乎的从来不是我。”
冷云廷默然地注视着她飘渺的背影，薄唇蠕动中，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不是，在乎不在乎，今日不是已有了结果！”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一瞬间，她便轻巧着落于莫晓言身侧，淡淡道：“你倒是如此聪明。”
“不是我聪明，只是对于医术，颇有涉猎。若说聪明，谁能比的过绝杀宫宫主，如此大费心机布一个六年的局。”莫晓言并不恼，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淡淡然然，平静无波。
“听你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只是一颗无用的棋子？”
“是不是，六年前便有结果！当年他能毫不留情的利用我，赶我出去，今日的我，对于他来说又有何改变？！”
莫晓言微微闭了眸，略带寒意的山风一波一波袭进她的骨髓之中，寒到心底却也让她更加清醒，昔日所有的疑惑，今日终于解开。
原来，当日她带她回绝杀宫，不过是为了今日能更好的威胁燕无痕。冷云廷对她有亏欠之意，甚至或许有怜惜之情，却还不足以到他时时刻刻亦步亦趋的跟随。每日饭菜中的软筋散，她虽明知，却还要装做不知的吃下去，幸好她精通医术，倒也能无恙。也曾想过离开，但是，天大地大，何处为家？去找她那不知云游何方的师父？只会惹的他老人家一声嗤笑，怒骂一声丢了他闲散道人的脸。倒不如大大方方呆在此处，顺便弄清楚个中缘由。
“莫小姐似乎有很多事并不知道！”何淑宁诡异一笑，却并不继续说下去，只是转了话题问道：“莫小姐，怎么今日想到揭露这个秘密了？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既然清楚了原因，也没必要再留在此处，既然宫主认为我重要，那么一时半会，你倒还不会杀我。”
她的语气依旧是平静，不怨不恨，不恼不怒，似乎算准了何淑宁不会再此时要她的命，身形并未有一刻的移动，眼眸幽幽转向远处一片漆黑的夜空。
“莫小姐你很聪明，不过，有件事你却猜错了！若我在今日杀了你，神不知鬼不觉，燕无痕只会以为你是为了躲他……”
语毕，何淑宁迅猛地朝拍出一掌，浑厚的气息席卷而来。莫晓言与她相隔并不远，不过是几丈开来，四周翻卷的气息惊醒了思绪恍惚的莫晓言，避无可避，如此短的距离，根本逃脱不开，她反而解脱般闭上了眼睛，打算硬生生受她一掌。
电光火石间，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迅速挡在莫晓言胸前，一声闷哼，随后他居然轻声笑出来。
暗夜，杀孽，死亡，血腥，而他，那个沉默冷傲的男子，却在此刻愉悦着扯动了唇角，勾出柔和的弧度。眸光中那一闪即逝的星亮，点缀了整个夜空。
强大的劲力让他挡在莫晓言胸前的身子不可抑制的朝悬崖深处飞去，他猛地转身，一把揽住莫晓言的腰，低沉着嗓子唤道：“……小哑巴！”
柔软的语调，这是他第一次唤出这个在他心底千转百回的名字。
呼啸的山风吹乱她与他的长发，纠缠的发丝缠绕着。黑与白，那般突兀的颜色，此刻却奇异的融合在一起。白色的衣裙，黑色的长衫，在空中化为翩飞的蝶，一起向着崖底跌下去。
莫晓言怔怔的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子，手一把攥紧冷云廷的衣襟，苍白的唇颤抖着一遍一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为什么要救她？他为什么会救她？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难道真是那可笑的他对她有情？如今她要怎么继续恨下去，他救过她两次，每次都因她性命垂危，如今还叫她怎么继续恨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今日没救下你……”
第一声对不起是为当年入燕王府伤她之事，第二声对不起是当年忘情崖崖顶破庙辱她身体之事，第三声对不起是为今日他拼死也救不了她之事……他欠了她那么多，伤的她那么深，拿他一生去还，他也还不完。他这一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今日若能与她一道死去，其实还真是自己福分……
“你叫我还怎么继续恨下去？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怎么还能继续恨下去？！我该怎么去恨你……我该怎么不恨你……”莫晓言猛地哭吼道。
她晶亮的瞳仁一片混乱，急促的呼吸撒在他的脸颊，湿湿的，暖暖的。而他唇边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用力睁大眸子，仔细而贪婪的看着她的容颜，似要将她刻进心底深处，微弱的嗓音努力道：“对不起……若在世，为人……求你，不要恨我……”
“对不起！”
他终于闭了眼，唇畔是一朵极浅的笑，像快要消失掉，却凝固在唇边。强壮的手臂没有丝毫的松懈，紧紧揽住莫晓言的腰。
若在世为人……
莫晓言慢慢安静下来，上一次她跳入悬崖被他救下，这一次阴错阳差她再次被卷下崖底，若死了，这一生的纠缠，也算就此了结了，从此不会再有这诸多的痛与伤……阖上双眸，任他揽着自己，一起向着那不知名的崖底跌落下去。
若在世为人，她不要在当莫晓言……
急速的下落，终于，脚触到一层柔软，嘭的一声，昔日平静无波的古潭爆出巨大的水花，一双人影猛地砸进潭底，莫晓言轻声哼了一下，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小姐啊，你不是说今日巳时他们便会醒过来，怎么现在都到了申时，还不见动静？”约莫十二岁的小丫头，坐在溪水边的一块巨石上，双手托腮，看着不远处光着脚丫在溪水边踩来踩去的明艳少女，叹气。
她这个小姐，当真算的上天不怕地不怕，简直就是一个混世女魔头。孔子孟子老子夫子皆被她怒斥老匹夫，什么唯小人女子难养也，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都是狗屁！男尊女卑，一夫多妻，更是让她嗤之以鼻！
“小苹果，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大冰棍了？”少女一脚踏进齐脚裸的溪水中，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五光流彩，她一身艳红色的衣服明媚而张扬，手腕处流珠碰撞的声音伴着她清脆悦耳的笑声，分外好听。
“小姐！我不叫小苹果！”小丫头气的脸颊通红，低下头，只得愤愤地跺脚，却无可奈何。这个小姐，一点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羞涩，这种话，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随便说呢！
“你说你现在不是小苹果是什么？来，小美人，抬起头让公子看看？”少女转身看着小丫头，明艳的脸上满是揶揄，轻灵的双眸在阳光下顾盼生辉，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小姐！”小丫头真是要生气了，这个小姐，说话一点都不知羞，略微抬眸，一连串的水花扑面而来，冰凉却清甜。
始作俑者却在那一头爆发出愉悦的大笑，裙裾飞扬，她如一只艳丽的蝶。
“臭小姐，小莲再也不理你了！”小丫头涨红着脸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个让她头疼不已的小姐。
“哈哈，小苹果别生气，今晚本小姐就帮你弄醒那个大冰棍，让他伺寝！”少女火上添油，猛地一下跳到溪水中间，一时间，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那朵张扬的红莲，略微稚气的脸在阳光下流露出浅浅的笑，波光潋滟的溪面，在此刻竟比不上她勾唇轻笑。
这便是南宫世家的三小姐，美艳动人，却让人无比头疼。桀骜不驯，行事乖张，心狠手辣。不通女红，不知古训，却在十多年前得到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老毒物喜爱，练的一身毒术，天下了得。
“小苹果，你说，一个男人要是看见她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一起殉情，你猜他会怎么办？”
南宫傲雪单手托腮，明亮的眸子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身上，眉心轻微的皱起。
“那个……应该会很伤心吧！”小莲也不甚清楚，她这个年龄，哪清楚什么情情爱爱，小姐拿这个问他，简直就是白问嘛。
“废话！本小姐问你他会怎么办，不是问你他的感受，白痴也知道会伤心！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笨丫头！”
南宫傲雪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小莲嗫嚅着唇，委屈的一塌糊涂，却只得点头。明明小姐也不清楚，是她来问她，却还说她笨。谁叫她是丫鬟嘛，天天被小姐欺负，却只能敢怒不敢言，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苹果，你说她丑不丑？”南宫傲雪修长的指指向白衣女子。
“怎么会丑呢！虽然她头发白了，但是还是很美。萧公子喜欢她，倒也正常。”那个白衣女子，冰肌玉骨，芙蓉之姿。一身气质更是空灵动人，虽然发丝皆白，却更让人觉得圣洁，宛如九天仙女。
“本小姐与她相比，谁比较美？”
咬牙切齿的语气，南宫傲雪看着自己那个笨丫头，双眸圆睁。小莲一看便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赶紧道：“我家小姐天姿国色，虽然她姿色颇佳，但和小姐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的比。”
“这还差不多。”满意的一点头，南宫傲雪忽然记起什么，急忙道：“好好盯着他们，那个萧木头过应该会过来了！千万别让他发现他们！”
“可是小姐，你不是告诉萧公子你已经找到她了吗？”小莲皱皱鼻子，不解地问。
“笨丫头！”一个指头轻弹她的额头，南宫傲雪一脸无辜的眨眼睛，“我若不说找到她了，萧木头会过来吗？那个木头，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全天下非她不可。本小姐长相，家世，才情，人品，武功，哪一样不如她！”
这最后一句，说的不知是抱怨还是委屈，明媚的双眸微微有些失神，唇角缓缓有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姐是极好的，可能，那个像别人说的，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小姐你会值得更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