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颜白发
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挥散开来,黑暗中,一双残暴的眸子闪耀着嗜血的光,他冷冷的注视着身下如死了一般的女子,没有任何的怜悯。
伤害仍在继续。
夜,依旧漫长……
这是一场惨无人寰的掠夺,她的身子还在,却已经不在完整,她的心,就在那个夜晚,永远的死去了。
再也不愿意醒来,再也不愿意睁眼看着肮脏的世间,让她从此死去,让她全部的感情,悉数埋在那个残酷的夜晚,永远的凋零。
就让她,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人间吧……
清晨的山崖上,一道洁白的人影如疯了一般在山间狂奔,蹁跹的裙在空气中划过清浅的涟漪,那一丝白,在空气中淡成雾气,合着山风,冷入骨髓。
寒,进心底。
莫晓言站在崖边,冷冷的注视着山腰缭绕的雾气,山风将她的发丝吹散,如惨败的花瓣,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骇人。
她忽而放声大笑,尖锐的笑声如鬼魅般,森然可怕。
断断续续的止了笑,她闭上双眸,泪涌不止。她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泪,在这一刻,恨不得悉数流尽般。
“燕无痕!”
她朝着空无人影的山间大喊。
“燕无痕!”
“燕无痕……”
这是另她一见倾心的男子,这是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子,这是她想要相守一世的男子。
可是他不爱她,他不爱她,她只是另一个女子的替代品。
“燕无痕!”
嘶哑的嗓子带着哭意,她再也没用资格爱他,她再也没用勇气爱他,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小哑巴,她,终于,永远的,彻底的失去他了。
“燕无痕!燕无痕!……”
用尽全力的一叫,她缓缓闭了眼,纵身一跃,如断翅的蝶一般,迅速地朝着万丈深渊跌下去。
只觉得前尘似梦,那些过往纷纷拖沓而至,在脑海中一一流淌过去,留下满地残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光景。
那一夜,月光凄迷,那个如神祗一般的男子,翩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执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将她带入她的世界。
他认真注视着她的眸,一字一句,小丫头,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噢……
他在她的耳畔呵气如兰,说小哑巴,你很漂亮。
他看着她,慎重而认真的告诉她,小哑巴,你可以怕任何人,但是,千万不要怕我。
他在她唇边轻声呢喃,小哑巴,你很香呢!
他握住她细长的指,说,小哑巴你今生便是我燕无痕的人。
他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难之中,他说,小哑巴,放心有我呢!
他说,小哑巴,我真的,好喜欢你呢……
他说,小哑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他温柔而细致的吻她,如世间珍宝;他小心翼翼地拥住她,给她千般宠爱……
是怎样的情,生出怎样的爱,又是怎样的爱,让她不知不觉倾了心……
燕无痕,燕无痕……
她浅笑着,面容美好如斯,安静地坠入这深渊之中。
再也不要,醒来了……
忘情崖畔,一位蒙面的青衣女子飘然而立,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淡然的看着眼前半跪的黑衣男子,轻声道:“迷情散可是解了?”
“谢宫主关心,解了。”黑衣男子沉声道。
“既然解了,那便去救她吧!”青衣女子挥一挥长袖,背过身去,仰脸看着这澄澈的苍穹,不再多言。
黑衣男子脚尖一点,纵身飞入这深渊之中。
用上内力,他下落的速度极快,迷蒙的雾气中,似有一朵圣洁的莲,悄然绽放。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恍惚着似乎忆起,昨夜,她的肌肤是如何的美好,让他怎样的流连不舍。
猛提一口内气,他迅速地落到她的身边,这个女子依旧是双眸紧闭,唇边带着一缕极轻的笑,好似沉睡了般,从此不会再醒过来。
他右掌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脚尖顺势朝山间突起的石头一点,飞快的朝上跃去。
而她,猛地睁开双眸,面如寒霜,凄声道:“放开你的脏手。我不要你救!”
“我不会放开。”黑衣人平静的说,没有任何恼怒,漆黑的眸子轻扫一眼她苍白的脸,继续道:“昨晚是我对不住姑娘,我中了迷情散……”
“你中了迷情散便活该我失身于你?!”莫晓言凄厉着嗓子打断黑衣人的话,双眸中是铺天盖地的恨意,她看着他,扭曲着脸庞,一字一句道:“我会杀了你。”
黑衣人冷峻的脸没有丝毫动容,他的话被寒冷的山风吹散开来,湮没在耳畔。
他说,我会娶你。
而此时莫晓言的手,已悄然握住黑衣男子腰间随身佩戴的长剑。
“放手!”
“如果杀了在下,姑娘放能解恨,便杀了在下吧!只是,我绝不放手!”
内力在提上几分,离崖愈发近了,隐约着可以看见一位青衣女子促足而立,长裙飘然,宛如飞仙。莫晓言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放手,那便随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语毕,她抽出长剑,迅猛而坚定刺进男子胸膛中。
如繁花盛开,他漆黑的衣襟上,点点****的暗迹慢慢散开,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黑衣男子看着胸前的长剑,唇边却泛起一缕极浅的笑,黝深的瞳仁带着一丝奇异的光亮,冷峻的脸,竟显的异常温柔。
微弱的话语,在呼啸的山间,她竟是听到了……
他问,可是解恨了?
猛地将内力提至最高,他一把将莫晓言抛至山顶,而他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崖底坠去,电光火石间,崖顶那一抹青色的身影,纵身飞向黑衣男子。
当双足再次落到这一片土地之上,莫晓言怔怔坐在崖边之上,她抬起头茫然的打量着这一片天地,片刻之后,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啊——”
竟是连死都不可以……
竟是连死都不允许,可是,她要怎样活下去……她该怎么活下去……
猛烈的山风刮过,飞舞的长发从发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染成霜白之色,她仰头望向这一片苍穹,眸光深处只剩下阴冷的恨。
红颜依旧,满头青丝刹那如霜花。
万念俱灰,竟是生不得,死不得……
哈哈!
绝杀宫。
以一招定胜负,弹指间,便可见生死,此为绝杀。江湖人闻之色变的三大隐藏门派之一。残暴,阴狠,不论正邪,不论对错,只要你付的起订金,便可得到你想要的,不论是情报又或是人命。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绝杀宫位于何处,宫主是谁,是男或女,是老或少,一概不清。只清楚若接到三枚催命桃花,不出三日,便会身首异处,无人幸免。
这一日,绝杀宫。
“若竹姐,你说这白发女子到底是何人?囚?客?宫主对她不冷不淡,而云廷哥……”身着绿衣的女子愤愤地跺了跺脚,双眸转向崖顶的那一双人影,眸中不知是恨,是恼,还是妒。
绿衣女子名为若兰,紫衣女子为若竹,二人皆为绝杀宫宫主的心腹。
“你呀你……”若竹淡笑着摇头,“看着不喜,你偏要看,何苦为难自己!宫主没要她性命,她便杀不得,是囚是客,那又如何?”
“是囚我便杀了她!”若兰咬唇,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那一袭白衣遗世独立般翩然存于这山崖之上,便只是这背影,她身为女子都觉得有一股惊心动魄的脱俗之美,更何况男子?虽那白发女子平日以面纱示人,但是那一双轻灵的水眸,面纱隐约透出的弧度,容貌定是不俗。
“走罢,再看下去也是恼……”若竹宠溺地摇头,率先迈开了步子朝山下走去。
若兰冷哼一声,恨恨地瞪一眼,只得无奈地跟上去。
她知道,再看下去也是枉然,那两人,从来没有任何交谈,白发女子经常坐在崖顶的一块巨石之上,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而冷云廷,必是远远站在她的身后,如一株静默的树。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的上演。
朝阳,夕阳,婆娑的绿茵树影,白衣白发的蒙面女子,黑衣黑发的冷峻男子,皆如一副清淡出尘的山水墨画。
女子眼神冷若寒霜,男子神色冷漠孤傲。
缘?孽?情?劫?
皆是说不清,道不明……
“若竹姐,你说这白发妖女什么离开?”若兰随手扯了扯山间的青绿的树叶,眯着眼睛望向崖顶,却不由一惊,“她什么时候离开了?!云廷哥也不见了!”
若竹若有所思的望向天际飘渺的云,脑中猛然记起,那个女子,每日所望的方向,是京城啊!
今日的三王府人山人海,处处皆是道贺之声,其中亦不乏达官权贵,江湖豪杰。
鼓乐齐鸣,炮竹喧嚣,好一派喜庆祥和之态。
大红的灯笼高空悬挂,那样刺目而张扬的红,无一不在告诉世人,今日是三王爷的大喜日子。
不远处,一位白衣女子站在一株大树之下,头上的斗笠落下长长的黑纱,遮住了她全部的容颜。阳光透过叶子,落在她身上,斑驳一片,阴暗不明。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隔街的一座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他沉闷的喝着酒,偶尔目光会向远处望去。
隔着繁华的街道,隔着浓郁的树荫,隐约着,看到那一袭白衣,在阳光下无声的飞扬。
在这一派欢声笑语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声,但是很快便被喧闹的锣鼓声压下去。
“哎,这淑妃娘娘真是可怜呢!堂堂大学士之女,不得王爷喜爱,竟沦为侧妃的地步……”
有宾客怜悯的望向深院,惋惜地摇了摇头。
“许大学士估计是要恨死这三王爷了……其实,那淑妃长相也是极美的,怪只怪是圣上硬塞给三王爷……”
“嘘,你这话可得轻点,被有心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听人家说今日三王爷娶的这位女子,也是圣上逼迫的……”
“真的假的?今日娶的可是谭将军的女儿啊,这谭将军也算是两朝元老了,手握重兵,当今天子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这能逼的了谭将军?”
“我听说啊,这事圣上亲自问过了谭将军,可是谭将军竟是答应了。三王爷听闻此事之后,可是和圣上大闹了一场,被软禁了半个月才放出来。这出来之后像是想开了般,也答应了此事!”
“这三王爷亦正亦邪,答应也是迫于无奈,看来谭将军的女儿可是要倒大霉了!”
“谁说不是啊,首先一个淑妃就不会放过她,三王爷定也饶她不得,谭将军这是亲手将女儿送入虎口啊!”
正说着,有人一声高喊道:一拜天地。
全部宾客都止了话,看着那一袭红衣的男子,胸配红花,牵扯出那一头气质绝佳的美嫁娘。
妖媚绝伦的红衣男子,冷漠而疏远的看着自己的新娘,终于,缓慢地躬下身。
二拜高堂!
树下站立的白衣女子突然踉跄了一下,微风轻轻拂起黑色的面纱,竟有一丝晶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那是,白的发……
夫妻对拜!
白衣女子突然转身,没有丝毫的留恋,足尖轻点,已是飞开几丈开来。
远远的,有人群的欢呼声,一波一波的涌来,鞭炮的声响,绵延了整条街,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隔街酒店二楼的黑衣男子,丢下几两银子,随之翩然离去。桌上零乱的摆着几个空空的酒瓶,一个酒杯中,还剩下半盏未喝完的酒。
却是乱了,凉了……
城南。
破的瓦,腐的梁,半塌的房,朱漆掉尽的门,无人看管的杂草荒败了整个院子。咯吱的老鼠旁若无人的在脚下一溜而过,蜘蛛网结的随处可见。
树影婆娑,野草摇曳,天地间似只剩下微风的沙沙声,静谧而凄凉。
整个院子沐浴在阳光下,但,只觉得无边的寒,袭尽骨髓,没有丝毫的暖。
曾经盛极一时的莫府,如今却是这样的落败了。
当莫晓言再次踏入莫府之时,心里依旧是忍不住叹道,今非昔今非昔,恍若隔世,恍若隔世……
黑衣男子远远的跟着她,见她踏入一座荒凉的院子中,想也没想的随之进入。
“不要进来——”
莫晓言猛地出声制住他,她背对着他,白的裙,黑的面纱,轻轻随风拂起,偶尔可以看见那么几丝透明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这是一年之后,她首次开口说话,长时间的不语让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背对着他,阳光透过面纱轻柔的落在脸上,身后是修长而纤弱的影子。停顿片刻再次开口,她一字一句道:“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冷云廷孤静的站在大门之外,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双唇没有一丝弧度的紧紧抿在一起,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一袭洁净的白衣。明明他离她是那般近,可是他却觉得他们隔的那般远,远到他今生都不可能触碰到她。半晌之后,他低沉着嗓子,开口问她:“你如此恨我,何不杀了我?”
莫晓言没有回答他,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院子深处,远远的,在冷云廷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有一句话轻轻飘到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