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一个人怎会欠下那么多银子?”能被人追杀,看来数目不少。
“我阿婆生病了,为了给她治病,便借了高利贷。谁知阿婆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后……阿婆走了以后,那群要债的便找上门来,原本的几两银子,几日间便涨到了几十两。”夜三的嘴角不附微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别伤心,一切都过去了。”束刍安慰道。
“嗯。看你年岁也不大,怎么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啊?”
“我师父在半个月前失踪了,我前来寻他。”
“你去何处寻他?”夜三问道。
“……大理。”
“大理?”
“怎么?”束刍疑问道。
“你算是幸运。大理这地儿,我熟!”夜三骄傲地看着束刍。
“你?”束刍的眼神里充满着不信任,这人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
“当然,我小时候可经常去大理玩儿。”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暂且信他一回。
夜渐渐深了,拉上了深色的帷幕,繁星点点。草丛中隐没着虫叫声,倒也安逸。
“找到你师父后,你可有什么打算?”两人倚靠在大树下,夜三突然问道。
“没想过。你呢?”
“我自小的愿望便是快意江湖,路见不平,侠义相助。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看遍天下的秀丽河山,品味世间的万千美食;风花雪月,明月天涯。停留一处,便当个说书先生,将自己的经历讲给行人。垂老之年,将马卖了换酒钱,天地悠悠,当一个闲云野鹤。”夜三口中的生活,很有画面感。大概这是很多人的愿望。连束刍不免都有些心动。
可是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若是可以,她还想在那个世界里加上一个人。
第二天,夜三吵着要一匹马。束刍想了想毕竟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赶。让他走路也不太现实,于是……
“欧——啊——欧啊——欧啊——”一头灰褐色并且头大耳长的毛驴在身后不停地叫唤着。
坐在毛驴身上的夜三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走了已经快两天了。此时,日光当头,正直中午,前面便快到大理了,也不急于一时。两人坐在草地上,束刍吃着手中的干粮。奇怪的是夜三这个人,这几天只喝水,从来没有吃过饭。说是前几天吃坏了肚子,没有胃口。
罢了,到了大理给他抓几服开胃药吧。不过这夜三脸色苍白,她倒是给他把过脉,也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大概天生如此吧。
“咳咳,兄弟。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夜三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又凑了上来。
看着束刍面无表情的脸,夜三仍然厚着脸皮继续说:“话说,临近岁日,有一屠夫于家中杀生。家中现有一猪一驴,兄弟你觉得先杀猪好呢,还是要先杀驴好呢?”
“嗯……先杀驴?”他不会是问这个问题就是不想骑驴了吧?
“哈哈哈哈哈,猪也是这么想的!”顿时夜三笑得在地上打滚。
束刍一个眼神飘过去,从腰间摸出几根银针,比划着什么。
“哈……嗝,哥,哥,咱别冲动,先把针放下!”夜三瞬间怂了。
“那你说是先杀猪好呢,还是先杀驴好呢?”束刍拿着银针慢慢地靠近夜三。
“先杀……先杀猪。”大不了承认自己是驴。
“欧——啊——欧啊——欧啊——”这个时候身后的驴又叫了。
“嘿嘿,哥,你看驴都同意了。”夜三一脸谄媚。
“噗哈哈哈哈”束刍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你笑了,你笑了!”夜三惊讶道。
“笑又怎么了?”束刍疑惑道,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看这几日,你都冷着一张脸,忍不住逗你开心开心。人生在世呢,有许多不称意的地方,但至少别对不起咱们这张风流倜傥的脸是不是?你说该有多少小姑娘伤心啊哈哈哈……”就知道这货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其实……我不是不会笑。我只是不习惯。”束刍默默地说。
“不习惯?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夜三疑惑道。
“小的时候患过病,情绪一激动就会流泪。一开始控制不住,不管开心不开心,都会流泪,大家就会忍不住安慰我。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我就逐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时间久了,这张脸成了一张面具。
开心的时候不流泪,伤心的时候也不会流泪了。”束刍落寞地说道。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别人,其实她也想开心的时候大笑,伤心的时候痛哭,可是她忘记了该怎么表达。
“别伤心,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放肆一些。我……嘿嘿我是不会嫌你哭得丑的!”夜三笑道。
“滚,谁哭得丑了!”顿时心头那缕阴霾也被冲散了。
“好好好,我丑,我丑,刚刚我说我自己呢。”
“对,你丑……”
“……我最丑。”
两个幼稚鬼继续前行着,争辩的声音飘散于山野间。
很多年后,束刍仍然记得那个场景,这个世上她第一次遇见了一个可以放肆的人。即使还不太熟悉,即使只是人生中的一条短暂的路,也令她倍加珍惜和怀念。
也许因为这山明,因为这水秀,因为身边这个人太过自由自在,令人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