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将景年的思绪拉回这个宴席的是眼前这眉目盼兮,巧笑倩兮的一位佳人,她哼唱的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这本是男子向女子的求爱诗,但如今被她缓缓唱来,如晚风徐徐,却别有一番离愁萦绕在心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景年悄悄瞥头看向云起,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佳人求的就是她身侧这位摄政王的青睐,而云起心无旁骛的饮着酒,见景年看自己,又替她也将杯中斟满了酒。
这情景落在御史大夫一干人的眼中,明显的就是摄政王妃太过彪悍,摄政王连看自己女儿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南禹嫁过来的公主怎么如此的善妒!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这佳人停止了哼唱,在父亲的授意下,来到云起的身侧为他斟满了一杯酒,转而又恭敬的退下。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李廷牧举杯向御史大夫宋德言望去,又满是赞赏的扫了一眼在父亲身侧低着头的宋茵茵,她似乎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对于父亲布置的任务言听计从,可是除此之外,便再毫无表示。李廷牧突然觉着宋德言这个女儿不会如他的意,这个女儿似乎与那些贵人小姐不太一样。
“皇上谬赞,此乃微臣三女宋茵茵。小女一直仰慕摄政王的英雄风采,此番也是央求微臣许久,此番在王上与摄政王殿下面前卖弄了。”宋德言这句话说的很得体,但是连景年也听出来了他就是想将自己的女儿塞给摄政王殿下。
“爱卿不必过谦。即使如此,明日又是新岁伊始,不如本王就成人之美,望宋姑娘与舅舅能够早日开枝散叶,不知六公主意下如何?”突然被点到的景年有些不知所措,李廷牧是多么不想自己占他便宜啊,还六公主,按照辈分,云起是他的舅舅,他不应该唤自己一声舅母吗?不过这是云起自己和宋姑娘的婚事,他干嘛要让自己做决定。府里有一个白锦时整日里哭哭啼啼,景年就已经觉着头疼的很了。
“全凭王上做主。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敢有意见吗?鬼知道她被李廷牧点到时,御史大夫那老头子一直朝自己挤眉弄眼,好像时在说:你胆敢耽误我女儿的终生幸福,我一定要你好看!
“不知舅舅……”你的正妻都开口毫无疑义,我看你怎么拒绝。主要是拒绝了我也不要紧,反正我的王权就是在你的相权的打压之下长大的,可是御史大夫那个老顽固向来是脑袋不灵光,你胆敢当面拒婚他的女儿,看他今后怎么在朝堂上和你杠!
“虽然我是王上的舅舅,但还没有老到急于求子的年纪,再者,你舅母身体康健,万万不可误了宋姑娘的大好韶华啊,宋大人,三思啊。”云起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媳妇那羞红成一块红布的脸色,再看向景年时,她那杯中不知道空了几回又满了几杯。
“我我没脸红,我就是喝的有点多,王爷,我去透透风。”景年今日跟随云起来赴宴,无双没有跟在身边,所以就景年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王宫里闲逛。景年确实也真的喝的有点多,看李廷牧与那宋御史眉来眼去的唱双簧,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
景年在这御花园中兜兜转转了几个来回都觉着自己走的还是一条路,她虽然嫁入沅朝也算是将近一年,可是这御花园还只来过一次呢,可是印象中的御花园平铺曲直,简洁明了,算来左右也不过就是三条主路,可是景年走来走去,想着也应该走了七八条不同的路了,却每每的只是回到了这个长亭。难不成遇见鬼打墙了,想到这里,景年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姑娘可是迷路了?”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处飘来,景年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不禁浑身颤栗了一下,转过身就看见长亭的阆苑边站着一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手持长笛,面目平静的持续吹奏着。
“这路……原本我也不记得有这么复杂迂回啊,你认识路吗?”景年心中焦急的很,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有几时了,恐怕这时候宴席也即将要结束了,也不知道宋茵茵究竟有没有被嫁给云起当侧妃,云起会不会找自己。
“这里无路可走。”男子缓缓将玉笛从嘴边移下,十分洒脱的一个弧度将那碧玉白笛掷入了清冷的江水中,眉目间有些冷清。
“什么意思?”景年听完这话,感觉更加怪异了。什么叫无路可走?
“姑娘是我的有缘人,这金江水冷十三年,既然入了我的梦境,这些凡世间的路便都会消失不见了,姑娘且就陪我再入金江水吧。”这男子走近她,便要伸手触碰她,景年猝不及防的一闪,才避免被他给碰到。
“喂喂喂,你别吓我,这朗朗乾坤这下,我可不信鬼神之说。”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景年还是被吓得四处逃窜,跑出长亭才发现四周一片茫茫,方才的路都消失不见了,一转身那人就立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与姑娘的缘分,是旁人几生几世也强求不得的,姑娘只要按我说的做,既能渡我,也能自渡,你不是也厌烦这皇权之下的尔虞我诈吗?”听着这话,景年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缘分,遇见鬼打墙的缘分,她还真的不想要。
“大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条小命,我惜命的很,比起尔虞我诈我更害怕英年早逝,这御花园我一年也就来两次,怎么这么玄的事情就被我碰上了,我想回家啊,你让我回家吧。”景年简直欲哭无泪了,难不成她要在这和他耗着一天啊,景年偷偷望向那人长袍下,幸好还是有脚的鬼总比飘来飘去的鬼行动要缓慢一点。
“我的出现不是无缘故的,只是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唱《凤求凰》,是这曲子将我从金江水中唤醒的,醒后我就遇见了姑娘你。”景年听到这话就更加纳闷了,既然是宋茵茵将他唤醒的,那说明宋茵茵才是他的有缘人啊,自己就不应该出来瞎逛啊。
“景,景年。”叶听尘已经在阆苑外看了景年半天了,一会她急得要哭了,一会又十分认真的念叨着什么,在长亭边上窜下跳的,像是撞邪一般。
“云起?”景年被眼前的一片白雾茫茫而困住,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过看着高挑的身形多半就是云起无疑了。“云起快来救救我啊。”景年看着眼前这男子的一步步靠近,呼救声就更加紧迫了起来,然而再一个回身,这个鬼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去。”景年是人生中第一次瞧见这种飘移之术,瞬间便没了踪迹,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幸而叶听尘赶上来拉住她,才没有直直的翻下金江水。
叶听尘只是出来赏景,那宴席之上的吟诗唱曲实在都是那些文雅之士的专利,他一个在黄沙百战中过活的武将实在是听不懂这么高雅的文章,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景年在那不知道对着影子正说话,聊的也是十分欢畅的样子。
叶听尘当年护送着景年一路和亲,自然与她也算是旧相识,不过由于半年前西边战事吃紧他又被派出去守关,自然就失去了消息。
叶听尘记得,那年来和亲的南禹六公主,在南禹可谓是风评极差,但由于南禹皇子甚多,公主却十分稀少,所以这位嫡出的小公主便十分受宠,叶听尘与和亲使臣在大殿之上足足等了这位长公主三个时辰,没想到景年才刚刚从宫外回来,一身的男装,毫无公主凤仪,也无半点女儿姿态。
一路上的话也甚多,说的连叶听尘这种十分木讷的人也忍不住的想要与她附和几句,但是他是个武将也是个莽夫,因为不会说话,被这位长公主嘲笑了十八遍。
那时的明月清风,也终究随着景年嫁给摄政王殿下,成为沅朝的摄政王妃而戛然而止,终究是赋予笑谈间了。
不过很快,经过那夜几个看到景年将叶听尘误认为云起的宫女太监的添油加醋,景年就成了整个汝北城新的谈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