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森林里,夕阳努力地拨开层层树叶,投射在严渊紧绷的脸上,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弓着身子,眼睛牢牢地盯住前方,手上渐渐覆上一层薄薄的红光,那晶莹剔透的汗珠从他鼻尖滴落下去,轻轻掉在横陈的剑脊上,发出微不可察的清响,却恰好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画面。
对面,一头体壮如牛的野猪红着眼冲了过来,这畜生的头背上被割开好多豁口,全身都已经让鲜血给染透了,看来它和严渊已经打了好一阵子。
“喝啊!”严渊大叫一声,左脚往前一迈,手中阔剑迎着那野猪锋利的獠牙挥砍而去。
一人一**错而过,这野猪哀嚎一声,四肢无力地栽倒下去,整个身子贴着地面斜飞而出,掀起一层厚厚的草皮,然后咚地一声撞在一颗大树上。
另一边的严渊倒是要好一点,但他手上收势不住,断剑绕着身子划了半轮圆月,最后脱手从另一边甩飞了出去,他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终是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撑住身子,低着头大口地喘气。
侧面的大树后,一双绣鞋轻轻巧巧地闪了出来,又蹦蹦跳跳地来到严渊旁边站立住,那鞋尖上两朵圆滚滚的小绒球微微晃动。
这懒鬼怎么又跟来了,她不用练功的吗,白天不练晚上也不练,真是白费了我把功法教给她,还顶颗狮子头在脚上,穿个草鞋就行了啊,扮什么女娃娃啊,真是碍眼得很。
严渊暗自腹诽了一阵,低着头斜眼看了看站到身旁的这双脚,心中的气又不打一处来,范瑜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把他那颗掉落的牙齿又给捡了回来,如今还在上面打了个洞用绳子吊起来绑在她脚踝上,最可气的是这丫头还得意的跑到他面前来炫耀,说是以此留个纪念。
你纪念个鬼啊,你这点小心思还想蒙我吗,想把老子一辈子踩在脚下就明说罢了。
深吸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对方还是个小孩子,不能与她计较,这才好不容易忍住跳起来打她的冲动。
“好啊,好啊,今天晚上又有好吃的啦!师弟表现不错,继续努力,哈哈!”范瑜在一旁开心道,听不出半点心疼师弟的感觉来。
严渊还没缓过气来,连头也不想抬,更别说搭她的话了。
倒是他身后传来个女子温柔的声音道:“渊儿,别跪着,你刚用完灵力,这姿势不利于经脉流通,快站起来。”
严渊依她的话,深吸了口气,努力支撑起身子,脚下脱力又差点跪倒。
这女子赶紧走到他身旁来,一把将他扶着,腰间两柄鸳鸯短剑磕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来是童晚梦。
“你这孩子,站得近也不知道扶人家一把!”童晚梦对着范瑜怒斥一声道。
“他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扶,修炼之人,哪能凡事都靠别人,爹爹从来都不像你这样的。”范瑜哼了一声道。
童晚梦重重地出了口气,却也无法反驳,她心下也知道女儿说得对,修炼之人,只有在生死间多徘徊几次,方才能成长。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范归雁在带这两个孩子修炼,今日他抽不开身,才轮到童晚梦来,她这也算是第一次,便生怕他们出了差错,所谓关心则乱,她这样子若是让宗里其他人瞧了去,怕是要把人眼珠子都惊掉,堂堂铁娘子连繁花大人都敢顶撞,居然在这为了个小娃娃担惊受怕的。
严渊站着休息了一会儿就把气调顺了,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打法,最近范归雁带他来找这山里的猛兽搏斗,俱都要求不许用灵力,一来是要锻炼他的体魄,二来是要训练他的反应。
以他如今引气中阶的实力,只需用上一点灵力便能轻易躲开这些猛兽的攻击,又或者只在剑锋上覆上一层灵力便可以轻松斩杀这些普通的猛兽了,这其实并达不到修炼的效果。
严渊睁开眼来,从童晚梦手上挣脱开来道:“师娘不用担心,渊儿没事的,方才只是脱力了,这会儿已经好了。”
他说完,走到旁边捡起自己的断剑背在身上,赤翼提醒过他,这剑是万不能离身的。
童晚梦两手叉着腰,看着这两个小娃娃,俱都坚强自立得很,实在让人欣慰,看来在教导弟子这方面,自己确实比夫君差得远了。
“娘,这野猪已经死了,咱们把它弄回去吧,刚好赶上做饭吃。”范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那大树下,蹲在野猪的尸体旁说道。
“你那么大能耐,自己搬啊……”童晚梦刚说完这句,就依稀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皱着眉头轻喝一声道,“有人!”
说完,一步跨到严渊身边将他揽在怀里,又运起灵力两步跨到范瑜旁边,将小丫头连着衣领提起来,一个便转身藏到树后。
严渊只觉得眼前一晃便来到一堆高高的杂草里,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童晚梦手上运起一道蓝色的灵力打在地面,随后就从四面八方升起一道透明的水墙来将他们三人包裹在其中。
“有人过来了,别出声!”童晚梦小声对他们两人说道。
严渊这是第一次见童晚梦使用招式,才知道她是水灵力修士,这一道水墙恐怕是某种障眼术。
果然,还没等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从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人来,不过严渊三人身在树后,只听得见脚步声,看不见这人是谁。
这人来到此处,喘了两口大气,又往他们躲藏的地方跑来。
难道被发现了?
严渊不由得暗自吞了口唾沫,也不敢说话,瞧了一眼童晚梦,只见她眼神凌冽,手上聚起一团灵力,只待这人一出现在面前便要出手。
随后,严渊才发现对方不是冲他们而来的,因为这人来到树的跟前,弄出一阵撕扯的异响,然后便没了声。
严渊疑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是扯开那野猪肚子肚子上的伤口,钻到里面去了,看来是有人在追他。
不出所料,这人刚钻进去没一会儿,便又从林中冒出个人来,只是从声音听起来,这人步履稳健,气息平缓,在这林中追人如履平地,应当修为不差。
来人走了两步,咦了一声道:“这里怎么有一头死掉的野猪。”
这人声音低沉厚实,是个男子,他走到近前来站住,又哼了一声说道:“这身上的伤口像是重刃劈砍而致,只是这力道嘛实在太小,看着倒像是哪家猎户做的事情。”
严渊听他说到此处又抽出剑来,唰地一声砍在野猪身上,随后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猪头咕噜噜地滚到自己旁边来,沾得满地鲜血,然后又听他恶狠狠地说道:“封平子,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拿了别人的好处就得付出代价来,你这南疆野人难道连这种道理也不明白吗!”
这人说完,又重重地踢了一脚那野猪的尸体,这才择了个方向疾驰而去。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在严渊疑惑之前那人为何不出来的时候,这离开的人竟然又折返了回来,原来刚才他是故意离开,好引诱别人上当的。
他此时站在场中自言自语道:“难道真不在这?这小子,究竟往哪里逃了?”
这男子说着,发了个火球打在这野猪身上,腾起巨大的火焰,连身在树后的严渊也感受到一股热浪袭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好好地跟我回去把东西献出来,说不定还能求个一官半职,哼,现在便只有死路一条,等我把你抓到,定要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到时候你自会说出那东西藏在了哪里!”这人站着等火燃了一会儿,才自顾自地丢下一句狠话,复又离开了,等了半晌也没有再出现,恐怕是真的走掉了。
此时,那野猪已经烧得浑身冒油噼啪作响,严渊暗自咋舌,刚才那人钻到这猪肚子里,这么久也没见出来,恐怕已经被烧死了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树那边一阵碰撞的声音传来,随后就看见一个金灿灿的大罐子滚到一边来,又从里面冒出个人来。
严渊见此大惊,原来他还没死啊,想来这人应该就是躲在这金罐子里躲过一劫,不过饶是如此,他连人带罐子在这火里被烤了这么久,此时再出来已经见肉不见皮了,整个人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实在比鬼还恐怖。
不过这人应该实力不差,此时从那罐子里出来还尚有余力,也不顾疼痛,赶紧将那金罐子收成一个不小的方盒子握在手中,拔腿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眼看两边都走了,童晚梦收了水墙,站起来,眼神狠厉地看着后面那人的逃走方向,对两个娃娃说道:“此地离营地只有几里路,你们过一会儿自己走回去,我跟上去看看!对了,回去顺便给你们师父带个话,就说耍金尸的没死,让他速来!”
童晚梦说完便跃到树上,几个纵身便没了影子。
严渊跟范瑜两个人还呆呆地蹲在原地,也不知是被那火里出来的人吓到了还是怎样,反正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树林中再次传来一道破空声,这追杀的人竟然又折返了回来,此时他不作停留,身影略过场中轻轻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这边一眼,便追着逃跑那人的方向去了。
两个娃娃在草丛里被惊得不敢动弹,生怕再冒出个人来,这一个个的实力都高得很,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怕是来不及反应便要命丧当场。
过了好久,严渊终于是开口道:“我……我们走吧!”
范瑜却是使劲吞了口唾沫,说道:“去哪?”
“回去啊,师娘不是让咱们回去通知师父吗?”严渊答道。
范瑜此时惊魂未定,兀自喘着粗气,却是瞪着严渊道:“我不回去,你没看见那人又追上去了吗,真是狡诈得很!娘还不知道呢,我得跟上去告诉她!”
严渊急忙拉着她袖口道:“人家那是什么实力,你跟上去,恐怕马上就要被发现!你放心好了,师娘是灵旋强者,打不过会跑的,我们回去搬救兵就行了!”
“我不回去,要回你回!我要跟上去看看!”范瑜哼了一声,猛地甩开严渊的手,起身便追了上去。
“哎!范瑜!范瑜!”严渊站在原地急切地喊了她两声,却是眼见她背影越跑越远,终是放心不下,也跟着追了上去。
初生牛犊也怕虎,但明知你是虎,咱也敢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