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892800000007

第7章 :觊觎迷毒

“等你拿下我不成?”天音剑穿过四月的腰侧,直取四月身后的苏信。令狐团圆拿捏得极精准,分毫间的空隙,剑身穿插却游刃有余。苏信吓出一身冷汗,险险避开这一剑后,带着四月滴溜溜一转,跟着就紧贴四月后背,再不敢大意地叫她接近。这样的剑术,还远在他的估量之上。

“等等……”天音剑垂下,只因这一声是潘微之说的。

潘微之终于赶了回来,他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关上门后,换了一身雪绸锦衣的潘微之对令狐团圆道:“叫你们担心了,我回来了。”

令狐团圆一怔,又见他清冷地对苏信道:“城主,你走吧!恕我不远送了!”

苏信放开四月,拭了下额间的汗,又含笑望了眼并肩的两人,并不言语,施施然而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四月一被潘微之推封解穴,就开口问道。

潘微之没有答,他淡定的神色不改,瞧着令狐团圆,后者缓缓地道:“他虽穿了你的衣裳,扮得惟妙惟肖,却不是你。起初我只觉着‘你’受伤后有些不同,但后来越发觉到不对。你怎么会不正视我?你没有那般懦弱,从来不。”

潘微之的面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他亲眼看到苏信易容成他的模样,言行皆学得酷似。他瞧着令狐团圆不说话,就是想问,你如何知道他不是我?

四月点头,苏信能模仿潘微之到寻不出一点儿破绽,但这两人之间的彼此信任他却混不过去。

“我没事,城里出事了。”同样的话,潘微之说起来却是云淡风轻。他说明了西日玄浩为何北上的原因,原来大杲的最北部础海沿岸遭倭寇侵袭,多年未遭遇战事的北部守军庸碌无能,雍帝便钦点梁王为帅,北上平乱。这也是雍帝给予西日玄浩的机会,一旦立下军功,对他日后的前程极有裨益。西日玄浩本该在那苏驻军,但苏信的手下一句话说错,向来脾气不好的西日玄浩一鞭抽烂了那人的脸。他没给苏信面子,苏信的部属也不给他面子,两方人险些在那苏城火拼。

“那你是如何碰到苏信的?”

“城里出事之前我正在药房,掌柜一边拖着我,一边遣人请来了苏信。”潘微之感叹,“就医术而言,那苏城主确实了得,他所提的药熏法比我所学的高明。他对迷毒也有涉猎,我推测他从我采办的药材和用具上,猜出了你所中的是迷毒。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为何他与迷毒无缘。”

“为何?”令狐团圆一直不明白潘微之如何会研制出迷毒,而听他话里意思,苏信的医术并不差,却制不出迷毒。

潘微之轻轻摇头,“一心救人的医师研制出了毒药,一心制作毒药的毒医却做不出古怪的迷毒。其实迷毒的最初研制者,用意是制药救人而非伤人。”

令狐团圆恍然大悟,苏信不得其法,只因方向不对。这使她想到了音武,西日皇族守着《天一诀》世世代代,却无门而入。昌帝千辛万苦得不到的音武,叶叠轻而易举取到了。而同样,苏家世代精通医术却学不到的迷毒,潘微之无心插柳却会了。

接下去发生的事,即便潘微之不说,令狐团圆也猜到了大概。从与苏信的短暂相处中,她不难看出苏信比较自信,相比强硬的手段,更喜工于心计,所以他没有为难潘微之,只借用了衣裳发饰,他同样也没有对她如何,仅仅动了动嘴皮子。而苏信的攻心计也委实厉害,换作旁人恐怕早就败下阵来。

“他扣留下我,自己奔尕苏而来。你若应付得稍有差池,我们便全在他掌控之中。”潘微之淡淡笑道。

四月捶拳,沉声道:“下次我不会再那么大意!”

“他的易容术确实叫人防不胜防,他觊觎着迷毒,这事还没完。”令狐团圆忽然蹙眉,“不好,我向他提及了梁王,下次他再出手只怕会更厉害。”

三人同时沉默。苏信只要询问下知悉半年前盛京大事的人,他们的身份就不是秘密。半年前与梁王有关的一个名字就是明远郡主,从两人打斗的风传到暧昧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真的暧昧了,倒没什么人知晓,而无论真的假的,说明的都是与两人相关的事实。

贫民的身份和贵族不同,而他们还不是寻常的贵族,令狐团圆更是与皇族有瓜葛。杲北苏家素来是西日皇族最信赖的世家,关于皇储的选立,放眼满朝文武,唯有苏信有置喙之地,旁人只要沾上就是一身腥。杲北苏信,如此重要的一号人物,西日玄浩竟肆无忌惮地得罪了。

沉默之后,令狐团圆苦笑道:“我不相信西日玄浩脑子进水了!”

潘微之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

四月讶异地望着她,忽又肃然道:“镇上也出事了!”他被苏信制住实属意外,正常情况下,百米之内的动静都瞒不过他。

三人分别站在两边沿街的窗口前,四月眺望了一会儿,声响来自苏信离去的方向,但离得太远,只看到夜色下郁郁苍苍的尕苏树林。四月眼角余光瞥到另一边窗下的两人,潘微之距离令狐团圆约一尺,修长的身形完全遮挡住了她。这一点四月早看出来了,玉公子其实很高,但他不叫人觉得高大。在四月所认识的人中,潘微之很特别,寻不出第二个人与他相似,倒能寻出一个人与他截然相反,那便是梁王西日玄浩。两者一个韬光养晦,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待人接物细雨春风,一个张狂桀骜不可一世。至于两人细微的变化,四月感受不到,也不想深究,他只知道,这两人再能耐,比之令狐团圆还差一点儿。阿狐,这个名字她当之无愧。

四月完全看不懂令狐团圆,所以就不看了。记得最初的她就是这样的,四月很清楚自己确实不懂她,而她其实是明白的或者是懵懂,就好像无缺公子的瞳术,使外人看不透他的眼眸,他自己也不看外人的眼眸。

四月只竭力看他能看清楚的,他沉声道:“他们往我们这边来了。”

三人很快看到苏信狼狈奔来,他的身后追着一群人,且逃且打。

苏信身中迷毒未解,内力提不上来,需要时间逼毒,不想却被巡守尕苏镇的梁王的军士盯上了。他形迹可疑也就罢了,只要他一离开尕苏,梁王的军士就会不理不管。可苏信的手下在镇口候着,偏偏苏信一与手下会面,就对着令狐团圆的方向指指点点,被梁王的军士误会了。在那苏没真正交手的两拨人,在尕苏却大打出手。

身穿潘微之破衣裳的苏信,此时却从外到里都真的狼狈了,他跑近了便开始急喊:“阿狐姑娘,阿狐姑娘!你快出来与我解释,我是来会你的!”

令狐团圆低声道:“他想拖我们下水!”

四月问:“我们如何应对?“

令狐团圆吩咐了一番,四月当即操起菜刀横冲出门,当街破口大骂道:“我家姑娘早就嫁人了,你个没脸没羞的,居然还跑来找死,看老子不一刀剁了你!”

苏信一呆,眼见四月杀气腾腾地扑来,赶紧往后退,被追来的军士一把扭住他的胳膊,“看你还往哪里跑!”

“军爷,你们来得正好,赶紧把这人绑了,送到衙门里去!半夜翻人后墙的,什么东西!”

但是令狐团圆没料到,一城之主的苏信一旦舍弃风度就会彻底无赖,“阿狐叔,你和你家姑娘不能那样啊!我给好处就和我相好,我如今落难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的声音凄响,令狐团圆家的左邻右舍都有了微小的动静。

四月勃然大怒,挥刀就上,被军士架住。三方人纠缠在一起,街道两旁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令狐团圆一跺脚,她还是嫩了点儿,这下真的扯不清了。

“你们闹什么?”远处,赶来的西日玄浩冷冷地喝问。

令狐团圆微不可察地晃了下身形,潘微之以眼神询问她,她又慢慢地摇了摇头。四月低垂下头,虽然这半年他稍有变化,但样貌却经不住熟人细看。

西日玄浩带着顾侍卫、平镇和两名军士,纵马到了令狐团圆房前,打量着苏信道:“你有几分面熟。”

装无赖的苏信听到这句话后就不想装了,可西日玄浩又对四月说了句:“你也有几分面熟。”

四月心中不安起来。

梁王大致扫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凡被他眸光扫到之人无不提心吊胆。苏信的人怕他又出手伤人,他的手下则担心被他责怪,却没有一个人想到他看的居然不是人。

“这城镇本王也似曾相识……”西日玄浩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令狐团圆心道,傍晚你才来过。

“殿下,这人如何处置?”扯住苏信的军士问。

西日玄浩随口道:“交给那苏的苏信。”

苏信等人均面色古怪,把苏信交给苏信?

“不是在傍晚,更早以前我好像就来过。”西日玄浩又低语了一句,然后他转向令狐团圆的方向,黑乎乎的,屋子里似有两团人影。

经他这么一说,令狐团圆也错觉起来。眼前的一幕,头顶的灿烂星空、远方的婆娑树影、近处的纷争人群、对面的冷峻男子,似曾在梦里见过,似曾在幼年记忆里模糊存在过。

她的恍惚很快被打断,她的心揪了起来,西日玄浩正向她走来。

四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藏了半年,难道就在今晚被梁王识破?

这时候,苏信开口道:“殿下,请别难为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招惹有夫之妇,更不该往她身上泼污水,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日玄浩冷漠地道:“你算有几分情意了!”

苏信回之苦笑。

令狐团圆三人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苏信已经猜到了阿狐就是明远郡主,阿狐的男人就是随郡主一同销声匿迹的潘微之?

西日玄浩挥了挥手中马鞭道:“你们走吧!”

苏信一怔,又迅速恢复平静,他被放开后道:“多谢殿下了,我们走!”

西日玄浩冷眼目送着苏信一行人远去,梁王不动身,梁王的军士也一个不敢动。

令狐团圆在窗后静静地凝视他,但她的手悄悄地扯住了身旁潘微之的衣袖,后者立时明白,梁王并非改脾性充善人放走苏信。只见西日玄浩竖起两指对准令狐团圆的方向,薄唇轻启,“围了这间屋子!”

衣着破烂的苏信气质不凡,还有十几名护卫跟随,这里就有蹊跷。区区小镇的贫妇,即便美若天仙,也不至于叫一个男人装神弄鬼地接近。

四月眼睁睁地看着军士们包围了屋子,而顾侍卫虎视眈眈着。他心中焦急,又不敢抬高了头,只连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啊?都是那混账犯的事,为何要为难我们平民百姓?”

“住嘴!”西日玄浩斥道,把四月急得真想再刺杀他一回。

令狐团圆凝视着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在黑暗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西日玄浩鞭子一晃,指向了她。这一刻,众人都注视着梁王的鞭子,鞭子没有落下,他斜看了四月一眼。

平镇立时会意,吩咐军士道:“还不快将此人推进去?”

四月被推进了房间,这正合他心意。

门砰地关闭,西日玄浩冷冷地盯着窗后的人道:“你们只有一晚时间,明日给本王答复。”言毕,他掉转马头回走。

西日玄浩的话莫名其妙,四月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四月惊异地看到令狐团圆突然松开了扯住潘微之衣袖的手,大步往门口奔去。

令狐团圆只觉胸腔里一股热血奔流,怂恿着她抛开了镇定和理智。他不仅识破了苏信,他也看穿了四月,他留下军士围困住他们是在保护他们。他给她一晚时间是让她考虑清楚,继续留在尕苏与苏信较劲还是跟他走,而她的选择是不需要一晚了。她曾说过会去找他,早些晚些她都会去找他。他既然先一步找到了她,她为何还要他等她?她没有那么优柔寡断,更不喜欢被动,就现在,就此刻!

但令狐团圆没能跑出门,潘微之就紧紧地抱住了她。那一双除了为她推宫过脉就绝不轻易触碰她的手,这时候却有力地坚持地搂住了她的腰身。他贴在她背后,低声道:“你此时冲动地跑出去,对你对他都不利。”

她怔了怔,潘微之没有说错,众目睽睽之下,她冲上去与他见面,她的身份暴露,而他又不知要遭遇什么。

马蹄声远去,潘微之却不松手,反而更用力了。过了很久,她轻声地道:“幸而有你。”他的冷静点醒了她。

潘微之这才放开了手,四月低头沉默。

令狐团圆的声音听不出无奈,她背对着两人道:“明日我们跟他走,说到底我们都得往北。”

潘微之淡淡地道:“前面还有件小事,我还未及提起。”

“哦,是什么?”

“苏信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易容术。”

令狐团圆猛然回头,却看不清他隐在黑暗中的面容。

四月拊掌道:“好极,那混账还是为咱们办了件好事。”可下一刻,四月高兴的表情便换成了错愕。

令狐团圆一把抓住了潘微之的双臂,沉声喝问道:“你给了他什么?”苏信那样的人,如何会轻易许人好处?

潘微之由她抓着,平静地吐出三字——“《照旷篇》。”

令狐团圆顺着潘微之的双臂握住他的双腕,垂首道:“你怎么……你为何……你与虎谋皮?”

“《照旷》是《天一诀》的医篇,用它换取易容术没什么不好。”回过神的四月替潘微之道。

令狐团圆摇头,潘微之温和地道:“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仍然摇头,他要易容术的目的她非常清楚,他是为了她。

潘微之又温言了几句,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淹没于黑暗中。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极细微地战栗,可身为剑客的她又如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

在潘微之想问她的时候,她猛然抽手,背负双手道:“微之,现在就开始吧!”她仰头,微闭双目的样子,在窗外斜射进的月光下,说不出的从容。

潘微之沉稳地道:“好!”

翌日清晨,西日玄浩多带了三人率军继续北上。

曾经刺杀梁王的四月即便化成灰西日玄浩都认得,但是当他看到另外两人时,就失去了盘问的兴致。

可恶的浑球,半年不见依然是只浑球!装个村姑就村姑吧,非穿得脏兮兮一身,好像刚从泥田里出来的。把自己弄脏了就脏了,脸蛋上为何要刷那么多脂粉?刷了脂粉就刷了脂粉,眼圈又为何涂得好像刚和人斗殴过?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非要冲着人笑,每个军士都被她笑得寒毛倒竖。笑就笑吧,可看到他居然装怯场,躲在同样一身黑不溜秋的装傻御医身后,有种也对他笑啊!

梁王阴郁的面孔令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有马蹄响踏,声声踩踏在人的心头。

令狐团圆也没敢笑出声,但她一直在笑,笑到没人看她了她还在笑。

潘微之原本把她易容成个芝麻脸,假,他又给她换了肿胖脸,还假,假来假去,最后她彻头彻尾地假了。既然西日玄浩看穿了她的身份,那她再怎么装都假,倒不如干脆给他看一副假到不能再假的面容。

令狐团圆笑的幅度更大了,身子前倾。她与潘微之两人假扮夫妇共骑一马,潘微之在她背后握着缰绳,看着她无声的颤笑,不觉也浮起了笑容。这是他最初认识的令狐团圆,快乐的姑娘,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令狐四小姐。

西日玄浩冷不丁地一回眸,令狐团圆的笑便僵硬了。他收回目光,她收敛了笑,不能太得意,往后的路还很长。令狐团圆换了微笑,再长再艰难的道路又如何?她会陪着他走,他会陪着她走,他们会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

西日玄浩对顾侍卫轻语一句,后者便扬声催促军士加快行军步伐。

尕苏镇没有驿站,因此梁王一行没有换马,多了三人后,有三骑坐了两人。令狐团圆分量轻,潘微之也不重,他们这一骑加速后并无不妥;而四月身具上乘修为,他稍微提纵了下身法,胯下的马只承载一人分量更不吃重;反倒是两员军士和田胖子的马受不了了,跑了半个时辰后,三人心中便叫苦连天,到最后田胖子实在不忍心他的宝马受累,便与梁王商量着暂歇片刻。

西日玄浩冷冷地骂道:“你一身功夫丢哪里去了?少丢人现眼!”

田胖子只得苦笑。他修炼的乃是外门硬功,身法不讲究提纵轻身,不然他如何会这么胖?

令狐团圆知道西日玄浩在指桑骂槐,可她无立场反唇相讥,易容成愣头愣脑的憨厚小伙却发话道:“殿下,我妹子身子弱,能不能到前头休息一下?”

西日玄浩眉头一皱,示意顾侍卫下令放缓行军速度。不少军士回头看了眼潘微之,这男子好生大胆,而殿下居然听了。极少数军士心中嘀咕,那不是两口子吗,怎么男的管女的喊妹子?只有四月暗中叫好,就这么一句话,潘微之表达了两层意思,照顾了两方面人。一是令狐团圆未愈的病体,二是顾及了梁王的心情,倘若潘微之傻乎乎地说他媳妇身子弱,梁王肯定暴走。

田胖子狐疑地瞧了潘微之一眼,昨晚他留守军中,没有亲眼看到苏信演的那场好戏,也听闻了事由。

西日玄浩又对平镇耳语了几句,后者一副讶异的表情,西日玄浩一板脸,他立即拍马掉头。平镇来到令狐团圆马前,清咳一声道:“姑娘,此番殿下先行,家眷延后随同,侍女也一个未带……姑娘明白我的意思?”

令狐团圆苦起了脸,潘微之直愣愣地道:“殿下不用管我们的,我妹子不需要侍女伺候,我会伺候好的。”

平镇瞠目结舌,四月强忍住笑。

顾侍卫也拍马而来,厉声道:“你个浑人,平大人的意思是叫你妹子伺候我家殿下!”

“哦……”长长的拖音。此刻令狐团圆对潘微之真是刮目相看,她早知他言辞睿智,却不知到了如此境界。说教的口才好是场面话,善解人意的口才好是知性话,而以大白话说到人不得不服气却是最难的。

平镇擦了擦汗,对顾侍卫笑道:“还是你武官说话直接的好。”

顾侍卫瞥着四月答:“都拐着弯子说话也不嫌麻烦。”平镇只是一笑,与他回到梁王身旁。

潘微之也擦了擦汗,若非这半年他接触的都是平民百姓,这些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见令狐团圆回过头来对他一笑,他便真的乐了,满脸掉粉的阿狐比顽劣的阿狐更可爱。而在两人前面的西日玄浩面色阴沉如水,医师杀不得,他还正缺这么个人。

军行半途,忽有一骑匆忙追来,顾侍卫下令暂停行军。那一骑拍马赶到梁王马前,翻身下跪,呈递上一包袱,道:“这是我家主子那苏城主转交殿下的。”

“这是何物?”平镇替梁王接过,问道。

“殿下一看便知。”

在西日玄浩的首肯下平镇打开了包袱,是一些药材和两样奇特的用具,正是潘微之入城采办的物件。

“收起来!”西日玄浩立即道。

“不耽搁殿下行军,在下告辞。”

“替本王多谢你家大人。”西日玄浩面无表情地道,“还有,回头叫他送那没脸的一程!”

“是。”那人礼毕后,急忙返回。

令狐团圆听明白了,西日玄浩并非无端端地抽烂人的脸,而他不选择驻军那苏补给,也是有缘故的。

顾侍卫请示后,下令全军小憩,平镇便来请侍女了。潘微之本想跟着,却被军士拦挡,令狐团圆只好扭着小腰独自去了。

“殿下!”她弯腰行礼,脸上又掉粉。

西日玄浩一口茶喷了出来,溅到她的鞋面上。

“你……什么样子!”

“我……我很好。”她低头道。

西日玄浩冷冷地道:“你好关本王什么事?”

令狐团圆沉默。

西日玄浩不看她也不管她,席地用餐。杲北郊野上的风吹拂面庞,怪冷的。

过了一会儿,西日玄浩道:“坐下!已经够碍眼的了!”

令狐团圆耷拉着脑袋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推给她一碟食物她就吃,他倒了碗水她就喝,侍女和主子的位置好像颠倒了。

西日玄浩完全失去了与她说话的兴致,对这该死的浑球他就是没办法。半年过去了,他倒想看看她变了没有,现在不用看了,浑球就是浑球。

他不想说,令狐团圆却想问。问又不太好问,西日玄浩的性子她清楚,稍微言辞不慎,他便会立刻给她颜色看。她心中正琢磨着切入的话题,嘴上就“嗯嗯”了两次,没“嗯”出话来,反被西日玄浩抢白了,“想问就问,不问就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令狐团圆一挑眉,但看着他冷峻的面庞上淡淡笼着的一层疲倦,她又按捺住了。尕苏镇上,耗费心力的不仅只有她。

“听平镇说女眷随后到来,那海岚会来吗?”她选了个不咸不淡的话题开场。

“不来,王氏和袁初一过来。”他忽然紧盯着她的脸,阴阴地道,“陪同本王的侍妾。”

令狐团圆一怔,冷不防被他一手捏住了下巴,下巴很痛,脸蛋仿佛被那一双狭长凤目切割。

“看看你这丑样,真叫本王倒胃口!”话虽这么说,他修长的指头却摩拭了一下她的唇。涂成妖魔鬼怪般的一张脸,唯有菱形的两片唇保持着原色,那唇微微张开,西日玄浩眼明手快才没被她咬到。

“哼!”他飞快地收手,她横眉冷对。本想与他好好叙旧,但这八字不合的家伙,又跟从前似的只会惹她生气。

令狐团圆没去收拾碗碟,自有平镇麻利地扫尾。梁王在一旁很讲究地饭后漱口,一口水又喷到她鞋面上,她跳了下脚,忍气吞声地走了。

再次上路,令狐团圆没心情笑了,她很不舒服,不习惯长时间骑马的她被颠簸得两腿内侧疼痛,估摸磨破皮了。潘微之看了出来,也不顾周围军士包围着,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翻成横坐。

“厉害!”一旁军士赞了声,而落到两人身后的田胖子这下确定,梁王殿下弄来的这三人没一个简单的。不过最厉害的不是这小子,而是那中年汉子,田胖子能感觉到,那汉子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西日玄浩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没有回头看,更没人敢偷窥他此刻的面色。

傍晚时分,到了晟木纳草原的边缘。万丈霞光之下,草原最美丽的夏季展开了怀抱,如梦似幻地迎接众人的到来。水草丰美、碧野千里、鲜花盛放,一片片色带融成令人目不暇接的美景。第一次来到草原的令狐团圆心旷神怡,天地辽阔,旷原绚丽,风中飘散的青草气息,让她暂时忘却了腿间不适,而她身后的潘微之则陷入了草原植被的诱惑中。

“霞草、翠雀、天仙子、百里香、八宝景天……”这是草原的草名。

“马兰花、干枝梅、苦菜花、水红花、野菊……”这是草原上盛放的群花。

听潘微之喃喃的话语,田胖子恍然明白了,对植被如数家珍,原来是他,那他身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明白过来的田胖子忧喜交加,忧的是他该假装不知道还是如实上报,喜的是这三人都有能耐,他们加入队伍乃如虎添翼,而梁王对他挑鼻子瞪眼的兴趣就会转移了。

四月学着潘微之,冲田胖子憨然一笑,于是田胖子浑身肥肉扑扑地颤动了。这年头诡异的事太多,明远郡主化妆成丑妇,御医冒充愣头小子,而顶级武圣的修为达到了顶点,连笑都能杀人。

众人各怀心事,纵马踏入草原,在晟木纳南部的村落扎营。

入夜后,令狐团圆三人被带入梁王的营帐。西日玄浩独坐席上,顾侍卫和平镇分立两旁。

令狐团圆瞅见桌案上摆放的女式裘衣,心中一暖,这人也知草原昼夜温差大。潘微之看的却是裘衣旁打开的包袱,苏信是个明白人。只有四月什么都不瞧,神色黯然,他每每见到梁王,就忍不住想到死去的女儿。

西日玄浩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与令狐团圆说话。

“此间没有外人,本王就直说了,带上你们三个累赘一同上路,得解决两桩事儿。”他冷冷地盯着潘微之道,“首先是你,若叫本王见到南越陈留的贵公子、盛京名噪一时的潘御医,见到就砍了。”

潘微之只得苦笑,他是不准他露脸。

“再则,把桌上这些物件用了。苏信那边不必担心,他越有心计就越不会那么早摊牌。”然后,西日玄浩痛斥了潘微之一顿,无非是庸医无能、书生无用。营帐内无人吭声,都知晓得让梁王自己捋平了怒气。西日玄浩骂得无趣了,瞥眼看令狐团圆,冷笑道:“还有你,给我洗干净脸,洗不干净就找块抹布把脸包了!”

令狐团圆连忙点头。南人不习惯北地的气候,杲北的风吹在她脸上隐隐刺痛,是得找蒙巾包起来,就是他说话太难听。

潘微之看西日玄浩缓了神色,上前道:“殿下,再往北恐怕不宜药熏清毒。”他将令狐团圆的情况一说,西日玄浩的面色又难看起来,再次骂了句“庸医”后,他当即决定明日滞留南部草原,于午间先修理一个累赘。

一通话后,三人被赶出主营帐,去了平镇命军士为他们搭建的帐篷。

帐篷里,令狐团圆洗干净脸,听潘微之温言轻叹:“梁王殿下很不寻常……”

令狐团圆心里有事,随口接道:“当然不寻常,放眼大杲,哪个有他脾气坏、嘴巴毒。”

潘微之笑了笑,令狐团圆便浑身不舒服了,小声嘀咕道:“他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好心眼儿都得藏着捏着,须得浑身长满刺儿见人就扎!”

潘微之又是一笑,令狐团圆更不舒服了,丢下毛巾道:“你莫笑了,我看着寒。”

潘微之便不笑了,令狐团圆觉着还不对,小心地道:“我不是说你易容的模样难看……你不管什么模样都不难看。”

潘微之轻轻摇头,“不早了,今儿赶了一日的路,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令狐团圆这才磨磨蹭蹭地道:“那个……那个……我还有事。”

潘微之明白了过来,但四月不明白,听她又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废话,四月肚肠很痒,沉声道:“有什么事你倒是直说啊!”

令狐团圆红着脸道:“我……我下面,我腿磨破皮了!”

四月目瞪口呆片刻,旋即闪身出帐,“我去散步。”

此次仓促北上,潘微之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未放一件替换衣裳,装的都是各类药品和医用物件。他取出一粗瓷小瓶放在桌上,也道:“我去散步了。”

潘微之步出帐篷,正碰上前来送衣的军士。西日玄浩一到晟木纳草原,便为令狐团圆购置了裘衣,见到潘微之后才想到,浑球光鲜,两跟班邋遢也不像话,所以他等军士置办好几套男装才一并送出了手。

潘微之接过衣物,军士客气地道:“若有任何需要,请与平大人说。”

远处的田胖子见到潘微之谢过了军士,抱着衣物却还立于帐篷前,便走过去搭讪起来。潘微之说话滴水不漏,田胖子只得一直傻笑。两人说话间,忽听到帐篷里令狐团圆“啊哟”一声,田胖子急忙往里闯。潘微之拦不住,只见他圆滚滚的身子钻进帐篷,又迅速白花花地弹了出来。

“啊哟!”这一声却是田胖子惊呼。他进帐篷撞见令狐团圆光溜溜的一截儿小腿,令狐团圆似乎正在穿裤崴了脚。田胖子未及反应过来,已被她丢了一头粉末,他一边往外跑还得一边喊:“对不住,对不住了呀……”

潘微之讶异地走了进去,令狐团圆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胭脂盒,对他笑道:“我用不上了,也别浪费。”

潘微之这才明白过来,她早就上好了药,穿整齐了衣裳,却故意作弄田胖子,替他赶走了他。

潘微之侧身而笑,笑她这副样子,卷着宽长的袖管将胭脂盒抛上接下,也不管一双裸露的小腿白玉般的耀目刺眼。

“把腿收起来吧!”

令狐团圆敛了笑,小声地问:“明儿怎么办?”药熏清毒潘微之曾与她提及,一是需气候炎热,夏季草原的正午日光直射满足此条件;二是要布置暖室,西日玄浩有能力办到;但三就见不得人了,她只有脱个光光,才能让药尽可能多地渗入肌体。

潘微之完全背过了身去,柔声道:“没事的,我即便闭眼也能下手!”

令狐团圆窘了窘。

这时候,兜风回来听到两人对话的四月道:“我会帮你们看着的!”

然而次日午间,四月却没能做到。

依照潘微之的要求,西日玄浩命军士布置了一个医帐,医帐密不透风,帐外架起六个火盆。在草原最酷热的午间,十二位照看火盆的军士光着膀子,汗油满身。医帐内另设三个火盆,煎烤着各类药物,浓重的熏烟只有一个出口,透过医帐顶的拇指大环扣,笔直地激射向天。

西日玄浩在医帐外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四月闪身而入。四月有心相拦,可那人是梁王,他一个迟疑,就只见帐门掀起蹿出药雾,随即帐门盖上,飘出的药雾飞散。

“你来得正好!”潘微之低闷的声音令西日玄浩不禁一怔。他看不清两人,唯有暗红的药雾刺目,堵塞鼻息。医帐犹如一个火炉,更烤得他心烦气躁。

“帮我按住她!”

西日玄浩惊诧,连忙箭步向声音方向而去。先是潘微之模糊的身形显现,而后是躺在长桌案上的一尾“活鱼”。

令狐团圆在桌案上挣扎着,宛如一尾上岸的鱼扑腾着手脚。她光滑油亮的脊背,在妖艳的红雾中闪动着勾魂夺魄的魅光,令西日玄浩屏息。

“她现在很难受,深入骨髓的迷毒发作,奇痒和钝痛并发。”潘微之清冷地解释了一句,“请殿下压住她的上身,我要起针清毒。”

西日玄浩回过神来,他不谙医理,也知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封禁她的气脉,必须得要流通的血脉才能顺毒发之势彻底清除迷毒。他果断地伸出双手压住了她的脊背,触手的滑腻、鼻尖隐约飘荡的她的体香都顾不上了,得牢牢压制住浑球才是正事。

令狐团圆脊背受制,双脚还在动弹。西日玄浩骂了声,又戛然而止。他眼力不差,近距离下,他看清了桌案上的两方丝帕,估摸起先是用来遮盖她的私密部位,后被她挣扎滑脱的。这也使西日玄浩明白,浑球失去了神智。

“我需从尾椎骨开始,殿下注意,别让她咬了舌。”西日玄浩骇然,盯看潘微之汗淋淋的面庞,后者苦涩地道,“你何时见她喊过一声痛?”

他立刻低头凝视手下的少女,她虽被压制着,但汗湿的长发间露出的双耳却在轻颤,仔细观察,何止双耳在颤抖,她几乎每一寸肌肤都在抽搐。

“我要下针了,殿下慎着用力。”潘微之取出金针。

西日玄浩憋气硬声道:“她就是得多尝点儿苦头!”

潘微之毫不理会,一掌压在她的臀上,寸长的金针点刺入尾椎。同一时刻,她猛然抬头,西日玄浩看得分明,她紧闭着双目,一张脸在红雾中抖落一片水珠儿,而红唇已被咬破。他默默地弯下身子半蹲到盘坐,以胸膛顶住她的头。

潘微之手起针落,沿着她的脊椎骨一路点刺,针针见血,他每刺一针她就浑身一抽。西日玄浩觉着医帐里越来越压抑,他按住她越来越难,竟似再也压制不住,几次双手都要从她肌肤上滑开。

这时候,医帐外忽然吵闹起来。西日玄浩狭长凤眼一斜,不知不觉中,以他的修为在帐里也额间沁汗。

平镇和顾侍卫未能挡下,田胖子没有必要去趟浑水,只有四月双手叉胸蔑视着来人。

“你是何人,见到本将竟敢无礼?”高头大马上的应三德俯视四月,马鞭早已捏在手里。

“你又是何人,胆敢闯殿下的营帐?”

应三德狐疑起来,平镇都不敢拦他,此人却敢放肆无礼,什么来头?再看医帐上蹿升的烟雾,应三德断定里头定有蹊跷。越不放他进去,他就非要进去瞧瞧,这儿又不是盛京,这儿是晟木纳,他应家的地盘。西日玄浩北上的消息一传到他耳中,他便与手下商议,预备好好款待这位尊贵的王爷一番。

四月其实早猜到了他的身份,在晟木纳上如此嚣张,并自称将军的就只有应淑妃的堂房侄子、官封天罡飞骑的应三德。应三德不喜秦王的阴险,与沛王颇为投契,但为人胸无点墨,行事总短分寸,也只有他才会来触梁王的霉头。

“我乃天罡将军是也,小子让开!”应三德一鞭抽了过去,四月轻巧地抓住鞭梢,回他一句:“我乃梁王麾下无名小卒一个,大人荣幸。”

鞭子被拉成直线,应三德骤然变色,不是被四月针锋相对的话气的,而是震惊于四月的身手。他的鞭、他的出手有多少斤两,他自己很清楚,四月能如此轻巧地接住,可见他的武力不亚于淑妃。

应三德身后的顾侍卫、田胖子也为之惊讶,四月待在令狐团圆身旁半年,修为竟精进如斯!应三德虽是个草包,但应家人的武功都相当了得。

“好身手!”应三德赞道。杲北武夫信奉的是武力至上,四月有此实力,应三德便认可了他的放肆。应三德松了力,四月便运巧劲将鞭子丢还于他。

“将军过奖。”四月抱了抱拳,只要应三德不闯,他便以礼示人。

看出名堂的平镇立即道:“应将军,我家殿下很快就会出来,殿下若看到将军你亲自来迎,肯定非常欢喜。”

应三德显然不给平镇面子,大笑道:“欢喜,谈不上吧?不过我确实来得急了,赶上梁王不方便了,看在这位壮士的分上,得,我且候一会儿吧!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如此好的功夫,小卒真是说笑了!”

四月不亢不卑地道:“无名姓杜。”

“哦,杜侍卫。”

田胖子再次寻思,出自“七月”的杜四绝口不提四月,这里头很是微妙。田胖子能想到的平镇都想到了,两人均不言语,只有顾侍卫听着亲近。即便他们武功盖世,只要身为皇家侍卫一日,名姓都不重要。

西日玄浩耳听外面安静了下来,心却更难平静。随着医帐内的药烧完,妖娆的药雾由浓转淡,他的视野逐渐清晰,令狐团圆呈现,只是脊背就令他目眩神迷。浑球之美,他于九华宫就感触过,此刻香汗混着红雾,从朦胧到若隐若现,在他心目中的浑球恍然从未长开的纯洁少女,变幻成无处不透着魅惑、可毒杀世间所有男子的美女。原先他是不信好色的沛王、闷骚的秦王等人的言语,后来他却信了,此刻更确信无疑。有些女子初看不过如此,没了衣裳却是国色天香。

西日玄浩竭力克制着遐思,偏生浑球还抵着他的胸膛。半年前,甚至更早就扎根他心底的冲动,与她那一夜的冷酷转变,扭成恨与欲望。

令狐团圆的双手原本一直死抓着桌案下的楯条,她修为虽失,但剑客双手的力道远大于常人,早把桌案抓得坑坑洼洼。此刻她前后受力,超越了所能承受的负荷,竟硬生生地掰断了两桌脚间的楯条。西日玄浩一惊,目光与潘微之对撞一刹那,又随即回到令狐团圆身上。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没了楯条,她便抓了离她最近的他。

西日玄浩的脸陡然阴沉下来,不因为她用力地抓着他,而是因为潘微之的眸光中只有一片镇定。半年里头能发生很多事,当日潘微之俯首认罪的话语犹在他耳畔。

西日玄浩突然惊痛,抓着他的令狐团圆顺势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他蹙眉竖目,一手毫不犹豫地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拉开了她,可她的手依旧牢牢嵌在他的肩头。下一刻,他错愕地看到她睁开了双目。

她没有流泪,眼里也没有迷惘,汗水流淌的脸上,清晰可见痛苦复杂的表情。痛苦是她面部肌肤的抽搐,复杂是她正在努力对他微笑。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抓住她长发的手就此松开。

潘微之挪移上来,手持最后一根金针道:“再忍耐一下,这一针下去就结束了。”

西日玄浩冷冷地道:“废话少说,给我扎!”

潘微之一怔,但见令狐团圆奋力挺身,却是软绵绵地落下。潘微之垂睑,揪心至极。

令狐团圆奋力抬身,她的唇距离西日玄浩只差半分,便失了浑身内力软倒下去。西日玄浩瞪着她垂落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当即双手抱住她的头,冷眼对潘微之道:“别傻看着碍眼,快点儿扎你的针!”

潘微之淡漠地道:“我自有分寸。”他一手拂开她的散发露出后颈,这一针至关重要,这一部位下针稍有不慎,轻则终身瘫痪,重则一命呜呼。潘微之一向稳定的手此际竟一下下抽搐,他竭力调整呼吸不果,无奈只能先对自己下了手。西日玄浩只顾手中的令狐团圆,没看到潘微之一针扎入了自己的手臂。

令狐团圆双手勾住西日玄浩的肩头,浑身的难受不及前后这两个男人带给她的压力。仿佛一把重锤把她击扁,一根刺如期而至,戳穿头颈,戳穿她身体的全部,连颤抖都被打压进重压下,偏偏迷毒的昏迷毒效已经消失,她十分清醒。

这根刺扎得很深,拔出得很果决,转瞬之间,她的脑海已闪过无数念头。她不是第一次在某人面前一丝不挂,她也不是第一次体会到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和事,世俗的枷锁、情谊的百折千回,还有什么比眼下更拷问她的心?即已到如此田地,她还傻乎乎地低头有什么用?

一滴血珠儿在她后脖颈上绽开,迅速化为血花,血花顺着后背散成两路,又流成三小支,止住。

令狐团圆放开了西日玄浩,忍痛坐起。她这一坐,两个男人顿时一呆,强烈的感观刺激与她从容的举止令人自惭形秽。

“衣服!”她摊手,洒脱至极。

潘微之连忙从一旁取来她的衣裳,西日玄浩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青裳荡起,她卷藏了自己,两条玉腿放下,套上了桌案下摆放的鞋。她站直,又摇晃了下身子,两只手立刻在她两侧扶住了她。

西日玄浩扫了眼潘微之,后者的手慢慢垂落,跟着整个身子瘫软下来,斜歪在桌案旁。他的修为低微,在医帐浓重的熏雾里为令狐团圆清毒,耗神太甚,强撑也只有最后的一扶。

令狐团圆转头望他,却被西日玄浩横抱起来。她挣扎着,他在她耳朵上一咬,“你想他现在就死吗?”

她的鞋滑脱掉地,潘微之瞅着破旧的布鞋,喘息道:“还要一次……推宫过脉。”

西日玄浩哼了一声,医帐内太压抑,他更不愿浑球再被人看个遍。

医帐的门帘终于掀开,众人只见梁王大步而出,怀中抱着仿似刚从水里捞出的一女。少女埋首在他臂弯里,一袭青衣遮掩了大半个身子。大多数军士均移开了目光,只有田胖子和应三德直勾勾地瞅着。这是一双曲线流畅、脚踝纤细、脚弓优美的腿。田胖子认得,昨儿才惊艳地目睹过。应三德则忘了身在何地,对方又是何人。

西日玄浩薄怒,凤目斜扫,“顾侍卫何在?给本王杀了这两人!”

顾侍卫大惊,这两人能杀吗?应三德面色难看起来,而田胖子当即知晓他触了梁王的逆鳞。

周遭一片沉闷的时候,令狐团圆忽然动弹了一下,西日玄浩将她提了提,狠狠地道:“平镇你去收拾,医帐里还有一个。”

不等平镇行动,四月已抢先入内背出了潘微之。看了看面色各异的众人,四月硬着头皮对西日玄浩道:“殿下,救人要紧,别的事暂且一放。”

西日玄浩未置一词,径自往主帐去了。杀不杀人,挖不挖那几人的眼珠子,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现下要紧的是最后处理一下浑球。

应三德目送四人分别进入两处营帐,半天没有吭声。他的侍卫请示:“将军,我们这就回去吗?”

“不,既然来了,没有这般灰头土脸回去的理儿。”应三德摆了摆手。听到两人对话的平镇上前软言相慰,此番应三德倒受了,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他不过在草原上横行霸道,而梁王却横行大杲。

“那女人是谁?”应三德与平镇搭讪。

平镇尴尬地答:“她是殿下的侍妾。”

“那后面杜侍卫背走的又是何人?”

“那是……侍妾的兄长。”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平镇编着语焉不详的废话,田胖子却跑了来,对应三德干笑道:“应大将军,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看日头正猛,倒不如我们找个凉快地儿吃肉喝酒,岂不快哉?”

应三德这才仔细打量起胖子,梁王对着两人发狠,一人是他,另一人就是这胖子了。这么一打量,应三德认出了他,滚刀肉田守正的体形在大杲武官中独一无二。

“好啊!”于是,应三德乐呵呵地随田胖子去了。

平镇心底叹了口气,梁王不待见的人凑一堆了,不过他不待见的人貌似有些多呢……

西日玄浩只在主帐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出帐下令拔营继续北上。顾侍卫眼尖,梁王面上虽无表情,但额发已湿透。

“还呆着做什么?”西日玄浩骂了声,顾侍卫连忙去吩咐,又被他喊住。

“找两辆车来。”

“是。”

西日玄浩转身,迟疑了片刻,还是回了营帐。令狐团圆正在穿衣,总算有了分女儿家的羞涩,她暗地里怨恨了一句,好像前面他把她做了似的。他走近她,看到她的肌肤上,一道道红印淤青,他心中又一软,那是他留下的。半年前他在王府里力道不对,推宫过脉不是偏重就是过轻,而这一回他全用了重力,甚至几乎是咬着牙下的手。

令狐团圆背转了身,他眯起了眼。即便他一次次强迫自己贬低她,可实际上她是漂亮的。她的脊背被玄衣遮掩,那件青衣被当做汗巾早已湿透,眼下她穿了他宽大的衣衫,黑白鲜明对比下,与他所有宠幸过的女子霄壤之别。

令狐团圆嫌袖管宽大,才卷了一下便被他扣住手腕,他压着声音道:“全藏起来吧!”她望着他,他又恶气地道:“你少给我找麻烦。”她又瞅他扣她的手,他当即撒手。

她慢慢放下袖管,然后转身端起桌上茶壶,对着壶嘴一通猛灌。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她一边灌水一边瞪着。他并没有为她抹嘴的意思,他走到了她的身后,蒙住了她的脸。她只好放下了茶壶,丝帕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西日玄浩回到她面前端详片刻仍觉不够,又取来了裘帽盖住了她的脑袋。丝帕与帽檐之间露出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深沉地凝视这一双眼,直到她也定睛。

“你哥很好。”

她点了一下头。

“你家人都好。”

她又点了一下头。这都是她想知道的,但她很难主动开口问,正如此刻,他说完两句“很好”就不说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我要去缮滑。”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要去你西日皇族的圣地。”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回来的。”

他的眸光一闪一暗,这是赤裸裸的相告,她还要走。

她的眼睛忽然饱含笑意,柔声道:“当我再回来的时候我就不走了,虽然这话听上去很像谎言……”

他突然截断了她的话,“你以为你是谁?”他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冰冷地道,“从今往后,你哪儿都别想去了!”

“殿下,车备好了!”帐外军士禀告。

“知道了。”西日玄浩没好气地道。那双眼睛在眨,他用力一掐她的下巴,那眼睛就水汪汪了。

“装!你继续装!”他再不看她,反手将她扛到肩头,一手牢牢按在她臀上。她挣扎又捶打他,可他的手一捏,她不得不停止了挣扎。他不是潘微之,他的每一个亲密动作都令她紧张。

众目睽睽之下,西日玄浩扛着她,堂而皇之地上了马车。她被丢入了车内,还未坐直他便欺来,将她逼入了死角。令狐团圆狼狈至极地缩腿、蜷身。他冷眼瞧着车帘外,仿似一点儿都不在意她,可手却伸了过来,一把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揽入怀中。她颤了一下,僵硬地依偎着。

“走!”西日玄浩下令。他已然看清潘微之被四月送入了另一辆马车,田胖子和应三德称兄道弟地尾随在车后。

马蹄声声,轱辘转动,仓促间从杲北草原找来的马车颠簸了车内的两人,他们同时一弹,西日玄浩只是蹙眉,令狐团圆却轻呼一声。

浑球腿间骑马留下的擦伤,西日玄浩一直揪心着,可他嘴上却硬冷地道:“你有什么用?”

令狐团圆抵着他的胸膛悄然挪了下身子,她不动还好,一动,他立刻动了起来。

西日玄浩手上的动作飞快,令狐团圆只觉着头脑一空,整个人就被他翻了个面。她横坐在他腿上背贴着他,而他的手已经钻入她的腰际,火辣辣地抓着她的腰身。这还不算完,那双手顺腰上行,她惶惑地发现自己烧起来了,一团火自他掌心打入她体内,由五脏六腑激窜到脑门。

于呆滞状态中,令狐团圆被他扣胸贴背,随着他的一握又惊醒过来,心开始狂跳,耳根红透。当日她若未被梨迦穆带走,肯定早被他吃得连渣儿都不剩了。

西日玄浩对男女事极富经验,他控制住了半年前就该抓住的浑球,动作却极缓慢。他的脸庞在她耳畔摩挲,冷眼注视着她的手抬起、握紧又松开,他的手也随之握紧又松开。

她的呼吸放缓,却没缓和多久,他的双手在她宽敞的衣裳里四处游走,趋上滑下左揉右捏。这不是为她推宫过脉,他的动作不依着体脉,只一味撩拨着她。异样的滋味迸流,她不禁酥软了四肢,这一回不同以往,她想不出任何法子阻止他的轻薄。

他的唇不禁浮起一丝嘲笑,她与世间众多女子有何不同?他为何单单对她念念不忘?就因为在王府里没有得到手?或许到手后他就能放开,天底下的女子多了去了,她们或半迎半拒,或欲迎还拒,都是一样的……

他忽地止住了所有动作,她的手到底还是动了,却是抚上了他的脸颊。她为何要拒绝他?他轻薄了她,她就不能轻薄回来吗?他是一身的毛病,叫无数人都讨厌的性情,可她不在乎也不厌恶了。没有几个人真正懂他,她也不算太懂,但至少在她还能给予还能付出的时候,就放纵他、迎合他,有什么不好?

令狐团圆轻抚着他,动作生疏、手势过轻,但她的抚摸霎时暖和了他的神色。死浑球心里早就有他,臭浑球终于想通了,装来装去她也是他的女人。西日玄浩飞快地撑开了她的衣裳……

付出便是如此简单,放开胸怀,让热力顺畅流遍周身血脉,让紧张见鬼去。此时此刻,她不想记得她是谁,更不愿去思索以后会如何。激流化为川流不息的长河,长河奔流唤醒隐藏于身、深埋于心的清魂幽魄,它们叫嚣着、放肆着,它们雀跃着、窃喜着,它们融成浓郁芬芳的一股甜蜜,从她的唇齿溢出。那双狭长丹凤眼闪过一道奇彩,宛如天边的流霞。她猛地低头,托起他的头,隔着丝巾亲吻了下去。霞光醉了,他摇曳了,霞光痴了,他狂吻着她,撕开了她的蒙巾。砰的一声响,却是他们在颠簸的马车中,于搂抱之间,他的头撞上了车壁。

这一声响,紧随在他们车后的四月和潘微之都听得清清楚楚。四月皱眉,那两人又打起来了?潘微之仿佛疲倦地掩住了额头。四月转头惊见他手臂染血,身为医师他竟会不知道自己受伤了?他问了他一句,他低声道:“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有些痛。”

四月忽然明白了什么,再不言语。

西日玄浩毫不在意后脑勺撞了,更将种种对她的怨恨抛在了脑后,他只知道浑球在发疯,浑球在释放她这一生真正意义上的美丽。她被药熏了层绯色的晶莹肌肤从玄衣里绽放,仿佛破茧而出的粉蝶。她细密地扑打着他,扇动妖娆并清纯的蝶翼钻入他的胸膛,渗进他的躯体。她又像只凶蛮狡猾的小狐狸,灵活刁钻地啮啃着他,勾魂噬骨。西日玄浩突然清醒了过来,这家伙虽说彻底清了迷毒,但身子还弱着,腿间还伤着,不便他下手。

令狐团圆也清醒了过来,下身被触的微痛,那是伤药药效过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一个鼻哼一声,整理衣冠,一个捂着衣裳的下摆,一脸古怪。

西日玄浩瞥了她一眼,又道:“你有什么用?”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他却不能。

令狐团圆幽叹一声,陷入了恍惚。

西日玄浩渐渐愠怒,他的身体在无声地咆哮,而他的情绪更抑郁。半年的时日,她与潘微之一定好着,他已经尽量不去想,可她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了她是个浑球。清毒时她分明想亲近他来着,却软绵绵地倒下;他抱她出医帐,她动弹只因为潘微之还在里面憋着;甚至她还想走,与潘微之再次远走高飞……

令狐团圆觉着有些凉了,她慢慢拉上衣裳,收回修长的双腿,蜷缩起身子。她望着左侧窗外,他瞧着右侧窗外,草原上一片阳光灿烂、繁花绚烂、芳草萋萋,远空飞鸟掠过云彩,风中隐约传送牧人的歌声。

“耳钉我收在行囊里,当个卖‘贵猪’的,戴不起它。”她轻轻地道。

他恍似未闻。

“这半年我学着做个寻常人,第一次吃米糠,第一次洗自己的衣裳,第一次住在破旧不堪下雨漏顶的房子里,第一次挣到了铜板,第一次为了一枚铜板与人争执,第一次被小吏欺诈……”她微笑着看窗外,“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发现我越来越不甘心。我可以做一个寻常人,但我不能放弃我自己。如果失去不能弥补,如果幸福只是一场骗局,与其耿耿于怀,倒不如重新营造。”

西日玄浩微微动了下身子,依然望着窗外。她不再言语,他望了很久的风景,等他回头时,她却睡着了。

她头靠车窗,双手平放在腹部,一脚横搭一脚垂落,睡得是毫无美感可言,与适才撩动他的妖精判若两人。

西日玄浩默默低头,目光停留在那条垂落的腿上。浑球怎生出这样的腿来?这样的腿长在她身上,真够暴殄天物了!

腹诽够了,西日玄浩悄然推开车门,伸出手打个响指,红玉骝嘶叫一声,欢蹄而来。他纵身一跃,利落地翻上马背,又踢一脚,运用巧劲带上了车门。再跟浑球相处一车,他就只想揍人。

红玉骝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一昂首飞奔向前,甩开所有车马,冲到了队伍的前端。

西日玄浩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一碧万顷的视野,和煦满怀的风,抚平了他的阴郁凤目,敞开了他的玄色衣襟。皇天后土,举目千里,他何必要待在一辆破马车内,瞪着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红玉骝疾跑了一阵,便抖了抖鬃毛,放优雅了步子。它是骄傲的,它跑得太快,后面的马群便追赶不上。它跑得再快,也要在别人的瞩目中。

西日玄浩笑了一声,红玉骝就更得意了。阳光下一人一马熠熠生辉,田胖子和应三德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尽管两人都不喜欢梁王,但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在雍帝的诸子之中,梁王才最具王者风范。倘若梁王收了他的性子,恐怕朝野上下暗地里支持秦王的势力大半会倒戈。梁王除了偶尔伤人、言辞蛮横,行事上却从没出过纰漏。

应三德一直有个古怪的想法。身为应家人,他是个异类,他从小任性,成年后更是我行我素,他不趋炎附势于应淑妃那一支,除了应家族长,应家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不待见他。当有一日应三德听闻盛京横行的梁王,就窃以为他是草原上的另一个梁王,可是亲眼见着了,他却只能望其项背。西日皇族最俊美的年轻王爷,仿佛与生俱来就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田胖子与应三德的感受一样,但他多了点儿心思。梁王的戒备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冷面和猖狂其实是拒人于千里的手段。梁王对他的提防从来没有降低过,可梁王又以他的威势不停地试探着他,这无疑是身为上位者最擅长的手法。相形之下,刻意平易近人的秦王很矫情,只是世人更愿意接受虚伪的善意,而本能地抗拒真实的压力罢了。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轻叹一声,然后对视而笑。

田胖子到底资格老道,先扯起了荤话,“看来殿下的心情好了,估摸那位侍妾得傍晚才能出来了。”

“这才是男人!”应三德赞了一声,又暧昧地道,“光看那双脚,就知道殿下很销魂……”

环肥燕瘦各色风流,应三德越说越下流,一旁的军士都竖耳倾听,挑起话头的田胖子反倒尴尬了。

西日玄浩忽然回首,荤话戛然而止。红玉骝在他的操控下回到了队列中,西日玄浩冷冷地对田胖子道:“滚刀肉滚的是什么?”

田胖子当即汗颜无地,他光顾讨好应三德,却忘了这是在行军。

应三德也醒悟了过来,连忙道:“是我的不是,见田骑尉有些困倦,本想说些笑话,却说过头了。”

西日玄浩拿马鞭指他,狭长的丹凤眼精光一射。平镇顿时提心吊胆起来,怕他开口就是一个“滚”字。

“应三德,别以为我管不了你,但只要你在我军中,我就管得。”平镇刚放下心来,又听他道,“滚!”

有了前一句,这个“滚”字应三德应该能勉强接受吧?看了看应三德的面色又红又紫,平镇暗自担忧。

西日玄浩回到马车旁,应三德的侍卫再次请示,小声地问:“将军,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应三德咬了咬牙,道:“不,本将军赖上了,不走!”

四月在马车内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一旁的潘微之好像喘过了气,对他低语道:“应三德颇有名气,但此人却被应家孤立。田守正你也知道,精明着。”

四月点头道:“也就他二人敢在梁王眼皮底下胡诌。这还是在梁王麾下,础海的治军只怕更糟糕。”

“我们且看阿狐如何打算。”潘微之望着守在马车旁的西日玄浩,淡淡笑道,“其实跟梁王走一程也不全是坏事。”

四月替他干笑一声,明远郡主是梁王的,阿狐才是他们的。

傍晚时分,西日玄浩到了晟木纳中南部。他终于瞅了眼车内,浑球还睡得死死的,可恼的是她换了俯卧的姿势,在不够宽敞的车厢内,也能睡得四仰八叉,独她一人。

西日玄浩招来了顾侍卫,“你看着她。”

顾侍卫应声,回头又吩咐部属一番。他离开了梁王,梁王的护卫就缺人手。顾侍卫嘱咐完仍不放心,来到四月的马车前敲了敲车门。

同类推荐
  • 南拳

    南拳

    小说以汤杰为主人公,讲述了一个热爱武术的少年和他的朋友们追逐梦想的青春励志故事。四个章节以四种颜色为代表构架出跌宕曲折的少年成长历程,从青色代表的朝气蓬勃,到红色代表的激情燃烧,再是黑色代表的迷茫挣扎,最后是白色代表的觉悟归真。五味杂陈的暗恋情结,真挚动人的兄弟情义,父子两代的情感隔阂与信念碰撞,命运到底握在谁的手中,梦想是否需要坚持,什么又是南拳的真谛。
  • 后来我们都哭了II

    后来我们都哭了II

    三年后,林洛施又回到了这座让她爱恨交织的城市。她回到概念上班,每天和蒋言斗嘴,偶尔写写稿子,看似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林洛施。但只有自己知道,生命中最美好宝贵的那部分早已碎裂。逝去的葫芦、远去的齐铭,还有曾经笑泪与共现在早已散落天涯的挚友米楚、苏冽、千寻。因为一个Case,她认识了双娱的总裁安慕楚,又偶遇了齐铭。紧接着千寻、米楚、苏冽一一回到了她的生活中,她好像又在这座城市捡回了曾经失去的东西。她惊喜不已,却痛楚地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昙花一现美梦一场。她再一次用更惨烈的方式,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曾充斥整个青春的美好,一一消散在她的生命里。
  • 致花季:汇佳男孩女孩

    致花季:汇佳男孩女孩

    王志泽先生这20年的身体力行,以及结出的累累硕果,已经为我们指出了一条突围之道。希望他的突围之道,能为更多的教育同仁提供借鉴。汇佳的IB国际文凭教育,注重对自我认识、自我表述能力、自我管理的培养,注重对世界管理、共享地球、生活失控的概念的营造。与国内当下的课程设置与教学方法大相径庭,与千人一面、整齐划一、以分数为标杆的有天壤之别。在汇佳,我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汇佳一代:有学生,开时装秀、合唱团、办文学社,举办辩论会、与各国学生论辩“金融海啸”;这样的孩子,堪称“汇佳一代”。孩子可以拥有他们的梦想,成为胸怀广阔、生活多姿多彩的世界公民。
  • 我有跟你约会的权利

    我有跟你约会的权利

    S校园的趣味运动会要开始了,这个运动会设立了一个特殊的奖项,那就是获得冠军的人,有权利提出一条改变学校制度的款项。但至今为止,学校的制度仍一成不变,因为冠军还有一个特权:你可以在领奖台上对你喜欢的对象表白并且跟他无条件约会一个月,不论他是否喜欢你……
  • 洛阳女儿行.2

    洛阳女儿行.2

    洛阳古都风起云涌,轮回诡巷陈年辛秘,紫宸高手突现穷街僻巷,大荒山秘术鬼神莫测,在世家与权利的追逐中,爱情又能占有多少分量?历史底蕴浓郁深远,字里行问古意深厚。新武侠大师小椴如椽巨笔,重现汉唐风貌!
热门推荐
  • 百合开在月亮湖里

    百合开在月亮湖里

    在人类生活中,爱的出现,或爱的信仰的出现,带来的不一定都是绚丽的色彩和悦耳的声音。在很多时候,爱情会不可避免地成为忧伤、孤单、仇恨,甚至毁灭的前夜。
  • 我在末世有安全区

    我在末世有安全区

    末世安全区外的地方都太危险了,我要不要出去?
  • 钻石娇妻:总裁我拥你入眠

    钻石娇妻:总裁我拥你入眠

    他是亚太地区商业一代枭雄,也是欧洲金融市场龙头敖家四少爷敖墨天,而她苦苦在伦敦等待四年只为别人。可在她回国的前一天晚上却被他强奸,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所以她包袱款款走的潇洒,霸道总裁发怒“我敖墨天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太始世界

    太始世界

    位面像一棵树,每一片树叶代表着一个小千世界。太始世界,则是树干,连接整个小千世界。故事从地仙界开始,主角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一个修仙爱好者,在一次意外中横穿空间通道,降临地仙界,并附身在一个瘦弱乞丐身上……不久之后,各个小千世界融入太始世界,法则交接。人、妖、魔、虫、龙、天使等各族的征伐,混乱、征战,文明交融,科技与修仙的碰撞……人族在太世界中只是一个弱小种族,法则交接,天地灵气混乱,为了争夺领地,各族纷纷开战。为了守护人族最后的净土,主角跟着人族大军,红颜,至交与太始世界各种族对抗……这是一个混乱无序,天才夭折,强者陨落的时代;同时也是英雄倍出,儿女情长,可歌可泣的时代。
  • 两庭

    两庭

    说人生在世就是要挣一口气,别看你们人多这口气该提还是要提起来。是这样吧老霍?老霍?你怎么跑了老霍?老霍!甭管办什么事最重要的先提气!才能在这个江湖混下去。
  • 倾城第一鬼妃

    倾城第一鬼妃

    十里红妆,万里红绸,南齐国唯一一位外姓的王爷“宣翼王”与当朝丞相之女于今日成婚。大红的花轿缓缓的行过,却不知轿中的人儿早已被换做他人。明明是一场骗局,她要的只不过是全身而退,却不料终归敌不过腹黑阴险男子的步步为营,一次次的沦陷。
  • 离昭愿

    离昭愿

    作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居然被一个超级无敌大土豪绑票了,还被拉着一起双双搞起了事业?搞爱情还是搞事业,这是个问题。
  • 草根警察

    草根警察

    出身草根,心比天高,得遇风云,便化蛟龙!韬光养晦,机遇来临之时,自当一飞冲天!作奸犯科之徒,闻黑鱼之名,魂飞魄散,惊天谜案,逃不过他的双眼!
  • 秋风来,春风盖

    秋风来,春风盖

    这是一个又是明星,又特别悲伤,但是又很好笑,也是言情剧,一个富家千金遇上一个亚洲最红的男明星,没想到男明星是来替爸爸报仇的。。。。想知后事如何请看这篇小说吧
  • 经济与政治基础知识

    经济与政治基础知识

    这本新教材全面贯彻素质教育,结合党的十七大提出的“建设人力资源强国”的目标要求,从社会发展对高素质劳动者和中初级专门人才需要的实际出发,注重对学生的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培养。新教材在理论体系、组织结构和阐述方法等方面均进行了一些新的尝试。新教材结合学生身心特点,运用大量有趣味的案例说明理论问题,着重培养学生理论结合实际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并力求满足不同学制、不同专业和不同办学条件的教学需要。全书共分十一章,主要介绍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结构、财政税收和金融、社会保障和个人收入的分配与消费、国家制度、民族和宗教、当代国际社会和我国的外交政策等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