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赴简州
跟着萧秘书学习处理公文已经两月有余。秉性聪慧的我，学习进步让萧秘书甚是满意，帮助他减少了很多文字功夫。又有文昌一起学习，我的生活也渐渐安定。
文昌细致温和，我往日伶俐的作风渐渐平和了下来，文昌时不时给个小惊喜，今日一段诗文，明日一个谜语，对枯燥的公文写作我也不那么生厌。有文昌陪在身边，心情也一日好似一日。
只是这位韦将军依然十分怪异，彻底把我晾在了一边，好似我不存在一样。自那夜我冲撞于他后，便不再主动唤我见面寒暄。他不来苛责与我应是我的福气，我也不会去主动问候徒增烦恼，只管和文昌做好份内之事。每日撰写公文初稿，呈送上去。或写些告示初稿，为张贴公告用。一月之后，我顺利的领到了奉银，虽然不如在乐坊银两多，毕竟是自己第一份官奉，心中十分欢喜。思忖着文昌送了我一面嫦娥镜，我用奉银买点什么礼物送给文昌最好。要不，自己动手做一个礼物什么的送给文昌。好像这样又过于俗气。思来想去，还没想好添置个什么礼物送给文昌。
这日，文昌从外面兴冲冲的进来，蹑手蹑脚走到到我身边。
“洪度姐姐，洪度姐姐，醒醒！”他拿个小草儿撩拨我的头发，我修改公文正昏昏欲睡在桌上打盹，解除片刻阅读公文的疲乏。
“好个讨厌的墨卿！”脸上一阵瘙痒，我被小草儿弄醒，发现原来是文昌拿个小草在拨我，顺势站起，拿起桌上的一只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一笔。
画完，还不住手，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方小帕子，查他扔了过去。文昌没有接住，我呼过去又仍了他一下，趁势捶了一把文昌的肩头。
文昌嘿嘿笑了起来，我也噗嗤乐出了声音。他眼中满是暖意，我眼中也是十分柔情。在这书房中，没有人干扰我们，柔情蜜意的好是开心。这间小书房就是我们二人的小天地，写诗弄文，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嗯哼，这样好玩吗？”突然，一句沉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韦将军和萧秘书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小厅内，韦将军还一脸阴沉。
“萧秘书，公文处理如何？我让你教洪度公文，不是让你教她任意玩闹。你和文昌且先出去”。韦将军呵斥了几句，文昌和我一时愣住了，好生尴尬呀。
“是，属下知道了”。萧中丞用眼角示意叮嘱了我一下，让我不要再多言语。
见韦将军进来，我一时愣了，他平日根本不入小厅，都是差人传唤萧秘书去他书房送公文。
“洪度，你还在赌气中？都过去了一个月了，公文可有长进？”萧秘书带着文昌离去小厅，韦将军却忽然语气一转，言语轻柔了许多。韦将军今日怎么这么好脾气，说话十分客气。
我一时无语，刚才的玩闹尽头一下止住，只得低头在绞弄丝巾，十分局促的一副模样。见我不哼声，韦将军提高音调说到：
“等下到我书房来，我有话吩咐与你”。说罢，他又头不回就走了，真是个霸道作风啊，一言不合就走人。
听他说完，我顿时神色紧张，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极不情愿的进入将军的书房。
“洪度呀，听萧祜说最近你公文进步很大，我甚是满意，看来我没有选错人。人怎么啦，好像比来时要消瘦了”。韦将军坐在书案旁，一副很是关心人的样子。有点和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不同。
“谢韦将军关心，属下近来一切很好”。我敷衍着，想着气氛不要象那晚与王公公见面侍宴那么尴尬。
“洪度，明日我去简州处理军务，你与我随行吧。来到节度使署府一个多月了，没有外出，闷坏了吧”。这说话的口气不象平日十分威严的韦将军，倒象温和的姚师傅，音调也比平日低沉温和了许多。
“不作声？是不愿意？”见我不知声，韦将军又关切的问道。
“洪度不才，学识无长进，怕给将军添了麻烦，还是留在府邸处理公文吧”，我低语道。去简州路途遥远，风餐露宿的，且要离开文昌那么久，我可是不愿意。
“来，洪度。你上前来，那夜我生气拔了你的金钗，今日我送你一只新的金钗，你看可否好看？”
韦将军打开了书案上一个十分精致的锦缎盒子，我沉默半晌，打开一看，是一只金光闪烁的孔雀，羽毛雕刻细致入微，恍若真的一般。孔雀嘴角吊着蓝色的松绿石，甚是华彩耀目。
“这是我着人特意打造的，你先且收下。明日随赴我简州视察军务，带上这只金钗，不得有误”。韦将军一字一句的命令到，不容许再有分辩。
我回到卧房，心绪好生混乱。这韦将军，打一棒子，又抚慰一下，今天这样暖心，不复是往日的一脸威严。听说韦将军虽然出身名门，但年轻时候十分坎坷，难怪这样不近人情，让人捉摸不定。
简州乃巴蜀防务重地，韦将军带我去简州视察军务，是想我陪他解闷，还是另有所图？既来之则安之，我不想被韦将军说任性担不起任务。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是不是要与文昌分别半月？文昌会不会和大帅同行？
“姑娘，听说你要和韦将军同去简州，这一路路途遥远，姑娘切要当心”。玉柔姑姑不知何时来到我的房间，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姑姑是不放心我出远门吗，可要带哪些物件才好？”我望着玉柔姑姑，她还是没有说话。
“姑娘，此一去意义非同小可。姑姑看你素日无甚考虑，心里担心”。憋了半天，玉柔姑姑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
我惊了一下，连玉柔姑姑都知道的事情，难怪韦将军要把我带到简州。是真去简州视察军务，还是别有他意。
“姑娘，若你真心想无事，这一路可要自重。老奴多嘴了”。玉柔姑姑今夜特地来，就是要说这几句话语，不知道是她自己想说，还是文昌托她来说的。
“多谢姑姑提醒，洪度自会上心。我带上了男装，姑姑请放心”。我看着玉柔说完话离去。心里明白，原来是她是这样担心于我。
“洪度姐姐，此去简州，翻山越岭，自要珍重。我为你准备了些膏药，免收蚊虫叮咬之苦”。文昌忍不住来与我辞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唉，放心好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有一行人呢”。我心中忐忑不安，但故意装作平静的安慰文昌。
“洪度姐姐，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有将军统管，自然安全。只是…….”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我盯着文昌的眼睛问道。
“只是，只是，唉，是我胡思乱想瞎担心罢了”。文昌的眼睛里面明明写满了担心，我当然看到出来。我也不想去简州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安心等我回来，文昌，好吗”我朝文昌伴了个鬼脸，忽然想起我还没将准备的礼物给他。
“文昌，姐姐送你一件回礼，谢谢你赠我的嫦娥镜”。我从书案中取出了一把白色的折扇。
“扇子？难道洪度姐姐要与我一拍两散，不再一起读书了？”文昌诧异问答。
“非也非也，是姐姐要善解人意啊，文昌老弟”。我哈哈笑了一下，这位文昌想什么呢，谁要与他一拍两散了。
“这我就放心了，原来如此”。文昌双手作揖，打开了扇面。
“为何是白扇啊，不见书画？”文昌诧异的问道。
“还没来得及书画，等我从简州回来，一定题字题诗好吗？”我也作揖的答道，噗嗤笑了一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折扇我且先收下，等洪度姐姐回来共赋诗画”。听我此言，文昌的眼中闪烁了欢喜。
“君子一言，当然驷马难追”。我应了一句。
次日，一行人出得成都城的城门。一路上，山峦重重，云影飘飘，竹影翠绿，溪水潺潺。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山水之间穿行，心情也随着畅快了起来。原来，自由自在是这么舒心，蓝天丽日是如此迷人。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天天在署府处理公文，人都快发霉了。行走在山水之间，果然心情大不相同。没有什么比山水更让人愉悦，没有什么比自由更让人舒心。
我穿了一身松绿色男装，头扎丝带，足蹬乌头靴，骑马跟随在在韦将军他们一行人身后。韦将军轻车简从，此去并没有带文昌同行，想必昨日看到文昌与我的热络，故意想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韦将军心中看来十分介意文昌与我的交往，更是不想成人之美。
车行离开成都越来越远。我的心情也暂时抛开了与文昌的别离之情。此去简州，来回得一月，刚刚离开就急着算归程，也只有心里能够这样想。
车队路过溪涧，我跳下了马儿，俯身捧起溪水，清冽入口，不觉对身边的秘书萧祜赞叹到：“这一路的好山好水，茂林修竹，山峦入云，风景如画”。
就在我下马饮水的一瞬间，韦将军不知何时突然往我的骏马抽了一鞭子，我的马儿一下子跑远了。我正在愣神的一刻，忽听得身后韦大人说到：
“来，上得我的马来”。韦将军伸手用力一扯，把我从溪水边拽上他的马儿，离萧祜他们的马车越来越远了。我的整个身体都落入他的怀中。还未等我缓神来韦将军抽了一鞭子，马儿立刻飞奔起来。他的须髯蹭着我的面颊，他的气息呼在我的脸侧，整个身体随着马儿颠簸，飘带也随风飞舞起来。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不似在署府中的威严万分，不似在酒宴谈笑风生，是整个人驰骋在天地之间的奔放与快意。
我被卡牢在韦将军怀中，心儿紧张得突突直跳。动也不敢动，话也不敢说，不知道韦帅身边的随行军士这会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影儿也不见。只有这一匹马奔驰在竹林小道上，我的心都快要跳出五腹内脏，头脑里面一阵阵空白。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玉柔姑姑说过的话可是要记住。这下太尴尬了，韦将军帅他想要做什么？
马儿飞奔了一段，韦将军将我侧过身，他自己深深吸了口气，温柔的说到：“洪度身上的气息很是醉人，身姿也甚是娇软，真是青春逼人，老夫不服老也不行呀”。
我一时十分羞涩，还第一次被人这样紧紧的搂在怀中奔驰，韦将军身形伟岸，我单薄的身体被他包裹着。他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握紧我的腰肢。我在马上不能动弹，只是身后的这个人主宰这我的生活，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想到玉柔姑姑昨夜与我说过的话，更加心中一阵紧张不安。
“怎么啦，都不说话，不好意思？还是不愿意这样”。见我一路上仍然默然不言语，韦将军俯下身，将我搂得更紧，好似把我要融化一般。他呼出的热气仿佛是火焰，要把我融化掉。我听得他的心脏在蹦蹦的跳动，这样近的相处，着实让人不能不胡思乱想。
马儿不奔驰了，四周也寂静无人。韦将军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入竹林深处。系好马，他伸手抱我下马。高大的竹林寂寂无声，漫天的竹海看不到边际，竹海中只听见马的呼吸声和人的呼吸声。这样的寂静让人好生尴尬，心不由得又紧张了几分。
“今夜，可愿意来我营房读书？我随身带了《李太白集》、《岑曾集》等一些好诗词，洪度不是喜欢岑将军的“忽如一夜春风来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吗？今夜愿与你共读好诗。在外不比节度使署府，不必约束拘礼”。韦将军把我牵到竹林里面，气息一时有些急促，眼睛直沟沟的着我看，气息也直呼到我脸上。
“我，我......”半天没有讲完整一句话，因为内心真的不愿意。和韦将军在一起，紧张，局促，坐卧不宁，远不如和文昌在一起自在舒心的感觉。毕竟我们年龄差异巨大，身份差异更大。我们之间只是上级命令下属，没有和文昌在一起的年龄相仿和情谊相投。每日只要想到韦帅，便要紧张片刻，不得不说他是令我紧张不安的原因。
可是，此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避吗？我已经被韦将军牢牢握住，今夜不行也得行。自从踏入节度使署府，我忽然应该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玉柔姑姑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这样快速。
“洪度，你可归来了，文昌特意拜托我对你多加照顾，骑马没事吧”。归来营地，节度使帅随行的校书萧祜看见我，关切的问道。
“嗯，还好，多谢留意”。我不敢望着萧祜的眼睛，怕他知道今晚的事情。
“洪度，出门不比在署府，山路崎岖，颠簸难行。今夜早些安置，明日还要赶路”。萧祜又关切的叮嘱到。
“多谢萧秘书提醒，我去安置了”。我低低的应答了一句，更是不想去看萧祜的神情。他怎知道，今夜肯定要出事情，文昌的叮嘱起不了作用。
是夜，烛火摇曳在营帐，四周安静无声。韦将军差身边的贴身心腹进宝送来了一套衣衫，正是初次赴节度使府邸饮宴时穿过的那件那件鹅黄色裙衫，还有一件银白底色起嫣红色云纹镶嫣红色滚边的蜀锦披帛用来夜晚御寒。
进宝也没提灯笼，领着我我小心翼翼走近韦将军的营帐。进宝并未进去，守在门外就止步了。我只得一个人入得韦将军的营房。只见韦将军正坐在毡毯上，身着一件杏黄色便服，手中握一本诗卷阅读，神色并不安宁的样子。见我进来，立刻起身走到我身边，脱去我的披帛，牵着我的手走到毡毯边。
“洪度，今夜身着黄衣别有一番风韵，如含苞待放的春日黄花。这套衣衫是老夫特意着人定制，是你第一次入府邸时见到你时的装扮”。如此话语竟出在中年男子之口，仿佛更似昔日李达公子等一干人猜拳行令后的调笑之余，今夜的韦将军要做什么？虽然他平素不苟言笑，却内心如此细致入微。连我第一次进府穿的衣衫都记得一清二楚。身着便服的韦将军，在烛火掩映下并不威严。和素日里面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默不做身，站立在旁边，眼睛扫视着将军手中的书籍，原来真是李太白的诗集。今夜是真读诗集？还是别有他意？
韦将军见我立在原地不动，也不再说话，上前一把握住我的手，欢喜的说到：
“洪度，来，小饮一杯。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韦将军端起桌案上的一对金樽，将一只提给了我，自己先一饮而尽。
“将军，喝酒伤身，白日行军辛苦，夜晚不宜饮酒。今夜不是约我来共赏诗文吗，且看看诗文更好”。我低声说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相伴在侧，不饮美酒如何能释怀”。韦帅端起金樽连饮两杯。
“将军，昔日家父曾教我诗赋，今日见李太白集在手，愿为大帅诵读其中一二”。我不愿韦帅喝酒乱性，想劝他读诗集打发时间。今日这一进来，不知道怎样离开。门外只有韦帅贴身心腹进宝一人把守，当值的兵士早已经被进宝调离了韦将军营帐周围。看来这营帐进来容易出去难啊，韦将军怕是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今夜如此情形，真是不合时宜再读诗书了，有美人在怀焉能坐怀不乱？”韦将军靠近我说到，他呼出的气息如此急促，带着酒气，还有其他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头上的孔雀金钗被韦将军轻轻拔下来，瀑布样的黑发立刻撒满了肩头。韦将军今夜哪里是让我来读书，他用手一揽将我入怀中，轻轻摩挲着我的秀发。见我小巧的身姿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便轻声问道：“洪度，你的身姿和气息比百花更令人沉醉。真是春日娇花花正香，花香阵阵惹人醉呀。难道你这是第一次过夜吗？你害怕啦？不用害怕，我会护佑你。
说罢，他捧起我的脸庞摩挲着，动作也变得更加轻柔。我被他弄得越发娇羞，脸红到了脖子根。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贴近，心中如撞鹿一般。不敢去看韦将军的眼睛，低着头默不作声。
韦将军帅见我如此娇羞的小女儿神态，心中越发更加爱怜起来，他索性将我抱入怀中，喃喃自语，自我沉醉在温柔之中，说到：“青春气息如此，怎教老夫自持？不要怪我，要怪怪你太迷人，从见到你就无法真正平静，只是在节度使署府，老夫太过庄严吓到你了吧”。
如此言语，如此动作，让人不敢相信是一个平素十分威严的人所为，原来，韦将军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平日，我没有发现。亦或，他不轻易表现在外人面前。或许，他心中的想法不为人所知悉？原来，他原来也是柔情似水的男子。只是碍于身份和年龄的差距，素日在署府中不能显露。而今夜，在这万籁俱静的营地，只有他与我两人，终于释放了心中的万千情绪。
想到他在乐坊背对着我见面，隔帘听琵琶曲，还有在书房中的不苟言笑，我才发现是我不了解韦将军，更不懂人年长男子的心思。他们更会伪装自己，不愿意将真心示人。若不是见我与文昌交好，韦将军也不会利用视察简州军务之便将我带出署府，更不会象今夜这样不顾身份的表白。看来，我还是不了解男性，尤其是手握权柄的年长男性。他们内心是不会让人看懂的。
韦将军手中的书卷早已经掉落在了地上，烛火越来越暗，四周一片寂静，我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只是我内心似水淹过，该来的迟早会来。我不知道，往后这样的日子会有多久？我应该高兴才是，被节度使大人看中放在身旁。可我又不甘心，和一个年长二十几岁、身份差异巨大的男子在一起，没有多少幸福的冲动，只有臣服于命运的安排。原来我的贵人不是文昌，是这位手握权柄的韦将军。
黑暗中，我的泪水竟然忍不住落下来，感觉自己要陷入一个黑洞，离心中所想的越来越远。韦将军啊韦将军，你这样做，是要彻底断了我的未来幻想，断了我的小儿女心思。
第十节孔雀宴
自从随韦将军简州督查军务归来，我就不坐在与文昌在一起的
小厅，直接坐在韦将军书房的一侧，为他起草公文，润色笔墨和侍奉左右。韦将军坐在书房的时间比原来更多了，外人都知道，是因为书房多了位女校书。韦将军也时常让我参与要事，和府邸的同僚们一起商议。一时间，我在节度使府邸风头旺盛，让众位大刮目相看。大家纷纷议论，新来不久的薛涛成为了韦帅的新宠校书。
不久，南诏国为表示对韦将军的敬意和大唐的臣服，进献了一只蓝孔雀。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如此美丽和硕大的鸟儿，妖媚而警觉，矜持又忧郁，玄幻灵动，楚楚动人。羽翼在阳光下闪着金辉，犹如一只神鸟，高贵又凄美。
大家七嘴八舌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个庞然大物，一时间，韦将军也没了主意。
“洪度，你说说，这只孔雀如何安置？”韦将军把目光移向我，眼中满是宠爱。自从简州归来，韦将军对我的感觉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外人都看得出来绝对不一般。
“将军，孔雀是神鸟，是西川繁荣安定的象征。薛涛以为善待此鸟，方彰显我西川实力与韦帅功勋”。不知何时，我变得这样俗气，这么献媚，说着自己都不爱听的言语。
“嗯，洪度的意见不错，孔雀是我西川的护佑神鸟，那孔雀的安置就交给你了，不得有误”。韦将军顺水推舟，觉得这只孔雀就像个美女，应该交给女人来安置更合适。
萧秘书在一旁，拿眼睛望着我，意思是不要多管闲事，自从陪同韦将军视察军务回来，外面正对你与韦将军的关系议论纷纷。节度使府邸中人多口杂，何须一个女子出头来担事情。韦将军身边的判官刘辟，就不喜欢我常在大厅议事情，并让韦将军言听计从。
“将军，薛涛以为给此神鸟专门修建一座孔雀池，供它活动。有草有水，孔雀才会心旷神怡。池边可造一座木房，孔雀可以休息，冬暖夏凉”。我没有理会萧秘书的神色，又高声补充道，觉得孔雀非常可怜，从南昭来到成都，离开它的父母兄弟姐妹们，肯定心中十分难过。想起自己当年，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犹如这只孔雀孤零零的一般模样。我就对这只孔雀充满了同情和爱怜。
不足一月，孔雀池就在节度使府邸后院修建好了。花园内假山的一角，层峦叠嶂，雕梁画栋，池水碧绿，花香宜人，非常适合孔雀的生活。也许是心有灵犀，孔雀亦知道我是它的恩人。每当我一走近，孔雀就打会开屏。美丽的羽毛灿烂闪耀，一时间，大家纷纷传言，孔雀就是薛涛，薛涛就是孔雀。节度使府邸每当有贵客来临，韦将军就让我陪着客人去游览孔雀池，孔雀开屏成了节度使府邸的一道风景。
时值初秋，帅府为了庆祝孔雀到来，在后花园铺开了酒宴。韦将军邀请了城中很多文人雅士前来欣赏孔雀。这场宴会名为孔雀宴，我明白实则是韦将军为我而操办，庆祝我入得节度使署府并得到他的欢心。昔日婢女诗韵也被邀请进入署府与我团聚，看到久别的诗韵，我十分欣喜。
诗韵一进来，诧异说道，“小姐，如今你这样华丽。红绡裙，蜀锦鞋，金步摇、玉手镯和环佩，气派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小姐，你真真是好福气啊，诗韵真心替小姐高兴呢”。这样一番话语从诗韵口中说出来让我很是受用。
“诗韵，你我久不相见，好是想念。这是给你的，且拿着”。我感谢诗韵从前对我的不离不弃，从手上剥落一个玉手镯递给她。
“小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奴婢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呀。我久未服侍小姐，无功岂能受禄？”诗韵不知道，这样的东西韦将军给我很多，见多了，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傻丫头，你家小姐我现在不缺这些，这个给你，我也还有一只同样的呢”。我硬塞给了诗韵，诗韵自然是一脸欢喜。拉着诗韵坐在妆台前，给她在额心也点了一朵我额心上一样的红色芙蓉花。一对姐妹白皙的脸蛋在铜镜中，一副娇花照水的好模样。
玉柔姑姑也在旁边伺候着，开心的说到：“诗韵，你家小姐如今不同往日，将军器重，自然活得自在，我也替小姐开心着呢”。自那夜玉柔送我酒宴后回房，我念她贴心便视她与旁人不同。玉柔性子贞静，厨艺颇佳，经常做些爽口的小菜于我，时常照拂我的生活，自然感情比较亲厚。见她今日如此夸我，我一时高兴，将手上一只大帅赏赐的翡翠绿戒指摘下，递给玉柔。
“多谢玉柔姑姑素日照拂，薛涛方有今日的生活，不要嫌弃这戒指，权当你我交好之物”。
见我如此行事又言词恳切，玉柔叹到：“薛姑娘才艺卓然，岂非池中之物，将军当然看重，愿姑娘日日顺遂，时时称心”。
“玉柔姑姑且受我一拜，我替小姐谢谢姑姑的照顾”。诗韵果真是个懂事的姑娘，一会儿便和玉柔熟稔起来，和玉柔说起了家常话。
我们主仆二人与玉柔正在房内亲热说话，门外忽然有婆子高声来传唤：“薛涛姑娘装扮如何，将军差奴仆来唤姑娘前往饮宴，姑娘出门仔细着”。
我对着铜镜又细细看了一眼，高耸的绾云髻，髻上有绯红色珠花和孔雀金步摇闪闪生辉。芙蓉图案的玉色蜀锦小袄贴身，织金的嫣红色罗裙熠熠生辉，外批嫣红色秀芙蓉花的披帛款款而立，足踏嫣红色秀芙蓉的蜀锦鞋。额间一点芙蓉花，眼波熠熠，暖香阵阵，真是好一个俏丽的薛校书啊。不只是诗韵和玉柔姑姑看得眼花，我自己也眼花起来，打扮起来和平日素服的我大不相同。
那夜，我成了孔雀宴会的中心，众人瞩目的焦点。韦将军不时向宾客介绍我，“本府女校书薛洪度，蜀中第一才女”，反反复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身上的气度令将军十分满意，妆容精美，风姿绰约，将军看我哪里都好吧，眼中满是宠溺之情。
府后花园被修葺一心，华灯点亮在楼阁的亭台。宾客落座后，水榭舞台上开始表演歌舞。今夜，领舞的红衣妙人儿正是昔日乐坊的红袖姑娘，舞的是仿当年贵妃娘娘创制的霓裳羽衣曲。舞曲放在水榭上演出，水波荡漾，歌声传越，别有一番意境。
想当初，她和我还一样四处奔波，游走在城中达官贵人们的各种饮宴，更是因为舞技超群盛气凌人从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如今，我稳稳当当的端坐在台下，华服丽影，环佩叮当，饮酒观舞，身边坐的是西川节度使韦皋将军。而红袖呢，还得十分卖力在台上舞蹈，唯恐各位大人不满意，唯恐差事当不好给乐坊抹了黑也断了自己的财路。
韦将军边看歌舞，边亲昵的偏着头问我：“洪度呀，你看今夜的歌舞可好？今夜可是开心？”
我站在身后笑盈盈的迎着他的目光，回答道：“洪度谢将军安排的孔雀宴，华美异常”。
“哈哈哈，只要洪度日日伴老夫身边，老夫亦十分开心”。韦将军举杯与我共饮，哈哈大笑，笑声放肆有得意，仿佛得到一件国宝级战利品，令他骄傲不已。
“将军，今夜歌曲甚好。可否唤水榭上领舞的那位红袖姑娘前来饮杯水酒助助兴”，我忽然想与昔日旧人红袖说几句话。
“太初，去唤那领舞的人来厅内拜见薛校书”，大帅吩咐身边站立着的刘辟。
一杯茶的功夫，红袖从水榭舞台被领来到宴席前，“奴婢红袖给韦将军请安，愿我帅福瑞安康”。红袖不敢抬头，也没有看见大帅身边坐着的我。
“且抬起头来，给薛校书请个安”，将军帅威严的说到。
红袖慌乱抬起头，目光正好与我相迎，一时间，惊愕，艳羡，还是嫉妒，各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她心头，委实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再次低头俯身，“乐坊红袖给薛校书请安，校书别来无恙，一切安好”。
我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平静的回答道：“一切安好，你且平身”。
刘辟端来一杯水酒，十分不快的递给红袖，说到：“我家将军赏你一杯水酒，今夜献艺让大帅十分满意”。
听闻此言，我从荷包中也掏出一袋赏银，对玉柔姑姑说到：“姑姑且辛苦下，替我打赏今夜献艺的乐坊姑娘们”。玉柔拿着荷包，走到红袖姑娘前面，柔声说道：“一点心意，请红袖姑娘和乐坊的众位姑娘收下”。
红袖的脸色有些难堪，还是低着头答谢到：“谢谢将军，谢谢薛校书，愿花好月圆人长久”。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俯身退下去了。人群中我忽然看到小灵儿的身影，她长大了一些，眼睛望着我有些生涩，但又有几分期许。我忍不住招了下手，说到：“小灵儿，是你吗？”
“薛校书，奴婢小灵儿拜见将军，拜见薛校书”。小丫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怯生生的模样。想到她当日说我一定会交上好运，不觉心头升起一丝暖意。
“小灵儿，今夜登临帅府，可留下与诗韵姑娘作伴”。我把小丫头视为和诗韵一样贴心的妹妹，今夜如此欢畅，留下她享受片刻欢愉。
“薛校书，多谢美意。只是我等即刻随红袖班主回坊，不能耽误，多谢挽留”。小灵儿也许不适应在将军府的繁文缛节，觉得今日之我远非昔日之我，看见威风凌凌的韦将军和其他幕僚，觉得不能适应今日氛围。
“小灵儿且上前来，赠你一朵芙蓉珠花，借你昔日吉言，今日得此机遇”。我从头上摘下绯红色珠花递给这位昔日小姐妹，在韦帅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韦帅哈哈大笑，说到：
“既然如此，本将军也赠给小灵儿纹银百两，你是个慧眼识珠的姑娘”。
小灵儿突然受此封赏，还没有愣过神来，等到清醒过来，慌忙匍匐在地上，大声说道：
“奴婢今日机缘，得受韦将军封赏，万分感激”。
一丝丝的得意不知何时在我心中荡开，看着红袖失落的背影消失在眼中，看到小灵儿激动万分的模样，我第一次觉得，身边的韦将军原来很可爱，虽然年纪太大，威严有余，但是对我的宠爱还是很到位的。看今夜，他那开心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他那宠溺的眼神，我都感觉到他有多动心。
韦将军如此年纪，身边得到佳人相伴，他必是骄傲自得，信心满满。征服了疆土的男人，都想征服他想得到的女人。韦帅马上征战，为大唐开疆辟土，又入得西川主事，心中的满足正达到顶峰。有加之一等一的蜀中才女伴在左右，内心的骄傲也是必然。
看着刚才舞台上红袖等一众歌姬们继续在妖娆卖弄着身姿，想到那夜在营房韦将军对我的亲昵举动，我不由得感叹，在将军边上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还有一份骄傲矜持。至少他能给我稳定的生活，外人的恭维，还有说不清楚的一种快乐。只是文昌，还存有一份幻想，以为我们还有机缘。他哪里知道，简州行这一路，韦将军不是昔日的韦将军，我也不是昔日的我。文昌今夜看到如此情形，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人群中我看到文昌的身影，觉得他眼睛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诗韵和玉柔想必也把这一切尽收眼中，尤其诗韵，诧异于外人眼中肃穆庄重的西川第一号人物韦皋大人，私下中竟然有如此柔情任性的一刻。她在我身后坐着，我都感受到了她的惊诧，还有艳羡，原来她的小姐这样受人娇宠，原来昔日的弱女子竟然遇到了大贵人。今时今日与往昔往日完全不同了，她的小姐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被人捧在云端。
在光影与水波流转中，我忽然想到从前李达公子曾经对我说：“薛家小妹以后会遇到生命中的贵人，岂是我等碌碌之人”。韦皋大人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吗？至少，此刻是，此时此刻的我已经荣耀至极。
饮宴后，已经有醉意的韦将军被进宝搀扶回到房中，进宝知趣的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口。等我要出门的一刻，韦将军忽然一把握住我的腰肢，满脸自负的说到，“洪度，老夫对你用心至此，你今夜心中怎想？还埋怨老夫对你严厉吗？老夫的严厉只是对旁人，又岂是要真用于你，你这点心思我岂不知？”
我回传身来，不得不小心的匍匐在酒气熏天的韦将军怀中，语气恭维的说到到“韦将军对我知遇之恩，薛涛怎会不知”。
韦将军听得此言，更是来了兴致，借着满身的酒气又问道：“老夫素日对你上心，但营房那夜怎不见你用心？仿佛有敷衍了事之感。难得老夫知你那夜竟是白璧无瑕之身，老夫甚为感动。今夜老夫酒后情难自控，你如何回报与我？”韦将军呼呼的热气和蓬勃的酒气，熏得我好不自在。他眼里满是火焰，仿佛要把冰融化，把铁融化。
“将军，若觉我用心便是用心，若觉我不用心便是做得不好”。我不能不曲意逢迎，哄得他开心。
韦将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借着酒兴，在黑暗中高高抱起了我，我头上的环佩叮当散落了一地，嫣红色的披帛，玉色的小袄被一件件褪去。今夜的韦将军，顾不得什么提防，一定要尽兴，一定要满意，这样方能显示他征服于人的快意，这样放不负他主宰西川的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