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靛在杏花浮岛住下后,急着去询问老板娘关于覃睿语的消息,因为去年他俩到这里的时候,老板娘服务很周到,还共同进过餐。可惜每天下榻的客人很多,一年过去了,老板娘对她和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常小靛想想自己也很傻,那个人在自己心里一年没有变就以为所有东西在别人心里也没变,可是一年过去了,一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只好真的计划再走一遍去年的旅游路线,还要赚点钱,只好做对于她来说最简单的,投稿。常小靛的文笔功底在作词上可见一斑,每次向报社投稿都会被刊登,她曾经写过连载小说,可是觉得太浪费时间了,尽管有报酬,可以让生活比较小资,但她不是物质主义者,有钱但没时间对于青春来说实在太浪费了,所以她后来专心写词,而且纯粹为自己,或为覃睿语写。她认为她那写词的天分就是拿来娱乐自己和自己愿意娱乐的人的。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家里的经济支援没有了,她也该给家里支援,但这个时候她更重要的是先让自己过得下去,要时间宽裕,也要报酬不低,她毅然决定了重操旧业,但不打算写小说,而是选择写游记。她想,都身处旅游城市了,那就别浪费了。
常小靛随身带了些钱,塞上Mp3,就出发了。第一站是桐花树海岸,去年的第一站也是桐花树海岸,常小靛的潜意识里把去年记得太牢了,要不是她行动起来,她也没发现。
在公共汽车上,常小靛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头转向窗外,让耳边回荡着她喜爱的歌曲。现在在播的是苏打绿的《你在烦恼什么》,这首歌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并不十分喜欢,因为觉着歌词很平实,出彩的地方不多,旋律也过于单一,没有荡气回肠的感觉。但品味多几次后,越来越觉得歌曲很有味道,歌词虽不华丽,像说话那样直白,像造句那样平淡,但生活中人们确实面对着歌词提到的这些烦恼,也确实像歌曲唱的那样,没有不会淡的疤,没有不会好的伤,没有不会停下来的绝望,一切都是需要时间。
这首歌还和覃睿语有关。
一个人的内在往往通过外在反映出来,看文章可以知道作家的内心世界,看画可以了解画家的精神感受,听歌可以知道歌者的真情实感,当然这些都是在不加掩饰的情况下可以知道的。对于有经验的表达者来说,掩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是相对容易的,但对于常小靛这种还在校园生活,涉世未深,不懂隐藏真实的自己,或者根本不打算隐藏真实的自己的“作词者”来说,看她的词就可以看到了她内心世界的背景基调。
常小靛出生在一个传统家庭,父母是老实的工人,生活虽不苦,但也不算富裕,她还有个弟弟,和她关系很亲。她父母从小就要她给弟弟做榜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在还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真的如父母所期望的那样让自己做到最好,等到她上高中以后,忽然发现自己爬了很高却没有任何的兴趣,除了音乐。但她不能选择音乐道路,家里支付不起高昂的费用,家里也认为学音乐是没用的,老老实实读个专业找份安稳的工作才是正路。
常小靛没有反对,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埋头选择了她相比下较擅长的文科,把音乐的种子藏在了心底的最深角落。然而,当她考上了重点大学,去到了充满挑战的大学生群体中,她发现抱着自己的对外汉语专业也只是像例行公事那样学着,心里莫名的空虚总是在孤单的时候传来。她喜欢中文,喜欢英文,能说能写,可是她对这专业师范和非师范方向的工作都没有兴趣。她能力强,老师或翻译,管理或是文秘,只要她真的想,她绝对可以胜任,可惜,她发现原来她真的不想。
每次她跟着歌曲的旋律哼唱,心里都会浮起哀伤,因为她知道她是在音乐的世界之外的,她所谓的那些哼唱,写词,音乐触角,都是音乐世界之外的。因为她对音乐什么都不懂,理论上的,实际操作上的,一概不懂,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只能写词,不作曲,没有乐理知识怎么写曲呢?
她尝试过用简谱记录自己脑海中的旋律,可是拿去给覃睿语一看,修改过后的手稿简直惨不忍睹。常小靛在那个时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外行,什么叫业余,什么叫无知。然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在大家面前正常地生活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梦,给现在留下了很深的痛。还好她还有对外汉语,可是那不是她本意,又有谁和她一样会这么惋惜一个还没有开始的梦想呢?她大概知道有很多人和她一样身不由己,可是她不能老是装作坚强,适当的时候忧郁一下也是可以缓解内心情绪的。
她的那些适当的时候大多数是在写词的时候,其他地方表现出来的不多,可是还是被覃睿语发现了。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唱歌,到他看到她在网上发的词,再到后来的了解,覃睿语就知道常小靛的真实内心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阳光和坚强。因为这和他自己很像,所以他明白她的心情,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开导一下常小靛,尽管他不了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常小靛内心有一个遗憾存在。当然,覃睿语想到要开导常小靛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自己心中也有个结,打不开,可是他在尝试打开,努力着,不让人发现。但常小靛和他不一样的是,她在纠结,而且她还不知不觉,或者潜意识在逃避。
为了这点,覃睿语觉得必须和她谈谈。
那天,常小靛去到了Pure乐队的练习室,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用来练习。其他队员都谈恋爱去了,因为那天是2010年的11月14,当时还没流行每个月的14号都是恋人节,但他们几个迫不及待要引领潮流,只好剩下单身的覃睿语没有约,常小靛不知道是这个日子,也趁着没事干,跑来看他们排练,没想到只有覃睿语一个人。她就安静地坐在覃睿语对面的某个角落里听覃睿语弹吉他。那时候的常小靛和覃睿语还是好朋友,几乎无所不谈。她有点不客气地点了《外面的世界》这首歌,覃睿语迟疑了一下,露出浅浅的酒窝,缓缓弹起来。
常小靛看到覃睿语的手指灵活地在弦上转换着和弦,不动声色,不惊起一缕微尘。淡淡而忧伤的旋律就那么蔓延开来。覃睿语的声音很适合民谣风格的歌曲,可是常小靛记得他的声音也很适合清新摇滚的曲风。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