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一阳明白的,都明白。她也一直担心她父母要怎么接受她这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儿,她也很爱她的父母,可是她没办法为了让父母开心而变得和别人一样。这都是注定了的,她只能自己扛着,连最亲的人都不能说,那样的苦她都知道。她不能跟父母说,许诺不敢跟她妈说。所以,这个时候,她特别心疼许诺,这个还是个单纯小孩的许诺。
“诺。”向一阳忽然有个决定,她以前没有想过的决定,她要把自己藏了很久的秘密告诉许诺,不为什么,就为了能让她好过些,“你了解我吗?”
许诺停止哭泣,把思绪抽离她爸的婚外情,专注到向一阳的提问。她把眼睛睁大,不知道向一阳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知道向一阳是个感情很细的女生,虽然表露出来的一面很冷,但对朋友的关心不亚于别人,特别是对她,而且向一阳很坚强,有想法,敢说敢做,不限于框条的束缚,那是她一直很佩服向一阳的方面。
可是,向一阳一向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只有在许诺很专心或者向一阳大意的时候,她才能看到向一阳内心的那一面,所以许诺对深藏在心底的那个向一阳还是不了解的。想到这,她确实发现原来自己还不算了解向一阳。
“我,很少笑,很少话,很少玩,很少表达自己,但不代表我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玩,不爱表达自己,只是我把那个开朗阳光的我藏了起来,然后带了个面具生活,因为我怕把我的真实面目露出来,就没有人愿意对我笑,和我说话,跟我玩,向我袒露自己了。”
向一阳慢慢地、淡淡地说着这些话,许诺听得很认真,却听不明白,“为什么?”
向一阳低头笑了笑,顿了很久,缓缓地吐出五个字,“我喜欢女生。”
她终于说了出来,向一阳一直觉得她会永远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谁也不可能知道,因为那是奇怪的,丑陋的,不堪说出口的秘密。她所认识的世界是传统的,“正常的”,和她自身的情况不一样的世界。这让她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她也不能接受自己喜欢女生这个事实,可是,她就是喜欢女生。这个让她痛苦的事实一直像水草一样缠住她,让她不能呼吸,不能逃离,她只好把它冰封在心底,永远不去碰它。可那是徒劳的,与生俱来的东西是由不得你去改变的。
然而,今天,面对许诺,她唯一的一个朋友,她把这秘密说出来了,她好像把装着秘密的拉链拉开了一个小口,于是所有因为秘密而积聚的情感一泻而出,她不必再用力挡住,至少在这个唯一知道秘密的人面前,她是自由的,她可以表达自我了。而许诺是惊讶的,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珠子瞪得很圆,话都卡在喉咙里,蹦不出来。
“因为这个秘密,我不想笑,不想说话,不想玩,不想向任何人表达自己,我怕我一旦融入别人,别人就会发现我的不一样,就会疏离我,歧视我,讨厌我。我每天都要提醒自己,向一阳,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不能和别人一样地笑着、叫着、玩着,因为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向一阳很自由地说着,感觉很畅快,却也很凄凉,因为她说得都是事实。
“今天,我看到你因为你爸的事情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也很伤心,但我想起自己了的秘密,我想起了这世上有很多的无奈和忧伤,于是,我想告诉你,你要学会坚强,因为不仅仅是你,还有很多人有着同样的伤痛,甚至比你的还要沉重,所以,加油吧!许诺。”向一阳最后露出个复杂的微笑,夹杂了她揭开秘密的轻快和对许诺接受她秘密的担忧。
许诺果然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她本来惊讶的表情渐渐变成担忧,最后眉毛拧成了一团。向一阳知道她心情很复杂,刚面对完她爸的决定,又知道好朋友的秘密,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是,她们还是要回家的,向一阳就没再停留,把许诺拉下了山坡,再把她拉到后座,就一路骑着车回市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向一阳想着也许从她决定说出秘密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意味着她会失去这个朋友,但她不后悔,说了也好,起码自己心里好过多了。许诺直到回到家门口都没有对向一阳说过一句话,然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许诺没有出现在学校,向一阳看着身旁的座位,有种想笑的冲动,她相信许诺是被她吓到了,被喜欢女生的那个她吓到了,也许她真的不会再和她做朋友了,她从此把向一阳这个名字放进黑名单。向一阳的心情跌到谷底,完全提不起精神,课堂上一直低头画画。到了最后一节课,许诺还是没出现,向一阳把头从画里抬起来,对着黑板发呆,直到下课,直到同学们都走光了,直到许诺的声音出现。
“哇!这画的……是我?”许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在向一阳身后,看到向一阳桌面上放着的那张刚完工不久的画,画上是许诺在向日葵地奔向阳光的场景,色彩柔和,许诺的笑容很灿烂,像个孩子。
向一阳被吓到,手脚都麻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到许诺熟悉的微笑又出现在了脸上。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画本不打算给许诺看的,这是她心里对许诺的投射,她希望许诺永远是无忧无虑开怀大笑的样子,而且希望她坚强,永远面向太阳。
“嗯!”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坦然点吧!向一阳心想。但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在许诺脸上似乎看不到踪迹。“你?”
许诺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今天请了假去处理她爸妈的事,本来不用来学校的,没想到事情顺利解决了,她想第一时间告诉向一阳,就急着跑了过来,幸好遇到还在教室的向一阳。
“我昨晚想了很多,觉得我爸妈的事情怎样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爸迟早会对我妈说的,与其他说,还不如我说。所以,我决定要自己告诉我妈这件事。没想到我憋了很久才对我妈说出口的事情,我妈早就知道了,而且她一直不提是因为怕我接受不了……”许诺说着,想到今天的画面,还很感动,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所以,我们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爸有外遇的事,我们也约了我爸和那个女人面谈。我妈多少是不开心的,但因为有我陪伴,也不再追究些什么,毕竟感情的事本来就分不清对错,这我妈也懂。”
向一阳觉得听出许诺的轻松,心里好过了很多,“然后呢?”
“然后,我爸妈平静地答应了办离婚手续,我跟我妈生活,我爸还会给我们经济支持。不过那不重要,我妈有工作,可以支持我们家的开支。重要的是,我爸妈没有反脸,那是我一直担心的,我不愿意看到我最爱的人互相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