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向一阳和许诺已经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了,偶尔会说笑,偶尔会去逛街,但向一阳还是和许诺保持距离,因为她不想自己喜欢上许诺,尽管她的内心似乎已经喜欢上这个既可爱又懂事的女生了。她担心许诺知道她的想法后,会断绝她们之间的来往。她不希望这样,她没有朋友,许诺是她目前来说最好的朋友,她需要个朋友,她不能因为冲动而毁了她们的友谊。所以她小心翼翼,也内心苦恼。
许诺并没有看出向一阳的心思,但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朋友的感受了,因为她也正经历着她懂事以来最痛苦的事。
向一阳留意到许诺那段时间不那么爱笑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发呆,甚至有时候上课会走神。更严重的是,许诺不去上她最爱的体育课了。以前的许诺每到体育课就像只兔子那样一蹦一跳地飞向操场,然后跑步、打球、踢毽子,什么都参与一份,一节课下来满头大汗,脸涨得红彤彤,像个苹果。
那段时间,她接连让向一阳请了几次假,向一阳终于意识到她有些不妥以后,自己也请了一节体育课。向一阳在体育课前到校园里溜达了一圈,才偷偷溜回教室观察许诺,却发现许诺埋头在桌子上,胸口一起一伏地抽泣着。她不知道许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自己很心疼,但又不敢上去问她为什么哭。
之后的一连几天,向一阳都小心地注意着许诺的情绪变化,她发现许诺没有好转,心情反而更差了,她不忍心这么看着许诺难过,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终于,在一次回家的路上,骑着自行车的向一阳在家的附近看到了许诺的身影,后来才从她口中得知她的伤心的原因。
那天许诺坐在马路旁的木长椅上,面对着一幢高楼,眼睛紧紧盯着楼道出口,几乎不眨眼,仿佛会因为一眨眼就错过她要等的东西那样。向一阳没有走近,那个时候的她们都应该回家的,她就是往家的方向去。但许诺的家是在另一个方向的,她却没有回去,出现在这里,神情呆滞,不知道在等谁。
向一阳把自行车靠边停了,在许诺的后面不远处看着她,陪她一起等。时间过得很慢,等人的时间都是很慢的,向一阳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意。许诺还是一动不动,向一阳想着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平时爱笑的许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她不像平时把大事小事都说给她听那样叽叽咕咕地对她说这次的事。
这时候,许诺终于动了,她激动地站起来,向前方走过去。向一阳也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她爸差不多年纪,她猜想那是许诺的爸爸。许诺果然喊了声“爸”,然后那个男人愣了愣,脸色不太好。向一阳走近了些,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爸,我们回家吧?”许诺的声音带着哭腔,脸几乎要皱起来了。她爸爸看着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神情很不自然。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那天和同学逛街,看到……”许诺显然要哭了,却拼命忍住,“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往这边进去……”
许诺的爸爸无言,脸色很黑,仿佛又气愤又无地自容。向一阳明白了,她上个星期和许诺去逛街,许诺好像看到熟人,然后一直朝这个方向看,后来就没有任何心情再逛街了,她本来约了向一阳买衣服的。向一阳当时没想太多,她不是爱逛街的人,买衣服也不爱逛女生店,所以当许诺说回家的时候,她是松了口气的。
没想到许诺是看到了她爸爸,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她爸爸的恋人了。向一阳终于知道了许诺最近伤心的原因,可是,许诺这个时候看起来更伤心,因为她爸摇了摇头,淡淡吐出句:“爸爸对你妈已经没有感情了,早晚都要分开的。”
许诺听到这儿,忍不住抽泣起来,就站在大街旁边,不顾路人的目光,掩着脸看着她爸。许诺一直很崇拜她爸,觉得她爸工作能干,顾家有道。她也曾对她爸说,以后找另一半就要找一个像她爸爸那样的男人,爱老婆爱女儿,还很会赚钱。可是现在的她对她爸的感情瞬间滑坡了,她爸似乎不是以前那个完美的爸爸了,她接受不了。
而她爸似乎很惊慌,生怕被别人看到这一幕,赶紧走上前叫她别哭了,要她谅解他。许诺瞪了她爸一眼,用力甩开她爸的手,狠狠地说了句“那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妈和我呢?”,然后跑开了,留她爸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沉默。
向一阳还是第一次看到许诺这么凶,说话这么大声,和她平时认识的许诺完全不一样,她知道人的表现反常都是因为受到很大的压力或打击,这意味着许诺现在真的很受伤,她没再多想就骑上自行车往许诺跑的方向追去。
许诺跑了很久,从市中心跑到了郊区,高楼大厦远远退去,周围变成山丘和公路,连向一阳也觉得不该再跑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她才赶超许诺,在许诺面前把她堵住。
许诺看到向一阳出现的时候先是惊讶,然后觉得委屈,接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向一阳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暗了下去,许诺才停止哭泣。向一阳找了个山坡和她坐下来,下面就是公路,路灯已经开了,光亮耀上来。许诺的眼睛很肿,睫毛都粘在了一起。向一阳不问她,也没什么好问的,她大概都猜到了。但她又想起自己的事,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子的,总以为别人没有自己的烦恼,其实谁又没有烦恼呢?只是别人都不知道而已。
“一阳,我爸不要我们了。”许诺没有哭喊,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很无生气,仿佛世界都死寂了般,“他找了另一个女人,那女的比我妈年轻、漂亮,他天天跑去找那个女人,我都看到了。可是我不敢跟我妈说,我怕她会承受不了,她有高血压……我也不敢跟我爸说,我怕他会说要和我妈离婚,可是今天,我还是跟他说了,他……”
许诺又哭起来,眼泪已经很少了,却止不住抽泣。她很爱她的父母,她父母从小也特别疼她,她妈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让她健康成长,可是她妈过分关注她,却不小心把自己和丈夫的关系冷落了。许诺知道,她爸曾经在她面前吃醋,她以为那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现在她爸心里有了别人,她妈不知道,她知道了,她还知道了他爸的决定,可是她不知道她妈要怎么接受,她们母女以后要怎么习惯一个没有爸爸的家。更严峻的一个问题是,她妈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