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熙在书房小阁里见了墨狩。
他先是听墨狩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召顾菟来问了几句话,觉得小姑娘颇为天真灵动,又见她与二弟有如此缘分,脸上有了些笑意。
“你不要怕,我那三妹就是这般脾气,你先在这里住上几日,等隐风回来便送你回侯府。”
顾菟乖巧地点了点头。
岳熙笑着对墨狩说:“我听说流光刁难隐风府上的女人,也是吃了一惊,竟不知隐风何时有了女人。这番趁隐风不在叫来见一见,也算是心里有了数,你不要思虑太过。”
“是。”墨狩恭敬应道。
“只是,阿兔姑娘当真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岳熙话锋一转。
顾菟有些苦恼地皱眉:“我只隐约记得,父亲在时,带着我游历卜算为生。后来父母都去了,我便一人闯荡江湖,靠卜算的本领过活……”
岳熙听得饶有兴致:“卜算?你能算些什么?”
顾菟歪头沉思了片刻:“能算祖地、姻缘、运势、……其他的便不会了。”
墨狩有些惊奇,他从没有听顾菟说过自己的过去,见越王似乎很感兴趣,他心下更加不安起来,拼命给顾菟使眼色。
岳熙则笑道:“人小本事倒不小,那你给孤王看看吧。”
顾菟绕着岳熙走了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里不便占卜,但你可以把手给我看看。”
“胡闹!”墨狩连忙喝道:“阿兔不要再耍小孩子心性,还不快快告罪!”
岳熙用眼神制止了墨狩,笑眯眯地伸出了手。
顾菟接过岳熙的手,聚精会神地看了片刻说:“祖籍在京都……您会有很多很多感情……但爱的人只会有那么一个,最近……最近有人让您忧心,日日夜夜都在思虑……”
“哦?那人是谁?”
顾菟摇了摇头:“只感觉是个好看的男人,其他的便看不到了。”
墨狩惊恐跪下:“越王殿下,小阿兔被侯爷一箭伤了心口,又撞了头,这才整日里胡言乱语,请您不要怪罪!我这就带她下去闭门思过!”
岳熙说:“来人,请墨狩侍卫下去好好歇息。”
话音刚落,墨狩已经被两个侍卫请了出去,他一出门便推开侍卫,焦急地在殿外踱步。
岳熙伸出了另一只手:“阿兔姑娘,继续看,这下没有人打搅我们了。”
顾菟揉着眼睛道:“看不清了,阿兔没有父亲那样的本领,只能看个大概。”
岳熙又问:“阿兔,你还能知晓祖籍?”
“是的。”
岳熙召来禁卫,命他伸出手:“阿兔,你看看他是哪里人?”
“越西人。”顾菟说道。那禁卫仪表不俗,又贴身跟着岳熙,想来必是樊悠之所言的谢宁,谢宁,三十二岁,越西关北人……
岳熙勾唇一笑:“不想小阿兔竟有这般本事,你可愿随我去看一个人?”他一向是不太信这些玄术的,以至于宫中的钦天监也早已成了修造机械的处所。只是一个年幼少女单凭借看看手相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他到底还是有些信了。
“阿兔愿意。”顾菟一脸不知世事的单纯。
岳熙循循善诱:“只是,那人是个关在牢里的囚犯,阿兔怕不怕?”
见顾菟有些胆怯的样子,岳熙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人是个刺客,但咬死不说自己的来处,明日我便带阿兔去看看他从何处来。去过之后,阿兔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尽管告诉我。”
顾菟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到底还是点了头:“我想吃雪花酪。”
岳熙看着顾菟,觉得心中一软。他只有一个冷面骄矜的弟弟,一个泼辣顽劣的妹妹,从没有谁在他面前这样一副软糯糯的样子。
“好好好,去了之后便让御厨给你做雪花酪。”
见顾菟好歹是应了,岳熙松了一口气。要是流光也这般好哄,他不知能省下多少心力来。
随后有侍女带顾菟下去休息用膳,暂且不表。
这边不好哄的岳流光回了公主府,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拿了青釭宝剑要侍卫张凡来比武,张凡自是叫苦不迭,颤着手不敢向前。
“我来。”此时一个男人接过张凡手里的剑,张凡定睛一看,正是刚从庄子回来的侍卫长詹不弃。詹不弃沉稳俊朗,身材及其高大,此番护在张凡身前颇有一番英雄救美的架势。
“詹大哥!”张凡喜不自禁,连忙往詹不弃身后躲了躲。
詹不弃垂着剑,等岳流光来攻,谁料她一声怒喝:“谁要你回来的?”
“公主命属下去庄子查账,如今帐已查清,属下便回来了。”詹不弃不卑不亢。
“詹不弃,你仗着是二哥送来的侍卫,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岳流光正为岳凛的事情生气,见了詹不弃自是殃及池鱼。这詹不弃倒也古怪,无论她怎么发怒,怎么刁难,他都能泰然处之。
岳流光慢慢走近,举剑对着詹不弃,冰冷的剑锋从他的胸膛一直游走到大腿根,却不见他举剑格挡。
“不是要陪本公主练剑吗?为何还不举剑?”岳流光手中发力,划破了詹不弃的外裤,露出男人遒劲的大腿轮廓。
詹不弃终于皱了眉:“公主自重!”
“自重?”岳流光怒极反笑:“一个两个的都叫本公主自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发了狠,利剑从詹不弃的喉间一直划到腹部,墨黑蓝绣的侍卫服被挑开,几道剑风闪过,詹不弃已经赤着精壮的上身站在那里,他微微垂着眼帘,面上还是没有太多情绪。
他越是这样,岳流光反倒更想激怒他:“詹侍卫,你可有妻子?”
詹不弃淡淡答道:“属下没有妻子,但与先师之女已有婚约。”
冰冷的剑尖轻轻抬起了詹不弃的脸,他被迫看着岳流光一双流转的美目:“那我问你,她与本公主相比,谁更美?”
詹不弃闭上眼睛,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僭越了,他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青釭宝剑游走到他的下腹,开始轻轻绕圈,岳流光的声音甜美又邪恶:“可是,你今天这幅样子大家都看到了,用不了多久,人人都会说你是本公主的面首,到时候……”
詹不弃忽然睁开双眼,徒手握住了住岳流光的剑锋。
“殿下。”他嗓音喑哑,“还望殿下不要污了自己的闺誉。”
鲜血顺着詹不弃的手指流淌,岳流光忽然觉得解了气,大哥不是叫她禁足,那么正好,她便是不出这公主府,也能叫整个都城传遍她的事迹。
“闺誉?我要什么闺誉?詹侍卫是怕损了自己的清誉吧?”岳流光抽回青釭剑,顺手在詹不弃的护腰上拭了血迹,“今夜,你就给我搬到外阁去睡,倘若本公主有什么要求,一叫你便得应着。”
一众侍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虽说流光公主做过不少刁难下人的事,但这收面首还是头一回,怕是公主大了,开始有那方面的需求了?
张凡看了看岳流光,又看了看詹不弃,一时不知该羡慕谁。流光公主刁虽是刁蛮了些,但美貌高贵可不是假的,她一双英气的眉比寻常女子要浓些,一双琉璃似的凤目明媚婉转,形容有几分神似小侯爷岳凛,却多了几分娇蛮,少了些清冷。
再说詹侍卫,他从小就是公主母亲养在身边的侍卫,先是做了岳凛军中的副将,后又不知为何给了公主做侍卫长,且不说他武艺高强,便是面对公主的那份不卑不亢,都没几人能学得来。如今他赤着身子站在日头下面,身材魁梧,肌肉起伏,也不怪公主会有那种念想。
“怎么,不乐意了?”岳流光收了剑,见詹不弃一脸的隐忍,终于勾起唇角。“求饶也没有用,詹不弃,你这辈子已经毁了,再也不要妄想着有妻有子的好日子,你是本公主的面首。你看,这京都里不知有多少人日日诅咒本公主下地狱,到时候,你就陪着本公主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她便转过身,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把自己给我洗干净。”
张凡错愕地盯着远去的红衣,又自责地回过头:“对不起,詹大哥……都是因为我……”
“无妨。”詹不弃盯着岳流光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当夜,詹不弃便守在了岳流光寝殿的外间。
可出人意料地,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听见流光公主在睡梦间的呓语,她似乎在抽泣:“娘亲,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