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岳凛回了府,见府中上下神色凝重,便问白荷是为何故。
白荷见岳凛回来了,连忙把岳流光大闹侯府的经过说了,一直讲到顾菟被岳熙的传令官带走。
“顾姑娘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您亲手给她换了药,又对她十分温柔,她早已芳心暗许。侯爷若是无意,便留她在大王那里罢,也省去不少麻烦……”白荷试探道。她到底对顾菟放不下心来,倘若因此事顾菟今后便留在了越王眼皮子底下,那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没有留意到岳凛越发冰冷的神色。
“若是侯府里的人皆可随意来去,那我这个侯爷不当也罢。”岳凛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侯爷……”白荷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宋嬷嬷拉拉白荷的手:“姑娘,不该说的话,咱们做下人的还是少说一些。侯爷这番急着出去,定是去接顾姑娘了,这般情分,你再多说也是无益的。”
只说岳凛策马到了王宫,又行至偏殿,禁卫王谦回话说岳熙去了地牢,让岳凛先在偏殿里头候着。
“我等一刻钟,迟了我便去找他。”岳凛说。
王谦应了声,便派侍卫前去地牢通报。
此刻的岳熙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紧张地盯着顾菟和夜临川相握的手。夜临川被岳凛的心腹谢宁压住一只臂膀,另一只手则被顾菟仔细地瞧着。
“阿兔,你可看出什么来了?此人来自何方?”
“我明白……阿兔从没见过这般手相……待我再看看……”顾菟不急不慢地说道。
这时,一个侍卫过来传话,他附在岳熙耳边说:“殿下,小侯爷说他只等您一刻钟。”
岳熙知道岳凛的性子,他不禁焦急起来,催促道:“阿兔,你快些。”
顾菟又看了一会,慢慢道:“他既不像是北方人,也不像是南方人,既不是东方人,也不是西方人……”
夜临川噗嗤一笑,眨了眨狭长的桃花眼:“那小妹妹看我像是什么人?”
顾菟扭头看着岳熙:“他是个奇怪的人,好像从没出生一样。”
岳熙眼睛一亮:“你看出什么了?”
顾菟凝神看着夜临川的手:“我得细细看过才行。”
岳熙心中焦躁,他不在,自然没人能拦得了岳凛。他怕时间一到,岳凛便寻到地牢来,到时候倘若岳凛的拧巴性子犯了,非要问出夜临川的底细,那便不是像糊弄顾菟那样简单了。
他还不能让夜临川死,起码目前还不能。夜临川就像一把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他才能去解开心中的疑惑。他已发誓要追寻真相,因此绝不允许半分的差池。
于是岳凛说:“临川,你不要言语,晚间我再给你送些酒来。”见夜临川乖巧点了头,他又嘱咐顾菟仔细看着,自己一会就来接她,语毕便快步走出地牢。
“给我把门锁好,待我回来。”岳熙给谢宁递了眼色,又吩咐了门口的守卫,便匆匆走了。
岳熙的身影刚刚消失,夜临川便反手握紧顾菟的手,顾菟没有准备,惊得一颤。
夜临川缓缓垂下头,在顾菟耳畔暧昧低语:“能握住帝阴的手,是临川一生的荣幸。”
他曾以为,帝阴的化身或许会有千万种不可言说的美,但不曾想过,她竟会是一个懵懂可爱的稚女。这种反差,让夜临川感到有些好笑。
“那,辛苦你了。”顾菟不习惯被靠得太近,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夜临川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他把头沉得更深,埋在顾菟颈间:“妹妹,你可知为何樊先生与九重天选的人是我?”
“因为……”电光火石之间,夜临川已经翻转被谢宁扣住的手腕,直取他的命门。待顾菟抬头去看时,谢宁已经口溢血沫倒在地上,而自己被夜临川抱着瞬移到地牢的门口。
他又透过铁栅一把扼碎守卫的咽喉,“整个九重天,再没有谁的体术能强过我。”那侍卫还没来得及锁上牢门,就已经鼓着眼睛死去了。
夜临川扯下岳熙曾给他披的外衣,他光着上身,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怀抱着顾菟走出地牢,单手扼碎了一个又一个守卫的咽喉。
“能抱着你,明知一会是要死的,也不畏惧那痛了。”夜临川瞟了瞟一个仓皇逃走的身影,心知那应是个忙着报信的侍卫,于是安心地调笑起顾菟来。
顾菟垂下长睫:“对不起……”她之前并不知道身体受伤会有多痛,如今她知晓了,心中不免生出不忍。但她毫无办法,夜临川的死是计划中的一环,是无法避免的。
夜临川笑了:“没人怪你,我都说了,这是我一生的荣幸,更何况,还有兰离在……好了,现在我们随便挑一个地方去寻戒律板,在我死前,撞撞运气吧。妹妹说去哪里?”
“宗庙祠堂。”顾菟说。
“好。”夜临川抱着顾菟,沿着她所指的方向奔袭起来,此时的他终于有些喘息,“没有仙力的身体,我到底还不是太习惯。”
“你已经很好了。比他们都要好。”顾菟说。
“妹妹,你这是希望我开心一些?我原以为帝阴是没有情感的。”
“这副身体让我有很多很多的情绪和感觉,有时我也不明白身体产生的反应,但它就是发生了。”顾菟有些苦恼。
夜临川闻言一笑,他伸手抚了抚顾菟的长发,指尖划过她凝白的耳垂:“那么现在是什么感觉?”
“感觉被你摸了头发和耳朵。”顾菟认真答道。
夜临川笑出声来,低下头看着顾菟,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唇齿间:“现在又是什么感觉?”
顾菟想了想:“觉得脸有些热,想避开。”
夜临川微微一笑,抬起头:“妹妹,我们到了。”
顾菟抬起头,见已经到了祠堂门口,几个守卫见到夜临川,立刻大声喝责叫他站住。
夜临川把顾菟放下,又往身后一推,便赤手和几个侍卫斗在了一起。这番打斗就不像是先前那般轻松了,夜临川虽结果了这七八名守卫的性命,但身上已经被划了几道剑痕,顾菟连忙过去扶住他。
“进去吧。”夜临川道。他一手搭在顾菟肩上,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
二人进了祠堂,先绕着刻写祖训的镇石走了走,又看了看左右排位,最后搜了搜陈列历代先王传记的内室——结果一无所获。
“真遗憾,我们赌错了。”夜临川不以为意地靠着祖训镇石坐下,他已经无力再站起来,却又不想在顾菟面前太过丢脸,便装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
“夜临川。”顾菟焦急地凑过来,“你是不是很痛……”
“是。”夜临川嗓音慵懒,“所以我要歇一会。妹妹,你到我身边来,他们快要到了。”
顾菟闻言便挨着他坐下,谁料夜临川一把拖住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脖颈,不自觉地摩挲着。
于是岳熙和岳凛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容貌恍若仙人的男人背靠镇石而坐,上身不着寸缕,血迹斑驳,却美得好像白玉红绦的雕塑。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少女胸口,一只手紧紧握在少女脆弱的脖颈上,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污了少女的衣襟。少女则娇弱瘫软在他的怀里,双目微阖。二人像是构成了一副画卷,危险中透着几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