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骑士们停在的驼山脚下的燕家马场,准备更换战马。
他们一人双骑,连日来从丰州到西北边境三千多里疾驰,一刻不曾停歇,人和坐骑都已经疲惫不堪,最后一匹战马也倒在了驼山脚下。
马场守卫从马厩里牵出自己往回联络的战马,向着骑士们走了过来。
燕青葶快步上前,直接劈手躲过缰绳翻身上马,回头交代道:
“备齐马匹后燕家堡与我汇合。”
说完扬起马鞭,就准备单骑赶往燕家堡。
这时一名银甲骑士急忙上前,一把握住她挥下的马鞭。
“三小姐,现在堡内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还是等马匹备齐后我们一起走吧!”
燕青葶内心焦急,英眉一挑就要怒斥,但看到下属死死攥着马鞭,其他骑士挡在马前的身姿,忍不住语气稍缓:
“你们放心,我会在堡外伺机而动,让开!”
说完不等骑士们再劝,用力抽出马鞭,催促着战马往前冲撞过去,骑士们只好纷纷闪躲让开一条道路。
骑士们看着她迅速消失在夜幕里的身影,心中颇为担忧。
为首的那位银甲骑士满脸无奈,回首对着马场的守卫焦急喝道:
“加快备马!”
此时他们距离燕家堡还有八十里。
……
那十名和燕飞一起突击的护卫,都是燕家堡久经征战的精锐。
他们随燕飞冲出门口后,默契的拉开距离,想以此牵制箭士各个方向的视野和精力,为彼此创造机会。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往箭士的位置包围而去。
当箭士最初射出那片寒星的时候,几名黄巾八九品的护卫挥舞着武器,妄想阻挡。
紧接着他们的武器连带身体被瞬间射断,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他们的实力相差太大,那是一位真正的红巾六品箭士。
剩下的护卫虽然胆寒,但他们前进的脚步依然没有停顿。
而这时,第二批护卫才刚刚从院中四散奔逃而出。
燕飞尽量伏低了身姿,右手拖拉着巨剑,借着土墙的掩护,飞快的朝着箭士的位置移动。
经过刚才的一箭他已然知道,那箭士再次拉动弓弦的话,除了他能略做抵挡,在场的其他护卫根本无法招架。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突进箭士身边贴身战斗,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拖住他。
黑暗深处土墙尽头,那高大的箭士身影再次从箭袋里抽出两只羽箭,搭在了那张巨弓之上。
随后弓弦被拉开三分,如同恶龙咧开了邪恶的嘴角,而那两只羽箭就是恶龙露出的獠牙。
箭士的双眼看起来比今晚的寒月还要清冷,他缓缓扫过两名正向他狂奔而来的护卫,随手松开了弓弦。
“嗡”
随着一阵不明显的弓弦抖动,两名护卫直接爆裂成血肉,洒落一地。
而那箭士在羽箭射出之后并不关注结果,熟练的取箭、搭弓、拉弦,冰冷的双眼再次锁定最后两名护卫。
就在他准备再次松弦的时候,一把巨剑从他头顶上空劈开了夜幕,如同巨兽愤怒的低吼在半空响起。
他果断的抬弓松弦,将这两箭全部射向了头顶的夜幕之中。
突然,半空中多出了一抹暗红,空气也变得燥热了起来。
一道如火焰般的波纹从箭士的头顶荡漾而下,有些美丽,却很危险。
“中阶火附灵—怒气炎斩!”
波纹荡漾中,两只羽箭偏离了原来的箭道,它们经过波纹两侧,带起了大片的火光奔向了天空,瞬息间飘逝的无影无踪。
火色波纹的速度很快,从出现到劈开羽箭只是瞬间,眼见马上就要把那箭士劈成两半。
这时,一道蓝色流光由下而上激射而出,贯穿天际的同时,也将那道火色波纹射成了两半。
“高阶水附灵—陨星。”
火色波纹中不断有蓝色流光浮现相互纠缠,勉强在空中挣扎前进了一小段距离后如同被浇灭,化为淡淡的青烟消散。
一阵痛苦的低吼中,燕飞的身影从青烟中急坠,他挥舞着巨剑从半空下劈,巨剑强压之下风声呜咽。
箭士的衣袍在强风之下猎猎作响,他在巨剑将至之时举起弓背,迎向了这爆裂的一剑。
轰隆一声巨响,随后尘土飞扬,让本就不清明的夜色更加浑浊。
尘土中心,燕飞的巨剑被箭士的弓背招架,他用力下压巨剑随着弓身回抽,发出的金铁之声刺耳。
那箭士则在招架住巨剑后,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向燕飞胸腹切割而去,短匕上幽深的蓝芒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燕飞将抽出的巨剑剑柄下压,将巨剑竖在胸腹前。
两人再次短兵相接,短匕被巨剑磕退。
箭士上半身后仰,抬起右脚从燕飞下腿划过,并顺势在燕飞小腿上踢出一脚,借力平躺倒飞,躲开了燕飞再次下劈的巨剑。
从蓝色流光贯穿火色波纹,消逝如同梦幻,再到两人短兵相接,其实不过数息之间。
而这数息之间的交锋带给彼此的伤害,却不可同日而语。
燕飞的胸膛上正插着一截断箭,这一箭被巨阙剑阻隔大半,并未伤及内腑。
但他的左臂此刻鲜血淋漓,半臂齐肘不翼而飞,正是拜那一箭陨星所赐。
他的双腿则在双方分开的一瞬间,被箭士的靴刺扫中,如今肌肉外翻,看起来极为可怖。
而那箭士只是握弓的左手虎口一片血色模糊,微微有些颤抖,比起燕飞的伤势好的太多。
那箭士冰冷的眸子扫了一眼面庞扭曲的燕飞,强行控制住颤抖的左手,随后扭头。
又是熟练的取箭、搭弓、拉弦一气呵成。
他将箭指向最后两名向他挥刀护卫,随后松弦。
“嗡”
燕飞的身体也跟着弓弦轻微颤抖,随后便见两朵血肉之花在夜空下绽放。
此时第一波想要阻拦箭士的护卫,已经全部被射杀。
燕飞左臂断裂,浑身上下正血流不止,但他此刻心中的震撼更甚。
十名黄巾六品以上的力士,竟然还未近身,就在顷刻间全部覆灭!
他嘶声的质问那个立在黑暗中的箭士: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箭士默然片刻后,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情报上显示,你只是红巾三品,但刚才那一剑,在我见过的红巾平叟中,你是很有潜力的一位。”
燕飞听后瞳孔骤然一缩,因为平叟,是夏国对平国人的蔑称。
自六百年华朝被夏代替,之后又因内部理念不同一分为二,北谓夏,南谓平。
平国开国以来,屡次对夏国发动战争,但一般都是败多胜少,所以他们认为平国人如同老叟般懦弱无力。
“你们是夏国人!”
燕飞咬牙恨声,却也有些心惊。
夏国入侵竟然毫无声息,直到攻进燕家内堡才被发觉!
西北九堡的职责就是守卫边境,夏国军队的动向,向来是重中之重,不可能无声无息间就能到达这里。
若无大批军队是不可能攻下燕家堡的,堡外的燕钺骑士又不是摆设。
想到这,燕飞又疑道:
“你在骗我!”
那箭士的目光扫视着那些放弃赶往内堡正快速奔来的燕家护卫,不甚在意的回道:
“我没有必要骗一个将死之人,这次的行动是应你们平国人之邀,夏皇陛下顺手而为,毕竟,你们平国越乱越好。”
说道这里箭士语气颇有些嘲讽。
燕飞有所明了,这次针对燕家堡入侵的还有平国人,听对方的语气应该还是主导者,而夏国只是趁机参与,削弱平国边境实力。
只是,什么人敢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燕家堡一旦出事,西北边境瞬间就会被撕出一个巨大的裂口,夏国若乘势出兵,后果不堪设想。
“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次参与的,还包括你们燕家堡的人。”
燕飞纷乱的思绪忽然一滞,随后天地忽然一声轰鸣在耳畔回响不绝。
“这怎么可能!”
但随后他又想到今晚的一些反常。
为什么燕家外堡会被无声无息间攻破,导致敌人入侵到内堡才被发觉?
为什么敌人对燕家堡内部情况这么熟悉,护卫实力对方都一清二楚。
而且,为何至今都不见燕钺骑!?
“他们应该也是被人阻挡住了!”
夏国人面对燕钺骑迎接他们的只会是骑士们的无情斧钺,只有燕家人才能让他们无法进堡支援。
自觉想通一切的燕飞,只觉得周身一股寒气直往心头里钻,他低下了头,半晌未做动作。
这时,对面的箭士将那把巨弓对准了燕飞,巨弓上搭着一支粗大的羽箭正在拉弦。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燕飞嘶哑不似人声的问话响起,他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那箭士。
“你燕家堡参与的人会得到堡主之位,我夏国则乐意看到平国再次失去北上的能力。”
“那幕后主使呢,他又能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箭士沉默后如实回答了他。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箭士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一丝悲哀,一个只能被动承担命运无力反抗的小人物,或许自己也是如此。
“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
此时箭士的弓弦已经拉开六分,这是他能拉开这只巨弓的极限。
燕飞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他紧了紧手中因沾满鲜血略显滑腻的剑柄,抬起巨剑直指箭士。
“生为燕巢雀,死做燕巢魂!”
他知道自己今夜必将战死于此。
箭士看着燕飞摆出冲锋的姿态,拉出六分弦的巨弓正待松弦。
这时,一道阴冷中略带不满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怎么任由满院的老鼠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