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登封二十七年,初冬。
当——
当——
西北边境燕家内堡的警示钟声响彻方圆。
众人在寒夜中惊醒,护卫队长燕高率先化作一道残影奔赴内堡。
在他身后,副队长燕飞提着一把巨剑,呼喝着熟睡的护卫们快速集结……
远在燕家堡一百三十里外的冷风中,一支约七十人的精骑队伍正顺着昌夷镇官道往西北疾驰。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白夜轻铠、头戴铁束红色巾冠的女骑士,她频繁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显得心中无比焦灼。
在她身后,七十名银甲骑士沉默随行,噼啪的马鞭挥击声不绝于耳。
他们在用最极限的速度行军。
……
戏马潭位于驼山西南一角,此时潭水边正有几只野物,努力伸长了脖子探向水边。
它们用前蹄试探着踩碎薄冰层,时刻准备撤退的后腿,小心翼翼的踮了起来,以便更好的汲取水源。
突然一阵异响传来,野物们迅捷的抬起头,灵敏的耳朵开始探听异响的来源。
随后,它们锁定了潭水中心,盯住那里一动不动。
异响越来越频繁,一阵阵的气泡从潭底漂浮上来。
伴随着一阵水花和将近窒息后的强烈喘息声,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潭水中心浮现了上来。
周围的几只野物迅速拔腿狂奔,瞬间消失在驼山中。
潭水中的人浮在水面,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刺激到肺后不停的咳嗽,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他努力的朝着岸边游去,来到浅滩后站了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初冬的寒夜里瑟瑟发抖。
“……燕家堡!”
燕培风用双手抱紧自己的身躯,他先是迷茫的低声呼唤,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充满了惊恐。
他抬头目视着北方,那里在夜色中泛着一片淡淡的桔光。
远处的麦浪随着寒冷的夜风上下起伏,像是在跳着某种诡谲舞蹈的成片幽魂。
他的思绪一时有些恍惚,夜空中那片桔色,在他眼中变得血红无比,血色中一位妇人哀泣着嘱咐他逃进驼山。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驼山。
驼山中的夜行物发出一声声怪叫,似乎在驱赶他的念头和目光。
燕培风心情复杂的低下了头,两只小小的拳头在颤抖中越捏越紧,内心做着无比痛苦的挣扎。
“…好歹做了我八年的便宜爹妈!现在才想撵我走,没门!”
他猛的抬起了头,做下了决定,抬脚向着北方走去。
这时云层给月亮腾出了位置,以便让它看清楚下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衣,此刻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在他胸前,有一大片被潭水匀开了的血迹,近乎遍布全身,脚下除了两只连袜,一只鞋子都没有。
最让月亮在意的,是小孩那双血红的眼睛。
他的双眼里充斥着惊惧与恐慌、挣扎与迷茫,还有,无比疯狂的仇恨。
燕培风在寒风的阻挠下,踉踉跄跄的向前行去。
在他身后的黑夜里,一匹大黑马驮着一位黑甲骑士,从月光下的阴影里走出,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
燕家堡护卫院内,同样戴着铁束红色巾冠的燕飞,正提着一把门板似的巨剑挡在身前。
他的双眼透过剑柄,警惕又后怕的望向门外的黑夜,深沉的喘息着一言不发。
他刚刚集结了护卫准备赶往内堡,半只脚还未跨出院门,就被一位神秘箭士一箭射了回来。
他面前的巨剑身上深深凹进去了一块,剑身后对应的位置正是他的心脏。
燕飞身边的五十名燕家护卫同样手持武器,警惕的扫视着院外漆黑沉默的夜。
“内堡警示钟已经停了很久了,估计内堡已经告急,没有人手示警了!”一名护卫队员忍不住打破沉默说道。
“燕高已经赶过去了,堡外燕钺骑应该已经在集结。”
燕飞心里很清楚,今晚入侵燕家堡的人行动非常隐秘迅速。
燕家堡外院警示楼在无声无息间就被攻破,导致敌人入侵到内堡才被发现,而内堡做出示警的时候,只有平常巡夜的二十名护卫。
他们此刻却被一位神秘的箭士堵在了护卫院内,如果不能快速摆脱对方的纠缠,就只能把希望寄予燕钺骑了。
“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参战内堡,希望燕钺骑不会和我们一样被阻隔,否则…”
他看了看身旁护卫们焦急的面庞,沉重的语气稍减,安慰他们的同时,也似是在安慰自己道:
“会没事的,堡主是由陛下亲自赐冠的冠主,他会击退那些敌人的。”
护卫们稍微放心了些,但依然没有放松各自的警惕。
他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直起身把巨剑从地上拔起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先击退门外的敌人。”
燕飞在心中默默盘算,门外夜色里藏着的应该也是一位红巾力士,并且是极难对付的箭士,具体几品还无法判断,但肯定比他更强。
虽然目前看来箭士的目的只是想把他们堵在院内,但内堡告急,必须赶去支援。
可是如果他们出门不能迅速脱离箭士的射程,结局就只能被全部射杀。
所以,必须有人先拖住对方。
但这里的护卫大多都品级太低,根本抵挡不了对方的一箭,能稍作抵挡的只有不到十人。
“我是红巾三品力士,牵扯对方一时片刻应该问题不大,只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其他帮手。”
燕飞突然想到,队长燕高第一个响应示警,单独前去支援内院,而他自己留下集结护卫耽误了一会。
之前那神秘箭士并没有出箭阻拦燕高,应该是故意放其离开……这让燕飞不禁有些为其担心。
燕飞随后收了收心思,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解决门外的敌人。
“对方在正门外的夜色里,黄巾六品以上随我冲门,其它人侧翼四散从其它方向脱离。
暂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帮手,如果遇到尽量不要纠缠,脱离的人迅速赶去内堡支援,听明白了吗!”燕飞语气凝重的说道。
“是!”众护卫应到。
燕飞右脚踢起剑背,将那门板一般的巨剑横在胸前。
此时十位黄巾六品以上的护卫已经集结在他身边,其他护卫则分散在院墙边,准备等待燕飞创造出四散离开的机会。
“冲!”
燕飞他们脚下的青砖突然爆裂,十来位力士如同人肉炮弹一般冲向门外的夜色。
他们手中的武器撕裂风声,发出仿佛巨兽低吼般的声音。
这时,连续三波刺耳的尖啸几乎是同时从黑夜里传来,点点寒芒如同点缀在夜空里真正的寒星,朝他们呼啸而来。
燕飞猛的将巨剑斜摆,挡住大部分身体,准备依靠巨剑硬挡一箭。
他的脚下仍不停歇,像一头蛮横的犀牛,朝着发箭处冲撞过去,而其他护卫则闪身躲避不敢硬接。
轰的一声巨响,如同一道炸雷声在夜幕下响起。
伴随着一声闷哼,燕飞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连人带剑击飞。
他在空中奋力扭腰打了个转,控制好身体才踉跄落地,落地后直接张嘴喷出一口热血。
而他那把巨剑则被击穿,剑身上出现一个较大的空洞,一支比正常羽箭粗大不少的箭尾从空洞中露出,箭头则插进了燕飞的身体。
“幸好有巨阙剑阻挡,不然这一箭就能把我射成一堆碎肉!”
燕飞此时心头震动,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神秘箭士。
对方起码有红巾六品的实力,甚至有可能是位冠主!他绝对不敢再硬接第二箭。
燕飞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也不敢分心观察其他护卫的情况。
如果神秘箭士刚才暴射出的每一箭都是这么强大的话,被他瞄准的护卫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落地后用左手抚过巨阙剑身震断了箭杆,然后提着巨阙剑猛然一撩,地上的泥土在他剑尖下如同翻滚的海浪,朝侧前方蔓延而去。
“低阶灵术—土墙”
与此同时,他又听见了一阵不分先后的急促尖啸,眼角余光中瞥见,那点点冷冽寒星正在黑夜中穿梭而来。
再次一声巨响,土墙被射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瞬间整个场地尘土飞扬。
勉强从窟窿中看去并没有燕飞的身影,他躲了过去。
绵延斜去的土墙挡住了箭士的视野,燕飞正在利用土墙飞快的靠进那名神秘箭士。
黑暗中,土墙的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把夸张的巨弓静静的矗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