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平掌柜急不可耐地说道:“郭班头,你快跟我们说说这故事,究竟是怎么一个内容。”
陈大使哂然一笑道:“郭班头,听你讲个故事,就能弄清楚我表妹夫的死因,如此断案,闻所未闻,稀奇得很,本官倒要认真仔细地听一听,是危言耸听,不着边际呢,还是煞有其事,以后本官也好与他人卖弄去。”
陈大使连讽刺带挖苦,汪里正听了直皱眉头,心中却想:说个故事就能断了案,天方夜谭,说出大天去,只怕也没人信,这就是鼎鼎有名的郭捕头?年纪轻轻的,这不胡闹吗?
汪里正因辖区死了人,一大早就被平刘氏请了来作验证,以为简单明了的事,很快就能结束,妥妥地拿了谢银回家去忙自己的生意。没想到自从死者兄长平掌柜到来之后就折腾个没完没了,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也没弄出个最终结果。他的耐心已消耗殆尽,若不是他职责在身,性子上又能隐忍,不然的话早就发作离开不管了。
平刘氏抹了一把眼泪,抽泣哽咽了几声,娇声怯气地说道:“这位班头兄弟,妾身请你说的简短些,妾夫曝尸于堂,灵魂不安,早一刻超度也能让他早一刻往登西方极乐。”
董承、陈东都是见识过郭凡问案断案之能的人,风五、江六就更不用说了,就是邱老头对郭凡的说法也充满了好奇。
至于围在后堂厅屋门口的平刘氏的亲友们,在经过短暂的惊诧之后,有的撇嘴,有的不屑,也有皱了眉思索的。
郭凡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在春秋时期,郑国有位大臣,是位相当于宰相的卿大夫,名叫姬侨,字子产,有一天,他在上朝的时候,经过一户人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哭声,他停下脚步,派他的随从进去打听打听这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屋里的女子为什么哭个不停,过了一会,随从回来报告子产说,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死了丈夫,正在办丧事,忙着出殡,女子因而悲哭不已,没想到子产哈哈大笑地说,这女子的丈夫死于被人谋害,而谋害丈夫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嚎哭的女子,他当即下令,派他的随从手下将那户人家的女子抓回官衙审讯,一审之下,那女子果然如实招供,因她与邻居有了私情,二人合伙杀了她丈夫。”
郭凡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满含深意地向平刘氏扫去。
平刘氏悚然而惊,浑身好象打了个冷颤,瞪大了一双泪眼,尖声怨道:“这位差爷,你编排了这么一个故事,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就是说妾身我谋害了亲夫?你为何也要同妾身的大伯一样,无缘无故地冤枉妾身,是何道理!是何居心!”
郭凡说的故事,借古喻今,暗指明说,意思明明白白,其实他是直指平刘氏谋害了丈夫。
顿时,围在门口的平刘氏的亲友们一片哗然。一位穿月白绸袍,戴着一顶天青帏罗华阳巾,面貌似平刘氏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气冲冲跨进大门。
他涨红着脸,愤然叫道:“这位差爷凭着不知从哪里胡弄来的东西,杜撰出了这么一个话本说词,妄想诬人入罪,无凭无据,指控我大妹谋害亲夫,简直是胡说八道,荒谬之极!我陈大人表弟在此,我们刘家人在此,决不任由别人胡说八道栽害了我妹子去,否则,我们就报官上公堂,让大人们来裁决公断。”
此人气势汹汹,斥责郭凡义正辞严,顿时,他身后的亲友团七嘴八舌,一片附合指斥之声嗡嗡蜂起。
郭凡口中的姬侨,字子产,春秋郑国人。关于子产的事迹,史书《左传》和《史记》中均有记载。
当然,郭凡所说的这一段,正史中未见,出于野史的可能性极大,甚至于是民间遗留,口口相传下来。
对此,端坐于椅上的陈大使心知肚明。但是他既不能说史上郑子产有过这么回事,也不敢否认说没有。此时他在想:这位郭捕头绕着弯子,用这么一个故事来说明刘氏表妹杀夫,必然有其缘故,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呢?他一时猜不明白。于是,他皱着眉,板着脸,沉吟不语,。
屋内其他的人,包括平掌柜,细想了一下,也都明白过来了,郭凡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不过是开个头而已,既然他认为平刘氏杀夫,接下来,就要看他是怎么证明他的说法了。
平掌柜心中非常期待,两眼不敢眨动,盯紧了郭凡。
郭凡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位刘家兄弟,还有里里外外的各位,稍安勿躁,郑国卿大夫子产为何断定那女子杀夫,不为别的,是因为他从那就女子的哭声中只听到了恐惧之感,而没有听到悲伤哀痛之情,常言道夫妇一体,对妻子而言,丈夫是她至亲之人,至亲之人去世了,而为人妻子的哭声中竟然只有害怕而无哀痛,有悖人伦情理,能不奇怪吗?所以,子产认为这其中必有作奸犯科之事,审讯之下,结果符合了他的判断,我们做捕头的,问案审案断案,遵从先贤教导,首要做到的就是听其声,察其色,诘其辞,讯其事,只要做到了这些,奸伪之人莫能欺也,听其声,刚才本捕头在外面听到平刘氏的哭声,心里就觉得奇怪,为何丧夫之人的哀哀哭泣,竟然听不到伤痛之情,而是充满了惶然恐惧和害怕,入得门来,又见平刘氏虽然泪流满面,双眼之中却毫无悲恸流露,而是冷冷如冰,脸色神情也与妻子丧其丈夫而显现的哀伤神色大不相同,待本捕头看过死者之后,又听了仵作验尸结果,加上本捕头在外面听到的左邻右舍的言论,结合在一起,本捕头已经可以断定是刘氏谋害了亲夫,没想到二千年之前,郑国子产所断之案又恰在今时今地出现在了当前,让本捕头为之感慨不已,所以,对大家讲了郑子产这么个典故,刘氏,你谋害亲夫之事实,是你自动招认,还是要本捕头直指出来!此时此刻,你可要想清楚了!”
最后一句,郭凡突然加重了语气,声如闷雷,在厅屋里炸响。后堂厅屋内外,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了平刘氏的身上,好似一座大山猛然降临,压得平刘氏身躯颤抖,脸上变色,直欲瘫倒。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平刘氏双目喷火,紧咬着银牙,慢慢站起身子,梗着脖子,一双通红的妙目瞪着郭凡,脸若冰霜,冷冷说道:“差爷说的好没道理,什么听其声,察其色,仅凭哭声神色便断定妾身杀了丈夫,世上要冤枉人也没有这样草率荒唐的冤枉法子,好歹也像模像样些,苍天有眼,妾身可以对天发誓没有谋害丈夫,丈夫实死于中风脑卒,县署府署三位仵作都验过丈夫的尸身,可以证明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然,妾身告上公堂,不惜抛头露面,也要讨个公道。”
那位平刘氏的兄长涨红了脸,大声嚷道:“我大妹嫁给平氏妹夫,整整七年,你们去左邻右舍那里打听打听,我大妹是什么样的人,听了哭声,看了神色,就冤枉我妹子杀夫,真是岂有此理!”
陈大使恍然大悟,瞬间明白过来,这位所谓的年轻名捕,讲说的故事,不过就是使了一道诈术而已,雕虫小计,凭此就想唬住人,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他目光冷冷,对郭凡含有一种我已看穿的不屑,心道: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术,都尽情地表演出来吧!
郭凡肃然道:“平刘氏,对你这样蛇蝎狠毒的女子而言,本捕头就没有指望你能痛痛快快地招认,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也罢,本捕头就把你是如何谋害亲夫的过程还原出来,包括你这位跳脚闹嚷的兄长,都来看一看,现一现你的原形,让大家瞧一瞧你是何方妖孽。”
郭凡扭头问道:“邱老,老陈,你们都验过尸体,你们真的认为死者是死于中风脑卒吗?”
邱老头黑沉着脸,满面纠结,欲言又止。
仵作不是郎中大夫,真要他仔仔细细地把中风脑卒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真不容易。
陈东左思右想了一会,说道:“郭班头,说实在的,要真正确认死者是否死于中风脑卒,打开死者头颅检查里面是否出血即知。”
郭凡呵呵笑道:“那倒不必,老陈,邱老,你们检验尸身之时,首先紧要的是看死者是否中毒,再察看是否有外伤,如果二者均无,就会按报丧之人的说法,看看死者身上有没有相关的病症表现,以此作结,我说的没错吧。”
陈东点点头。
邱老头沉声说道:“是这样,郭班头说得没错。”
郭凡道:“最早来验尸的仵作现在不在,我推测他也是如此这般检验了死者,然后在验尸格上如此填报给了汪里正,汪里正,我说的对吧。”
汪里正应道:“正是如此,郭班头说的丝毫不差。”
郭凡道:“邱老到了之后,定是先向汪里正要了验尸格看,然后才复的检,先前那位仵作不知是谁,若是在县署备案过的,那么他不是邱老的徒子也是徒孙,徒子徒孙验看过了,邱老心里定是信得过的,再验一次,少验一遍,结果不外如此,当然就不会认真仔细了,邱老,我说的是否可对?”
邱老头脸色一变,“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郭凡微微一笑,说道:“老陈你是认真检验了,测毒,察伤,辨症,有条不紊,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然而,因为邱老这位前辈复了检,人又在场,你未免先入为主,循规蹈矩,虽是认真,却不仔细,从开始到现在,你们三位忤作在习惯性和过往经验的驱使下,统统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而你们所犯这个错误,准确的说,你们在检验的过程中所遗漏的方面,恰恰隐藏着刘氏杀害丈夫,平记木器傢俱店东主的铁证!”
郭凡这番话,声音不高,却震耳欲聋,振聋发聩,有如响鼓重锤。
郭凡的指斥,使邱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斑白的须发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一时难以平静,有心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陈东则若有所思,目光转向软榻,在死者身上往来逡巡,试图寻找出郭凡所说的遗漏之处。
郭凡斩钉截铁的语气,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强大自信,击垮了陈大使这位表兄大人内心中的不屑,他耸然动容,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安起来。
平刘氏的一众亲友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一直为平刘氏卖力辩护的那位兄长,脸上阴晴不定,心里七上八下,脑中忽然冒出了一大串问号。
一道道探询疑惑的目光集中在了郭凡和平刘氏的身上。
平掌柜激动得浑身乱抖,呼吸急促,一颗心不争气地怦怦乱跳。
风五、江六和董承明显地兴奋起来,个个绞尽脑汁,心中猜测郭凡所说的错误遗漏究竟是什么。
平刘氏一张俏脸刷地白了。她紧咬双唇,目光游移不定,尽力挺直了身子。
郭凡瞥了平刘氏一眼,把手中六合统一帽递给陈东,说道:“老陈,你不妨仔细闻一闻帽子里的味道,马上就能明白了你错在哪里。”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顶六合统一帽上了,人人心中猜想:莫非这顶帽子里藏着什么关健的证据?
陈东将信将疑地接过帽子,把它扣在口鼻上,深吸慢呼,仔细辨味。
片刻之后,他的陡然双眼放光,拿开帽子,激动地大叫道:“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他闻到了帽子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只见他猛地扑到死者头部后面,俯身下去,目光专注,一双手掌,十个指头,由后脑勺开始,灵活拨弄着死者的头发,一缕一缕地仔细审看。
厅屋内外众人,但见陈东大叫之后,发了疯似的在死者的头上翻来找去,人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陈东的一举一动,一颗颗怦怦乱跳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站在软榻旁边的平刘氏,脸色突然变得惨白难看,手中锦帕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她见陈东的手指渐渐搜至丈夫头顶,身子忽然抖如筛糠,目光变得惶然恐惧之极,口中嘤咛一声,站立不稳,身子软软倒地,接着白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平刘氏突然昏晕倒地,让人大吃一惊。那位刘氏兄长更是惊呼出声,正要向她跑过去查看个究竟。
与此同时,陈东按着死者的头顶,目欲喷火,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地喊道:“好歹毒的妇人!好毒辣的手段!平掌柜,汪里正,陈大人,你们瞧瞧,刘氏这妇人,竟然用一枚铁钉从她丈夫的头顶上钉进去,活活把人钉死了!”
陈东的高喊仿佛就是在朗朗的晴日之下,天空中轰响的一记霹雳,把屋里屋外揪心等待的众人,一半吓得丧魂落魄,一半震得呆若木鸡。
那刘氏兄长大惊失色,尖叫道:“什么?不可能!”
平掌柜腾地跳了起来,向陈东扑了过去,一步蹿到他的身旁,目光往他双手摁住的地方一扫,脸色猛然一变,双眼圆睁。
他看见被陈东手指拨开的丛丛缕缕的黑发中间,一枚如半个小指甲大小的铁钉赫然分明,紧贴他兄弟的头皮,从百会穴的旁边钉进了脑中,那枚铁钉下面隐隐渗出的鲜血,浸染了周围一圈的丝丝黑发,触目惊心,骇人之极。
平掌柜一把推开陈东,弯腰下去,颤颤抖抖的双手捧着他兄弟的头颅,高呼一声,叫道:“兄弟,你死得好惨啊!”
刹时,平掌柜因悲且愤,胸膛剧烈起伏,郁气猛然上冲,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面色瞬间转为青紫,额上颈间青筋突突直跳,单薄的身躯往后便倒。
郭凡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去,急伸左手抓住平掌柜的胳膊,右手同时迅速地在他后背上一拍。平掌柜呼地张口吐出一口浊气,顺过气来,然兄弟如此惨死,他悲痛难抑,泪水夺眶而出,放声大哭。
郭凡忙把平掌柜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平掌柜坐在椅上,呆呆大哭不已,脸上泪水横流,仿佛滔滔不绝,心中无尽的悲伤在这嚎啕的哭声中喷薄而出。
平掌柜的悲愤爆发,哀哀痛哭的情景,目之闻之,风五、江六、董承及汪里正心下恻然,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在这滔滔哭声中,邱老头脸色变幻,坐立不安。而平刘氏表兄陈大人和其亲友,或坐或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郭凡转身过来,对邱老一干人等大声说道:“邱老,汪里正,陈大人,请你们也过去察看一下,瞧个仔细,老董,麻烦你去弄碗水来,将平刘氏救醒,风五哥、江六哥,你们二人去将这里的所有男女仆佣带到这里来,不得遗漏一人。”
董承、风五和江六肃然答应,腾地起身而去。
郭凡话音未落时,邱老头他已冲了出去,蹲身在死者的脑后,焦急地拨开死者头顶部的头发,发现死者头顶百会穴旁边,那枚带血的铁钉赫然在目。
他满面通红,呆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神色无比愧然,扭头对身侧左右的汪里正和陈大使说道:“大人,汪里正,你们看看吧,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啊,使这样狠毒的手段谋害亲夫,真该千刀万剐!”
汪里正目睹之下,心中震骇,满面惨然,连连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平刘氏娇娇弱弱一个女子,竟能使出如此毒辣狠极的手段来谋害丈夫,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除了刘氏家人,屋内所有人都认为是刘氏用铁钉杀了丈夫。
平刘氏的表兄陈大使仔细察看了死者的头部,心中也为之震惊不已,暗暗摇头。他紧锁双眉,倒背着手,在软榻前面,拖着一双重如铅石的双腿,走过来走过去。
一会儿,他停下脚步,目光闪闪,字酙句酌地对郭凡说道:“奇哉怪也!郭班头,本官琢磨来琢磨去,却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讨教一二,刘氏素来贞顺娴淑,循规蹈矩,勤于家业,外人从无闲话,左邻右舍素有好感定评,汪里正,你既是一坊里正,也是近邻,本官说的属实吧。”
汪里正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陈大使忽然拔高了一个声调,说道:“刘氏平日里与丈夫虽非举案齐眉,然夫妻之间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的争吵冲突,夫妻二人更无生死之仇,另外,刘氏乃纤纤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平老板即便体弱,终究是一男子,力气肯定大过刘氏,刘氏若要动手,无非趁平老板熟睡之时,然而,再是熟睡之人,铁钉入脑,剧痛无比,岂不惊醒过来?况且平老板,我这位表妹夫,不喜饮酒,更不会酗酒,三位仵作也检验过,没有发现昨夜平老板有吃酒的迹像,如此看来,那刘氏用铁钉刺脑,面对忽然惊醒过来的丈夫,她还有机会继续下手吗?本官因此不解,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杀人者会不会另有其人,请郭班头和平掌柜详察之。”
初听之下,陈大使的分析似乎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他不否认平东主,他的表妹夫,确实是被铁钉入脑谋害致死,但也有可能是他人所为,而非刘氏杀夫,按他所说,刘氏不仅没有杀人的动机和理由,也无杀人的能力。
平刘氏的亲友们恍然醒悟,仿佛黎明前见到了第一抹的晨曦,心中陡放光明,叽叽喳喳悄悄然议论起来。那位刘氏兄长若有所思,暗自点头。
大哭了一会儿的平掌柜,心中悲伤之情稍解,泪水慢慢而止。此时,他闻言一愣,脸上骤然变色,手撑扶手,愤而站了起来。
他嘶声说道:“陈大人,前晚上,我兄弟郑重其事地对我讲过,说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刘氏手里,当时我听了惊讶万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问他原因,我兄弟唉声叹气,只是反复地对我讲刘氏要害他,他无儿无女的,万一有那么一天,要我为他安排后事,我们分开仅仅一天,我兄弟昨夜就突然死在了家中,刘氏报讯说我兄弟死于中风脑卒,可于今明明是铁钉入脑,被人谋杀,我兄弟向来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从不因脾气性格生意竞争而得罪人,左邻右舍,伙伴顾客,谁不夸我兄弟是个实在的好人,汪里正在此,我可有半句夸大?董差爷到来之后,我请他里里外外地勘查了一遍,昨夜根本无外人强盗潜入或是闯入家中,那么陈大人,你说的另有其人,从何而来?你的另有其人是指内贼吗?再者,倘若真如刘氏所说,我兄弟昨夜急病中风,为何发病之时,刘氏不派人去叫郎中来看病救人?何况刘氏出身药家,家学渊源,即便她不是正经大夫,这医理药理总该通了三分吧,刘大舅兄,我说得可有错?因刘氏的缘故,加上我兄弟本来身体虚弱,家中向来藏有各种救急的丸药,夫妻二人多年不育,家中各式各样的药就没断过,我兄弟突然发病之时,刘氏为何不马上用药施治,中风脑卒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救得及时,又怎会死人?这刘氏既不派人去叫郎中,又不用药施救,请问这是为什么?我得知兄弟的死讯赶过来,验尸的仵作告诉我说我兄弟死于中风,我问了昨夜值守的家仆,刘氏当晚未曾与我兄弟分房而睡,既然人在身边,为何不叫人安排抢救,而是直接就嚷嚷人已病死,诸如其类,我当然有理由怀疑就是刘氏她谋害了我兄弟,我之所以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验尸,宁愿承担诬告不实的罪名,就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显示刘氏就是杀害我兄弟的真凶!陈大人,你以为呢?”
平时看上总是笑呵呵,有些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平掌柜,此刻,怀着悲愤,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当面质问刘氏的表兄,常平仓管库正大使陈大人。平掌柜的这番表现顿时让郭凡刮目相看。而汪里正、邱老头和陈东也被平掌柜震憾得目瞪口呆。此刻,平刘氏的亲友听到平掌柜条分缕析,有理有据的陈述质问,瞬间变成了一堆泥塑的人像,没了声气。
陈大使面红耳赤,尴尬之极,张大了口,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
这时,郭凡瞥见董承端着一碗水匆匆进门,笑道:“不急,刘氏马上就要醒来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