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慧通抱着自己的小碗看着那棵古树上一对叽叽喳喳的雀儿发起了呆。压根没在意念戒拿着两个大白馒头坐到了自己身旁。
“小呆子又在看什么呢,饭也不知道吃了?”念戒笑盈盈的拍着慧通的脑袋,慧通回过了神,随即念戒把其中一个馒头放到了他的碗里。
“师傅师傅,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扬名京城啊?”慧通用筷子插起了馒头啃了一口,嘴里嘟囔着还没咽下去支支吾吾说着。念戒看着天想了一回,随后敲了慧通的脑袋。
“怎么,觉得跟了师傅这辈子都不能扬名了?谁上次说自己以后要成佛的?你呀,三心二意的,得让你二师叔罚你抄佛经十卷,让你心猿意马定下来!”念戒扮了个鬼脸吓了吓慧通,慧通撇了撇嘴然后看着这个不正经的师傅。
“我知道你心里再想什么,既然都为出家人了,那就不要去想那么多,扬名很重要吗?就像师傅,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每天吃饭睡觉在这后院,有着两间小屋子过过安稳日子不好吗?庙堂江湖和我们本就关系不大,只要心里时不时记得天下芸芸众生疾苦欢乐就够了,要是一味的去想着成佛扬名,那当年就不该收你为徒,而是把你送进皇宫当个小宦官!”慧通听到后愣了愣,听师傅这么一说慧通好像悟了。虽然这种生活和自己梦里的不一样,但也是最安稳的日子。
“师傅师傅,我真的可以成佛嘛?”
“你大爷的!没完没了了你是吧!滚去收拾菜园去!”
福安二十九年,一名年轻僧人一袭白衣背着行囊独自云游天下。在西北之地一座名为通风关的地方,白衣僧人见识到了蛮夷屠关的惨像,白衣僧人进关之后,看着满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独自走上城关立地而坐,诵经九日九夜。
后世野史传闻,福安二十九年西北一处边关上空,连着九日九夜两尊佛陀法相而立,待到最后一日那天,佛陀法相出现了第三尊,最后一方天地梵音流转,佛陀慈悲眉目目视天下。
那一日,白衣僧人以身化佛,超度冤魂。
待到白衣僧人头顶法相散尽时,一个两岁孩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白衣僧人身后。白衣僧人看着眼前的孩子笑了笑。
福安二十九年冬,佛自西向东。
福安三十年春,京城大国安寺多了一名叫念戒的和尚,同时也多了一名叫慧通的小和尚。
两人不喜在外人面前露相,只守着那百年老树的后院以及那两间屋子和一方菜圃。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念戒,你真得就感觉不到吗?”一座禅房之内,一名僧人缓缓睁开眼默念到。随后他起身走出禅房,看着院内那棵菩提树,慢慢的出了神,随即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此时的京城,夫子宋公洲躺在摇椅上看着屋顶大梁柱楞楞的出了神,自从派出袁守密之后,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不尽人意,自己身边其他的老家伙都暗暗骂某个老东西,说他是瞎折腾,老了心还那么高傲。对此宋公洲只是笑笑,那个老家伙还在天机阁时自己就因为和他性格相投所以相交甚好,对老家伙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天机阁,宋公洲也是理解。
毕竟像他那样的人,待在这阁都几十年了,难免厌烦。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自己如果腿脚利索也要和那老东西一样打着游览河山的名堂招摇撞骗?”此时一位身着麻衣的老人拄着拐杖进来说道。
“哟!真如他们说的你房松龄一夜上天门得大道,都会读人心了?”宋公洲悠哉起身然后看着房松龄,前者是天机阁有名的浪子性子李三机,面前之人是传闻一夜得仙人大道的房老怪,而自己……
“算了算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神人了,就我大半辈子白活了!糟心简直被你们弄得!”宋公洲气呼呼的摇了摇手然后继续躺下,也不知道从哪来变出一把扇子扇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房松龄笑眯眯问着,结果不提还好一提宋公洲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合着一个个本事都大的不得撩人,尤其是你房老怪,都是悟大道的人了,怎么对这种小把戏有兴趣?真就想着取笑我嘛?宋公洲越想越气,干脆把头转了过去不看这闹心的老怪物。房松龄走上前摇了摇他的胳膊,但宋公洲就跟个孩子一样,眼睛一闭嘴巴一撅冷哼了一声。
对此房松龄苦笑不得左右为难。“你我加起来都不小了,怎么你还跟几十年前一样,还记得那会……”但也不等房松龄说完宋公洲便又起身挖苦了起来。
亏你还记得那几十年前刚进来那会,想当初同一批进阁之人如今所剩无几,云游的李三机、自封断念的张念缘、一夜悟道的房松龄、推演大国手宋公洲,这几十年下来剩下的就那么几个,其他的要不死于福安三年的定西之乱,要不病死于卧榻之上到死也没咽下心中怨气。
“老家伙,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又能有什么办法?你我也好,李老东西也罢,就连张念缘都自诩看破世间自封断念了,天机阁自先帝于祥顺五年设立,由王圣人打点,咱们几个活到现在就该看开一点了,不然死了肚子里还是带着怨气,王之山离开京城前请我喝了一次酒,那老家伙说这以后的天下自有安排,我们终归大梦一场,下一甲子的事我们就不要多管了。”
房松龄叹了口气,随即起身走向堂中央的玄池边上,看着水中倒影微微的楞了,当年刚进天机阁之时,自己拉着李三机趴在池边看着水中倒影两人口无遮拦的聊着这池中难道有传世真宝之类有的没的话语,那会两人对视一笑,最后便被路过的房松龄白了一眼,那时就属李三机和自己脾气最相投,房松龄一股子穷书生气,而张念缘心比天高身怀傲骨。那会子自己和李三机没少学那武人向张念缘下所谓的战书,时常三更半夜不睡觉而是与他相约天机阁树林里争论辨斗,每次结局都不出意外,赢得永远是张念缘,而自己和李三机经常被夫子教训责罚。
“房大家,你说咱这大半辈子下来了,到底图个啥?”宋公洲冷不丁的问到,房松龄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然后也走到玄池边。
不知是怎么了,宋公洲在这玄池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身影,还有同一批进天机阁的那群人。
李三机终是没有机缘,成了个老倒霉鬼;张念缘活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自断七情六欲;房松龄悟了大道又如何?现在成了个病秧子,离了拐杖就不行了;就连自己被称作推演大国手,但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去挚友离开又何尝不是痛苦呢。
房松龄拍了拍宋公洲的肩膀,然后许久才说了一句话。
“该歇歇了,下个甲子是给年轻人展露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