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年二十五岁的苏牧发现,那像猫又像狗的小东西连尸体也不见了,他沮丧的哭了起来,可是哭着哭着,他突然想上个茅房,于是就暂停下来,把老爹盖在自己身上的锦绣袍子摊开,然后脱了裤子,在衣服上拉了泡屎。
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吧,可好歹也是大家门第的公子,卫生自然是要讲的,于是苏牧小心翼翼的用衣服把那泡东西包起来,这算爱护环境,接着他又把衣服放回老爹书房的桌子上,呃,这叫物归原主,苏牧心想啊,等老爹看到自己这么懂事,一定是老怀安慰。
做完了这些,苏牧就又蹲回那处墙角,接着开始哭,小东西没了,苏牧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掉了块肉一样,真是痛不欲生,他拿起手上那只毛笔,对着墙壁,开始画那小东西的模样。
别说,苏家这位二公子的画功还真是不错,墙上的小东西被他画得活灵活现,无论身躯四肢,周身毛发,苏牧都能画得神形兼备,然而描绘其头颅时,苏牧却难以下笔,好不容易将那像猫又像狗的鼻梁和脸型勾勒出来,到最终点睛之笔时,苏牧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他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看到自己所画的,比小东西似乎大了有一倍不止,那毛发更加浓密,脚上的利爪也透出一丝寒意,可唯独脑袋部分,怎么看怎么古怪,更不用说,苏牧还没有给它画上眼睛。
苏牧觉得这根本不是小东西的样子,他挠头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苏牧跑去马厩,牵来自己那匹威猛的座驾,接着便打算从后院出门。早已站在那里的狄英看到二少爷过来,便笑着问道:“二少爷,你要出门呢?”
“嗯。”苏牧点了点头。
狄英双手一拍,一个女仆便端着水盆走了过来,狄英拿起毛巾,沾上温水,很是细心的帮少爷擦去手上和脸上的墨迹,接着又开始帮苏牧整理衣冠,将那支开了叉的毛笔从少爷腰间收起,说道:“少爷,天凉了,你别玩得太晚,今天我让厨子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肥肠爆鸡翘’。”
苏牧连忙点头,一想到那油滋滋的味道,他嘴角便淌下了一溜口水,狄英伸手给他擦去,又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让驴蛋踢他,踢死了最好。”说完,狄英拍了拍少爷牵着的那头老驴。
“嗯。”苏牧应了一声,骑上驴背,“驾!”,然后咯噔咯噔的走了。
金陵城外的紫金山风景秀美,不少文人骚客常聚集于此,煮茶论道、举杯手谈,一边赏景一边遥望气势磅礴的金陵城,再借诗词抒发胸中豪情或是抑郁,自是曼妙无比。加上此刻又是秋季,紫金山上满眼金红,大好的天气,游人更是不少。
一身锦衣华服的苏家二少爷骑着他的毛驴,沿石板达砌的道路向着山上走去,路边一座凉亭下,坐着四个中年文士,看到落叶纷飞下这悠然行来的苏牧,其中一人不禁诗兴大发,端起酒杯开口吟道:“梦里秋黄三两分,九曲羊肠落缤纷;郎君马踏挽清风,疑是仙客入凡尘。”
身旁之人喝道:“蒋文公好诗啊,有仙气,有灵气,旻俊兄你以为如何啊?”
另一个则笑道:“诶,不妥不妥。”
凉亭边缘之人回头问道:“赵兄觉得何处不妥啊。”
赵旻俊指着苏牧的背影说道:“谭兄,朱兄,你们二位难道没看见,苏家二公子他骑的是头驴啊,‘郎君马踏挽清风’没有,‘蠢驴独行紫金道’还可以。”
说完四人便都大笑起来,蒋文公指着赵旻俊说:“你呀你,当心人家二公子听到,拿驴蹄来踹你。”
“哼,那样的话,我就写篇文章加以传扬,保管叫苏大人气上三五个月。”赵旻俊笑道。
那谭迁议忽然说道:“不知三位可曾听说过,当年苏家这位二公子出生时,苏夫人怀了他足足十八个月,先帝派遣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前去探望,沾了龙气,他才得以降生。”
朱闲笑道:“人尽皆知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谭迁议却沉下面色,低声道:“三位有所不知,这苏家二公子出生的那个晚上,住在苏府周围那些人压根儿就没听到哭声,俗话说‘婴童最知世间苦’,哪个娃娃出生时不得哭醒周遭邻里啊,不仅如此,当晚有人还看到,苏家一个下人偷偷摸摸的从府上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大包,一直就跑到南城,才将包里的东西扔进阴沟。”
“那下人扔的是什么?”蒋文公问道。
赵旻俊冷哼道:“定是孕妇产子时用过的沾血之物。”
“非也非也。”谭迁议摇头晃脑了一阵,接着表情古怪道:“那下人扔进阴沟的,尽是三尺长的黑毛啊。”
“哈哈哈......”朱闲听完大笑道:“谭兄,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难道你想说,苏家这位二公子他是个浑身长毛的妖怪不成?”
赵旻俊与蒋文公也是为之一笑,谭迁议却不以为然,喝了一口酒又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哼,这苏二公子本来就不正常,说不定还真有其事,神洲辽阔,未经踏足之地甚多,妖怪传言历来就有,听说西楚那边近来就抓到了一只,妖怪嘛,楚国有得,我晋国就有不得?”
蒋文公道:“有得有得,可就算有,那也是‘玄道宗’的事情,你我这些文士,岂能多言。”蒋文公深知谭迁议素来喜好金陵城中各种异闻闲谈,今日聚会的虽都是挚友,可骑驴的那位毕竟是太尉之子,话说多了,终究怕惹麻烦,于是,蒋文公便给谭迁议满上一杯酒,然后示意他别再多言。
可谭迁议喝下那杯酒之后,却并没明白蒋文公的意思,还想把刚才的话继续下去,只是身旁的赵旻俊把话头抢了过去:“自盘古开天辟地,神洲浩然六千载,儒、释、道各领千秋,而今天下,却是以道家为尊,西楚朝廷三年前为立太子,争得不可开交,哪怕首辅张泰岳力保嫡长子,却也架不住玄道宗主‘凤炎陵’的一句话。”
朱闲叹息一声,将那话说了出来“‘六郎在,西楚存。’凤炎陵这话不一定是说六皇子必须继承皇位,但那又如何,西楚皇帝还不是被吓得战战兢兢,第二天就立了六皇子为太子。西楚如此,我晋朝乃至北魏又何尝不是?三国皆称帝,却都不敢设立年号,纷纷使用‘玄历’,皇家宗庙堂前,更是要供奉玄道祖师,这不是乱了礼教吗?”
赵旻俊说道:“说的正是,唉,想来我们这些人却也比不上江湖中那些武者,纵观神洲,也只有他们敢与玄道宗公然为敌了。”
蒋文公觉得今日所谈的话题有些不妥,便再度起身给三人满酒,同时笑呵呵的将话头扯回了附庸风雅之上。这时,道路上又有人走来,只看了一眼,凉亭下这“金陵四大才子”不禁全都站了起来,同时放声大笑不已。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却也很是奇怪的娃娃。
其年龄不过八九岁的样子,面容白皙,眉目清朗俊逸,叫人过目不忘,他额心处画着一细小的蓝色图案,仔细看,却是一只仰头向天,未展双翼的小凤凰,这娃娃身上穿着白色锦袍,由于其身材矮小,白袍一直拖到身后四尺开外,他那脖子上挂有三串价值不菲的珍珠玛瑙,十根手指上竟然戴着十八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男童不知是走得太远还是给身上那些东西给压得,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看到路边凉亭有四个人在笑自己,他便冲凉亭伸了伸舌头,又朝他们喷一口口水,一时间没看路,险些摔倒在地,可刚把脚站稳,又差点踩到地上那坨还算新鲜的驴粪,他慌乱不已,配合着那乖巧的模样,却也可爱至极。
待这娃娃走远,蒋文公等人才又坐了下来,赵旻俊苦笑摇头道:“你我正说那玄道宗呢,没想到就遇到这蠢娃娃。”
蒋文公摆手道:“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还不都是他的父母家人在阿谀奉承。”
朱闲说道:“好端端的娃娃,非要打扮成‘天童’的样子,金陵城中,这样的人可不少啊,我每每看到,都不禁想将他们的父母拉过来,好生训教一番。”
谭迁议说:“玄道宗素来以除妖灭邪为教义,可天童已然百岁之长,却仍是七岁顽童的模样,难道他就不是妖怪?那些无知愚民却对其崇拜不已,实在是正邪不分呢。”
朱闲冷哼道:“哼,能把自己孩子打扮成天童那样,必然家底殷实,朝中不少大臣都是如此,这还不是学着君王们,奉承那玄道宗。”
“君王不拜圣贤却祭道统,臣子不遵礼教却拜妖邪,孔孟朱子,只恐难以瞑目啊。”赵旻俊说完,竟然泣不成声。
蒋文公本来不想提及这些,但此刻也不禁一声感慨:“嗨,事已至此,我等即便哀嚎也无用处,眼下也只能去信那位侠客的豪言了。”
赵旻俊擦了擦眼泪,问道:“哪位侠客?是何豪言?”
蒋文公酒杯在手,遥望北方道:“‘道统神洲三百年,我有一剑斩凌霄’......壮哉!壮哉!‘北冥神剑——邓玄’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