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寻还是从梦中惊醒的。
只不过不再是那个黑袍人的梦境,她梦见自己身处满是蓝色幽火的海中,耳边凄厉悲鸣不止,一转头就看到血海里无边的死尸。
她抬手揉揉眉心,环顾四周才发觉身处陌生环境,顾南寻从床上坐起,小心查探,没有感觉到危险气息。
这偌大的宫殿仿佛浸于月色,处处透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暖意。
顾南寻顺着微亮的光芒走动,依稀可见周遭的光景,却未见着一人。
陆景止……去哪儿了?
不知不觉走到观月台下,她抬头望了望,没有犹豫便踏上台阶。
顾南寻上到观月台,越过高大的石柱看到一个身影孑然站在那儿,她走上前去,喊了一声:“陆少爷?”
那人转身,顾南寻这才看清他与陆景止身形不同,只是逆着月光一片黑影,她便以为是陆景止在那儿。
“小姑娘,你醒了。”那人出声,嗓音苍老而沙哑。
顾南寻走了过去,路过悬浮的墨玉,幽幽然似在吸食月光,她朝老者作了一揖:“前辈,是您救了我么?”
墨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贯冷肃的脸上晕开微笑:“是,也不是。若非你的朋友及时输送内力,又碰巧遇到了老夫的女儿带你们来了观月居,恐怕你此时,已是冰尸一具。”
他寥寥几句将昨夜之事道来,顾南寻闻言微惊,神色仍是自若:“多谢前辈相救,不知……晚辈的朋友在哪儿?”
墨夙没有回答,笑道:“小姑娘,老夫有些话想跟你聊聊,陆公子之事,可否稍后再问?”
他拂衣坐下,白衣似染月华,顾南寻在心底斟酌一番,还是俯身坐在他身侧,她打心底里不觉得这老者有什么威胁。
“老夫是明月城的前任祭司,墨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语气里没有掺杂什么,就只是普普通通一问。
顾南寻就没那么淡然了,明月城祭司——她控制着没有露出惊讶神色,实则心潮翻涌,扶桑城的说书先生口中,那明月城祭司,救死扶伤无数,恩泽天下,怕是早已飞升成仙。
不过是说书人为了博人兴致而夸大化的说法,如今得见,却是皓首苍颜,除了那孑然身姿确实像极了仙人。
“墨前辈之名,早已传遍内陆,晚辈……名顾南寻,算是扶桑人士。”她从震惊中平定,对墨夙除却感激又多了层敬重。
“呵呵……”墨夙促然笑了,侧目看她,虽雪鬓霜鬟,已至垂暮的眸子仍清亮如月,一点也不显浑浊,他低低叹道,“扶桑城,是个好地方。”
“小姑娘,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着腐朽之人追求的生机?”
墨夙漫不经心问着。
顾南寻茫然摇头:“前辈,生机是何意?莫不是我穿了一身绿衣,或是我年岁尚小……”
“非也。”
墨夙出声打断她,将坠在心口的月形玉饰取下,原本黯淡无光的玉饰因月光照拂发出淡淡流光,“老夫确是日薄桑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是故全身皆开始腐败,但用凝月之术治疗你时,却感到腐朽之处溢满生机。”
“就连这凝聚了老夫力量的月石,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月芒,否则以老夫衰老退化的能力,还不足以将你的寒蝶蛊拖到第九日。”
腐朽,月芒。顾南寻凝视那月石,委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无奈道:“前辈,您说的晚辈实在听不懂。”
墨夙料到她不会信,面色不变,他将月石又戴了回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似含深意,看得她满头雾水。
良久,墨夙收回目光,道:“没事了,你陪老夫在观月台坐坐罢。你的朋友为救你伤口裂开又受了内伤,老夫已经治好他,他在另一间客房休息,你无需担忧。”
顾南寻应下,听闻陆景止伤也被治愈,心中担忧退去,抬眼见天际的月只剩浅浅薄光——
天快亮了。
二人坐在高高的观月台,远处波光粼粼的池水随天景变幻色彩,待朝霞披落,已变成了一片赤色。
不知怎的,顾南寻感觉同身边的老者似是忘年之友,不仅不因陌生排斥,反而有浓厚的亲近感。
她不知墨夙所说的生机是什么,想来大抵是同她一样,只是相处着会轻松些许罢。
她望了天空许久,久到朝霞完全散去,一轮红日高悬东方,墨夙突然出声问道:“你在扶桑,可知剑法宗师夜阑珊的消息,那老头可还好?”
顾南寻一怔,脱口而出:“前辈认得夜师祖?”
“师祖?”墨夙显然比她更惊讶。
“哈哈哈哈——”
沉默良久,老人蓦地一声大笑,摇着头嗤道:“这夜老头竟是有徒孙了?该!该!若他知道他又欠老夫一个人情,该气得胡子都要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