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王爷,许献洪,姚景林,吕锦清……一群在京都里也是出了名的人,就看着苏梨一个人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许献洪小心翼翼凑到苏梨旁边,小声问道:“饿不饿?”
苏梨白了许献洪一眼,看着把自己当成得了失心疯的这一群人,苏梨不耐烦的说道:“我真的没失心疯,你们也可以等到我想通了再叫我啊,我现在已经是完全不敢发号施令,不敢再去,就是……。完全没了那个心思。”
段王爷站在苏梨面前,大袖一挥,面目狰狞,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明明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说出来那种混账话!”
苏梨深吸了一口气,不忿的说道:“就是因为我都清楚,我知道我说话会害死多少人,回过头去看,我能面无表情的杀那么多人,不是更不像人吗?”
姚景林也凑过来柔声说道:“那你也不能说出来不做边伯候这种混账话啊,郭大人还打算把塞北也给你,段王爷准备把西山道给你,天下六道,你占了一半了。”姚景林现在做个四品的杂牌将军就已经很知足了,怎么都搞不懂苏梨是个什么意思,只能一点一点的试着劝苏梨。
怎么说苏梨小时候也挺粘我的,姚景林想着。
苏梨把腿收了收,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明明早些日子还能面不改色的,是见得死人太多了?总觉得自己身上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们在帐中大眼对小眼,峡江上面徐龙仙看着手里的小蛇和紫金龙气在那里打架。徐龙仙无奈的把小蛇放了出去,顷刻间小蛇成了十丈大蟒,几个呼吸之间就跑到了大海里面,当真是骇人听闻。
徐龙仙阳神出窍,手里捏着火枣,徐龙仙告诉自己的阳神“既然那人不要了,咱们先收着。”
你身上少了什么?少了一国龙脉。
吕锦清看着盘腿而坐死活不愿意回京都的苏梨,是最为生气的那一个,吕锦清是苏万里招揽的旧部,看见如今的主子变成了这幅模样,生气的说道:“不愿意回京就把他扔在这,我们权当死去的几万人就没活过!”
苏梨心里面虽然很愧疚,可是也许是十八年来都没犯过的孩子脾气上来了,苏梨走出来大帐,许献洪指着吕锦清,再怎么着你也不能这么说侯爷啊!
许献洪跟着苏梨走出去,苏梨走出去每一段,看着峡江里面的锄头,马枪,江面上飘着些白乎乎的东西,竹排上面还能看见尸体,整个江面都被染的通红,人压人,骨压骨。
苏梨又开始吐了起来,吐的都是腥黄的胆汁。
许献洪看着苏梨,小跑过去轻轻的拍着苏梨的背,也顾不上生气了,只剩下心疼了:“慢慢吐啊,吐出来就好了,你比我好多了,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两天没敢睡觉。还是郭易大人说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人来让我杀第二遍。我才想起来,变成鬼他也打不过我啊。一次看见死了这么多人,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是这就是这天下啊,这打的还是一场快仗,若是打的久了,峡江都堆不下尸体。”许献洪看着浩大峡江,才想起来苏梨只是个一辈子都想出门的孩子,不过是比常人聪明了些。
许献洪把苏梨扶到一边,柔声劝解,远处的徐龙仙看着苏梨,怎么得,没了那条龙之后,怎的也不该如此,于是随地卜了一卦,哟,这天底下还有人跟下棋呢。
许献洪问道:“小梨,皇上说给你两年时间,这剩下的时间谁都不找你,你自己想干嘛就干嘛,然后就算不行当官,你也回来成婚不是。”
苏梨这才想起来那两个妮子,这会应该担心的不得了吧。
苏梨看了看大霍,又看了看身后的大统。
许献洪估摸着苏梨也想通了,就笑道:“想去哪就去哪,大霍人善歌舞,疏侠气。多跟着他们学点东西,也是极好的。想去就去吧,好好玩两年。”
看着苏梨似乎没那么难受了,许献洪就问他怎么样。
“谢谢许叔,不过我也没想好去哪。我去大霍,大霍人,会怎么看我?”苏梨担忧自己在大霍,会被人记恨,被人辱骂,被人殴打。
“没事,没事,走江湖,哪能光想这些啊。”许献洪劝道。
于是苏梨终究是摇摇晃晃的往大霍走了,走的是两旁海路。
许献洪回了军帐,所有人都盯着许献洪,似乎等着他背后钻出来一个偶尔会调皮的身影。
段王爷打破沉默,问道:“苏梨呢?”
“放跑了。”许献洪睁开笑眯眯的眼。
“……。”
还是聪明啊,苏梨这孩子。
苏梨沿着海道走,下边是淘淘汪洋,可以过人,不可行军。
走到一处低平的地方,看见了一个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的人,霍布。
霍布半百的头发看起来不再那么暗淡,脸上也多了些神采。
霍布看着苏梨,苏梨转身就要跑,霍布戏谑的看着苏梨,说道:“哟,苏大人也来吹海风啊。”
说着就要下跪。
苏梨先跪在霍布面前,说道:“我罢官,现在也是草民。”
霍布绕有兴趣的打量起苏梨,五官端正,体态有力,是一方侯爷还是塞北的半个将军。怎么就罢官了,那王及瑞会放着让你罢?
“你罢官做什么?”霍布倒是没有说出来不信的意思。
“你不恨我吗?”
“恨你做什么?”
“峡江死战,是我设计的。我让俞允海死守雁城,说是计策,让俞允海对段王爷态度强硬,迷惑敌军。实际上是怕到时候,有人临阵畏缩。”
“那你不是挺聪明吗?效果挺好,八万人硬是堵着峡江堵了三天。换成其他军队,来十万人也堵不住。”
“我害死了你大霍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恨我?”
霍布看着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心心中倒是有些感慨,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他对着苏梨说道:“如果我还是大霍国君,那么就是我害了大霍,让大霍沉溺歌舞十年,士兵都会舞枪,可是不会持枪杀敌。”
“所有都披着甲,却不知道稍微低下身子,就能卸去不少冲击。”
“是我下令建造云间城,声色犬马,怎么恨你?更何况我现在一介草民,如果你是来招降的,那就算了吧,霍陇罇宁做海中枯骨,不做他国降奴。”
苏梨听着霍布的话,看潮水渐渐退去,霍布手疾眼快捏起来一直螃蟹,对着苏梨笑了笑塞进了自己身后的鱼篓里,一看就是自己编的,先不说那个大窟窿,就看着凌乱的草头,就说不上精致。
霍布看着自己编的鱼篓,心里面满是得意。
苏梨趴过去把鱼篓拿了起来,看着一脸提防的霍布,笑道:“放心,不动你的螃蟹。”
苏梨把草头给一一的掐掉,有随手把鱼篓给补了一下“做鱼篓,用草,你也不怕有些鱼把你这鱼篓吃了,没竹子吗?”
霍布看着鱼篓,细心的查看自己的两个螃蟹一只鱼,都还在,啧啧称奇:“你一个侯爷,还会编鱼篓呢?在这南岛,竹子是稀罕东西,就那两杆紫竹,还是老太师的心头之物。我可不敢动,小时候去偷偷拔过一杆,被老太师追着从南门跑到东门,也不知道他那副老骨头,怎么撑得住。”
苏梨看见了一个牡蛎,随手拿起来吃掉,说道:“这东西,可以直接吃,就是会有沙子,我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被人从嘉定追到西山,从西山追到京都,路上我娘也去了。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两百多里,什么都学会了点。”
“一个人走了两百里,还没死路上?挺厉害啊。”
苏梨回想起自己装成一个哑巴,顺着一条小河飘到惠城,到惠城的时候故意换了身华贵衣服,雇了两个车夫,一路把自己拉到了京都,要不是遇见了带着王桃的红衣,估计早就死了。
“都是运气好,你从小就没有做过些什么?”
霍布想起来小时候,几个人做了竹排,想往小寒胜神洲去,结果路上面差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吃掉。
“要是没地方去了,你能乘着船去小寒胜神洲去,虽然路上有汪洋怪鱼,不过碰到的几率挺小。你没有回大统,往这边走,就是想找个地方散心吧?”
苏梨看着霍布,霍布七窍玲珑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怕是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苏梨听了霍布的话,道过了写,走出来海路了,才想起来,自己不认得去船坞的路啊,只得又转回去找霍布。
中途被一个男人拦了下来,男子生的铜浇铁铸,却有着一双睿智明亮的眼睛,慕容玉魄开口说道:“我可以为你做事,不过你要让我看看,什么是蛟龙须。”
苏梨手心颤抖,即为男人气贯长虹的气势所震撼,也是自己再也不想提起兵刃的胆寒。
慕容玉魄看见苏梨手中无剑,就说道:“可是因为手上无剑之故?我这就去寻。”
苏梨艰难开口,说道:“蛟龙须就两招,却有九式。我讲给你。”
“为何不使出来?”
“我已经提不起剑了,再打断我,你连听都听不成。第一招是水中游鳞,是右手剑,有四式。第一式囚牛,使大力,却又极柔。没什么法子,多练下出剑收剑就行。第二式睚眦,专防反攻,也没什么法子,就是见招拆招。第三式嘲风,多练刺,有破空之声便是大成。第四式蒲牢,大吼助兴,拼死一击便是。”
慕容玉魄把苏梨提起来,怒道:“你说的这些无非就是拨挑刺劈,净是些基础剑招,取些故弄玄虚的名字,糊弄我不成!”
苏梨却不管慕容玉魄,接着说道:“第二招是龙腾鱼跃,是左手剑,第一式狻猊,上挑下刺,左劈右砍,随性而来。第二式蚣蝮,势大力沉,背负一剑,横挑撩拨。第三式狴犴,见招拆招,见人挡人,心中所想,跃于剑上。第四式负屃,用于充数,前七招皆可。第五式,剔骨见隙,茹毛饮血,就这些。”
慕容玉魄质问苏梨“难不成,那赵陵蛟的蛟龙须是沽名钓誉,压根就没什么本事?”
苏梨抬起来慕容玉魄的一条胳膊“不用真气,你接我三招。”虽然挺烦,不过不能折了赵陵蛟的名头。
慕容玉魄急压左臂,提膝顶向苏梨小腹,慕容玉魄比苏梨高了些,压迫十足。这一膝下去,怕是苏梨的腰都要折掉。
苏梨一指刺向慕容玉魄腹部,去如疾风,慕容玉魄吃痛后退,苏梨接下慕容玉魄打向他头颅的一拳,被震得手臂发红,苏梨回身一脚腾空踢在慕容玉魄的脖子,慕容玉魄没反应过来,苏梨一根指头订在他的脊骨上。
慕容玉魄咽了口口水,不用真气内力,蛟龙须尚且如此可怖,蛟龙须,截午刀。大统朝堂,有点意思。
苏梨问道:“知道船坞怎么走吗?”
“往东,沿着海岸走,不出百里。”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