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上学期的时候傅语学姐因为身体原因休学留级到了我们班,因为性格很好很快和我们这群弟弟妹妹打成了一片。
以前总听团里人说傅语学姐成绩特别好,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就印证了这一点,她总分和魏弦相同,而语数外甚至比魏弦更高,直接撼动了魏弦第一的不败战绩,成为了老师们的新“心头肉”,不断称赞他们一家基因过于强大。
傅语学姐有一个小习惯,早上上完一二两节课她总喜欢啃一个苹果,问她为什么,她总说“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每次听她这样说,我总觉得,大概是之前生病的回忆太痛苦了,才导致她现在如此害怕疾病。
不过,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都带着明朗无比的笑容,让人觉得过往的病痛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那时候,有许多同学甚至纷纷效仿她吃苹果的习惯,导致那时候每天教室里都飘着苹果香。
和班里同学相处时间久了,傅语学姐自然也听闻了一些关于我和魏弦的传闻,有时候她也会打趣一下魏弦,虽然魏弦平时对于绯闻一直采取漠视态度,但对于傅语的打趣他却常常会急忙让他姐闭嘴。
和他们相处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他们姐弟的相处模式,闲暇时打打闹闹,谁如果真的遇到困难了,却也会相互扶持。
虽然傅语学姐对谁都非常和善,但她对一个人却格外与众不同,心思敏捷的橙子最先发现这一点,但后来我也感知到了这一份特别的照顾。
那天快临近放学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证明眼前的几何题,突然眼前多了几份作业,我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甘宇又急着要去咖啡店没时间写基础题,让我帮他补全,看着我眼前还没解出来的几何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甘宇快要走出教室的背影,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你知不知道考试卷子上百分之八十都是基础题啊!”我朝着甘宇的方向愤愤的喊道。
没想到已经走出教室的他突然折了回来,以说今天要吃什么的平淡口吻回了一句,“那你应该知道每个月省下的这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我可是能赚我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呢!”随即又朝我笑了笑,示意我今天不能一起回家了,然后飞奔而去。
虽然他每次都拿这一句话来噎我,可我也就是生不了他的气。有时候我们对于一个人太了解之后,也许就无法责怪,因为你不仅看到他表面的平淡漠然,更深知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甘宇走后,傅语学姐走到我身边,看了看甘宇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无可奈何的我,笑着说:“要不我来帮他写吧。”
我和魏弦同时一脸惊愕地看着傅语姐,一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姐,你什么情况,你平时都不辅导我写作业呀!”魏弦带着酸溜溜地语气满怀期待地等着傅语姐解释。
“你有什么题需要我辅导么?”傅语姐想都没想直接怼了回去。
魏弦一时语塞,他在学习上也确实没遇上什么困难。
“那个……傅语姐,虽然这些题目不难,但是量还挺大的,抄一遍也挺费时间,甘宇虽然折磨我惯了,但我想他也不太好意思占用学姐的时间。”我心想着傅语姐身体刚刚痊愈,甘宇何德何能敢占用她的休息时间,被老陈或者老徐知道了都能打断他的腿。
虽然我推辞了很久,傅语姐还是坚持想帮甘宇写完这些基础题,实在拗不过她我只能把甘宇的作业本给了傅语学姐,又偷偷叮嘱了一句,“学姐不要忘记模仿甘宇的字迹写才行”。
傅语姐心领神会地笑着点点头,又瞪了一眼魏弦那好奇的目光,转身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回家路上橙子得知这件事后一脸八卦地问魏弦,“你姐该不会喜欢甘宇那一类型吧?”
“不可能的,从小到大我姐就没正眼看过什么男孩子,她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对长得还有几番姿色的男生颇为照顾呢。”魏弦一脸肯定的否认,还颇为含沙射影地讽刺我和甘宇的关系。
我满脸疑问地看向了他,他作了个满不在乎开玩笑的表情,突然加速蹬车向前飞驰而去。
“我怎么感觉空气里醋味这么重呢?”橙子也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准备加速冲过前面的红绿灯。
我来不及反应,也只能快速跟上他们的速度。这两人最近每次都这么莫名其妙。
然而第二天拿到甘宇作业本的时候,我更是惊讶无比,傅语学姐不仅写上了答案,还用便利贴给他写上了满满的解题过程,那些解题过程细致到我估计她自己做题时甚至会直接跳过这些步骤。
当我把本子还给甘宇时,甘宇以为我昨天晚上失心疯了,直到我告诉他这是傅语姐写的,他先是一愣,后来用本子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带着一丝责怪地告诫我,“下次不要再让她做了”。
橙子突然凑过来问:“甘宇,你都不感动吗?”
甘宇看了看她,又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甘宇突然开口对我们说:“说实话我确实能感觉傅语学姐对我很好,但是她和那些平时围在我身边对我很好的女孩子不一样,我感觉和别人相比,她更像是亏欠了什么想要补偿。”
“你开玩笑呢,我姐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她要补偿你什么呀。”魏弦勾住他的肩拍了拍他,仿佛是在让他清醒一些。
“你可别找借口了,你要是敢伤了我们傅语姐的心,我就……就让魏弦来打你。”橙子满脸写着仗义。
“你放心,他要是欺负我姐了,我不用等你来叫我,我早就收拾他了。”魏弦半戏谑半恐吓地笑着说。
少年隐秘的心事常常藏在深深浅浅的记忆里,随着欢声笑语渐渐淡去。
后来的日子里,傅语学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甘宇,有时候我们也会调侃几句,不过傅语学姐也不在意,她好像只是单纯地想照顾甘宇。
转眼就过了三个月,又到了12月我们学校的文化季,合唱团又开始了紧锣密鼓地排练,傅语姐作为初二的老团员也和我们一起参加演出,但有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她会觉得劳累,而且她的气息远远不如她患病之前。有时候我会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拉着她去休息,可她却不愿意落下任何一分钟的排练。
到了12月9日演出前一天,傅语姐觉得不太舒服,让我代替她领一件演出服,她特意嘱咐我拿一件大码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怕冷,想在演出服里穿上秋衣。
然而直到12月9日上台前,我并没有看到傅语姐的身影,魏弦甚至也没有来,指挥老师匆匆忙忙地调整了队形,做着上台前的准备训练。
我在准备期间偷偷给魏弦发了一条信息:“出什么事了么?”
过了很久没有回音,直到最后临近上台时,我为了避免差错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我看到一条消息,魏弦发来的消息,上面写着:“我姐,可能不行了。”
我愣在了原地,大脑仿佛无法运行般艰难地解释这句话的含义。后来我听到有人叫我,后来我在别人的推搡后上了台。直到音乐声出来,我才逐渐清醒,嘴唇麻木地跟上节奏,我想唱,但喉咙却发苦,难以出声。
那场演出的曲子叫做《一定回来啊》,是一首韩语歌改编的合唱曲:
飘落的花瓣
随着季节飞舞
独自悲伤孤寂地留下/
我悲伤的心
你若知晓的话
一定要再回来。
唱着唱着,嘴唇突然触碰到一滴湿润的颗粒,然后一粒接着一粒,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在不停地唱下去,带着某种期盼,期盼着奇迹会在虔诚的歌声中发生,期盼我的祈祷能够唤回逐渐远去的人。
有些时候,当生离死别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它们是如此的遥远,然而当这一切触手可及时,我们才发现,明天和离别永远不知道谁会先到来,也许这一刻的再见,其实是这一辈子的永别。
傅语姐还是走了,走在这一年初雪那天的傍晚。
她就像一片雪花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生命里,出现在这个班级,又如同融雪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告而别。
第二天魏弦也没有来上学,直到过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才重新回到学校,我们没有人问起傅语姐,也没有人问起前后的情况,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仿佛她还生活在这个集体里,仿佛她并没有走远。
一直到这个学期的期末,魏弦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有时候会生硬地和我们打打趣,甚至很少再叫我“猪蹄儿”,我感觉魏弦开始有了心事,这个男孩仿佛在一个星期之间经历了一次成长,变得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成长的特质就在于有了心事和秘密,那些难言的心思和故事,常常被我们埋在心里,酿成苦酒,时间越久却越难以忘记。
那时的我,无法揣测别人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魏弦那从未展示的一丝距离、冷漠或是脆弱,等待冰封化解的时日。
后来班里不再有苹果香,后来我身旁不再有人为我纠正五线谱,后来没有谁再为甘宇写上满满几张便利贴的解题步骤,后来我再也没有唱过那年冬天12月9日的那首歌。
也许对于傅语姐来说,回来并不是最好的归宿,离开也可能是解脱,也许她带着天使的模样,去了能让她更幸福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离别,没有心事,却有歌声。
如果这样,那么傅语姐,愿你在那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