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夜猫子,喜欢熬夜,早上不拖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起床。每一天早上,在和我妈进行漫长的被子拉锯战以后,我一般都会非常准时地踩着早读课铃声进教室。和我有着同样坏习惯的人是魏弦,每天我匆匆忙忙在上学路上骑车狂奔的时候,看到同样穿我们学校校服的人大概率是魏弦。于是我们班那几个被老师们封上“差生”名号的调皮蛋子就总结出了一套如何踩点进教室不被老班训的法宝:紧紧跟在我和魏弦身后进教室,由于老班不太容易训诫我和魏弦,为了一视同仁的原则,自然也不会说他们什么。
这套法宝在班里广为流传,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终于有一天老陈忍不住了,把踩点进班的人统统拦在了门外,唯独放了我和魏弦进教室,顿时有人就站出来不服道:“老班您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俩能踩点进?”老陈气得白了他一眼,一句话怼了回去:“你考到他俩的分我也让你进!”
这件事以后,每次我和魏弦一起去做什么事,不管是早上一同进教室,还是被任课老师叫去分发作业,都会有同学窃窃私语,但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
直到有一天橙子突然拉住我一脸八卦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没有和我说?”
我一头雾水,“没有啊。”
看到我坦诚得不能再坦诚的眼神,橙子有一些惊讶,“学校里有好多人传闻你和魏弦早恋了呢!”
这下轮到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哪来的谣言?”
橙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不过每次你俩在一起都会有人嚼舌根,你要是怕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和他单独在一起吧,毕竟你知道的,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嘛。”
其实那时候的我们已经对少年时代的校园“绯闻”见怪不怪了,虽然自己成为这样的话题主角心中还是会有一丝小小的波澜,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罢了。
毕竟,绯闻终究只代表着别人充沛的想象力而已。
但在这件事以后,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还是尽量和魏弦开始保持一定距离。年少时我们那骄傲的自尊心让我们学会去避开一些谣言带来的误会,不仅仅是造谣者和传谣者的误会,我们更害怕的是身处谣言的另一个人对我们自己本身的误会。
关于我和魏弦的谣言在当事人的漠然以及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逼近下渐渐被人淡忘。那一天老陈给了我一张全年级期末考试座位表让我张贴在班里,根据上次排名我应该坐在第一考场第一排的第五个座位,坐我后面的人名字很熟悉,隔壁班班长邢涵,那个让老师们又头疼又视若珍宝的年级大哥大。
虽然我和邢涵不熟悉,但是通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不得不承认,邢涵很聪明,聪明到身上带着莫名的锐气和傲气。他是那种长得非常英气的男孩子,眼角有些许上翘,显的更加桀骜。
期末考试第一场考语文,题目不难,课本背得熟练加上平时积累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比较有意思的是作文题,写一位或几位让你的生活不一样的人,一时间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樱花树下橙子魏弦甘宇和我骑着单车的某些时刻,但我知道那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并不能在应试机制里获得高分,所以我还是非常熟练地写下了阅卷老师们乐于看到且有深度的主题《我的母亲》。
正当我奋笔疾书时,后面的邢涵因为没有带粘错字的胶带向老师寻求帮助。然而毕竟很少有人在考试时带两个胶带,加上此人平时的作风又实在太过狂傲,并没有人伸出援手。看他颇为窘迫,我从自己的胶带上卷了一段扔给了他,重新继续答题。考试结束后,他也没一句谢谢,继续和别人讨论题目,预估分数。
下一场数学邢涵做的飞快,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了,我记得他交卷时还扫视了一遍教室,眼中溢满了自豪,但他兴奋到发着光得眼神在看到早就做完题趴在桌上睡觉的魏弦时突然变得暗淡了起来,有些没趣地走了出去。
考试顺利地进行到了第二天的最后一门生物,考完后照例是全校大扫除,然后准备放假回家。当我最后一遍拖完教室进门时,身后跟着准备告诫我们寒假事项的老陈。因为我拿着拖把,老陈很快超过了我,他的眼神在看到我的校服时愣了一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转而又进了教室。
直到我坐上座位才知道老陈那个奇怪眼神的原因。
听着老陈在讲台上宣告寒假注意事项的时候,后桌的男生拿着笔戳了戳我的后背,一脸八卦地和我说:“祝恬你知道吗,你的校服后面被人写了‘I love you!’”我不以为然,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一脸正经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是真的!你的校服上真的有!”
这次轮到我不淡定了,我立刻脱下校服,看到背后有被人用黑色水笔描得粗粗的“I love you!”三个单词,那个感叹号被标的尤其鲜明,在当时的我看来一点儿也不浪漫,反而像是恐吓。
我校服上的情书引起了班里的一片骚动,有的同学一下课就跑来围观;有的同学对肇事者是谁议论纷纷;还有的人特别荒唐地跑到魏弦那里,怂恿他去揪出肇事者暴打一顿。
而我从那一刻直到放学回家都一直低着头,少不更事又懵懂敏感的年纪,我只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丢人。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背上书包想挡住背上的那行字,无奈的事那行字写得太高书包并不能挡住,我只能在同学们的包围中拉着橙子疯狂逃回家。那天魏弦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听说有人和他约了篮球。甘宇骑车紧紧跟在我身后,边说要看那行字边嘲笑我,我当时恨不得卸掉他的车轮。
也许我不知道的是,当时的甘宇,只是想帮我挡一挡背上那稚嫩的表白。
回家后,我搓了很久才搓掉了那行爬虫般的字迹,搓得两手发红,搓得面红耳赤。
那行歪歪扭扭的不知名的人的心意,像极了年少时的好感,稚嫩而隐秘,想要宣之于口却又珍藏,最后只能写在校服上,散在风里,隐退在名为青春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