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朦朦的大伯和二爸虽然是亲兄弟,但他们两家人的房子并不相邻,姜朦朦的二爸家住在村子的中间位置,而她的大伯家则住在村子的边缘。
姜朦朦走进去,这边倒是没有张小水家那么喧闹。只是由于防止客人被雨淋到,大伯家的院坝和张小水家的院坝一样,都搭起了高高的架子,上面拉上了一大块白色的塑料布。除此之外,院坝里还放置着三个大大的铁灶,正燃着熊熊的烈火,铁灶上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张小水家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水和饭食都在这边烹饪。
姜朦朦的大妈正坐在铁灶旁的长凳上和另外几个中年妇女唠着家常,她们的任务就是加柴烧火,把饭蒸熟。
姜朦朦走过去很有礼貌的和诸位婶婶打了招呼,顺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大家都夸姜朦朦长高了,变漂亮了,女大十八变,和小时候相比,简直都快认不出来了。姜朦朦只是会心的笑笑,不好意思的说着,哪有哪有……
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大伯家来了三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妇女,最前面的男子拎着麻将盒,梳着大背头,戴着一个仿冒的瑞士大金手表,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他的模样使姜朦朦想起来《功夫》里面的斧头帮老大,只不过他的脸比斧头帮老大少了一点奸诈的味道。
中间的男子是姜朦朦她们村的,比起第一个倒是低调很多,身体微微发胖,小腹渐渐突起,上身穿得很肥大,配了一条黑色直筒休闲裤,脚上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第三个人的穿着和前两位一比就显得有点土气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暴露了他的年纪应该已过半百,额头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外罩一件灰白色马甲,手掌上面结满了淡黄色的老茧,深灰色的裤子,脚上配搭了一双半新旧的皮鞋。将地板磨得蹭蹭直响。
跟在三个男人身后的妇女披散着头发,学着刚步入双十年华的少女在嘴上抹起了口红,她并不显得太老,牙齿也很白,只是她腰------她实在没腰了,胖的像个水缸似的装的水大概可以灌满一亩地的样子,她穿着圆领外翻白色衬衫,外面罩一件红尼大衣,紧束着腰带,黑色的短裙皮带裤,屁股一扭一扭的的往前走着,脚上的高跟鞋也跟着踢哒踢哒的作响。
姜朦朦以前曾读过古龙的小说,她猛的想起一段描写蔷薇夫人的话来,或许她曾经是个美人,只是美人容颜老去,本来很让人惋惜的一件事。但若自己不承认已过双十年华,拼命用裤腰带勒紧自己肚子上的赘肉,通过往自己的脸上涂抹厚厚的化妆品来遮掩岁月的痕迹。这就不再令人惋惜,反而会让人感到恶心了。嗬,这不就是第二个蔷薇夫人嘛。她忍不住用手蒙住脸偷偷笑起来。
姜朦朦认识第二个中年男人,那是他们村有名的赌鬼,叫王百顺。名字倒是起的很响亮,只可惜这么响亮的名字却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好运气。本来他家的光景在村子里应该是最好的,他的父母可都是公职人员啊,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固定的,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应该是很幸福,很美满的。但是在两年前,王百顺染上了赌瘾,欠下的债越来越多,甚至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讨债。
他的妻子曾经再三劝阻他,可招来的却是他的一顿顿毒打。最后他老婆实在忍受不了,终于在去年的时候和他离了婚,他的父母也因有这样不争气的败家子而被公家开除,成为了无业游民。为了帮他还欠下的赌债,他的父母只能把家里能卖的东西统统都卖了,但来讨债的人却仍然络绎不绝。可生活即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也还是不思悔改,这不,今天趁着这个热闹日子,又约着牌友来了,只是不知他今天又要输多少。
姜朦朦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优秀的父母会教出来这样的败类。王百顺满脸笑意的朝着姜朦朦的大妈叫道,“姨,你家有桌子吗,借我们哥几个用用,我们打麻将找不到地方嘞!”
“有的,在正屋里,我带你们进去。”他们几个相跟着姜朦朦的大妈进了正屋。
姜朦朦最讨厌的就是赌博之人,这些人个个穿的人模狗样,一个个牛气冲天,可随便挑出来一个看看,哪一个家的光景不是一烂包。他们完全不管家里人的死活,只顾自己玩得高兴,姜朦朦有一个高中同学就是因为他的父亲欠了一屁股债而被迫辍学回家的。
所以他们刚进正屋姜朦朦就起身从院坝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停了,人却越来越多,声音比起刚才又嘈杂了不少。姜朦朦看到了好几个小学时的玩伴,她高兴的跑过去和他们打招呼,由于好久没有联系,老同学见面都异常兴奋。闲聊中,她发现和她一般年纪大小的同学基本都已经辍学回家,还有的甚至都已经成为了父母。但也有至今未曾婚嫁的同学,在外打工成为了社会青年,到处游荡。
其实不止是姜家村,现在我们国家农村的现状就是这样,有些人刚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不再想读书了,他们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还不如早早回家娶妻生子,继承产业。这样的同学一旦向父母提出这样的想法,基本都会得到父母的同意,在他们的父母看来,回来也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这意味着自己在家里干活时又多了一个帮手,劳动力增加了,自己辛苦挣下的家当也有人继承,还不用每年为孩子的学费担忧,多好的事啊!一定要举双手,不对,应该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但回家以后,事情真的像这些年轻后生想的那么简单吗?好多女孩一回家就有人带着礼品上门提亲,在重重压力之下,自己即使不想嫁也不行了。于是和大自己好多岁的叔叔喜结良缘。早早的为人父母。而那些男孩子呢?他们回家以后,要是像张小水一样有能力的还好,在几年之内就可以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结婚,没有能力的就只能成为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游手好闲,成为村子里的第二代光棍,对下几届有意向辍学回家的女孩虎视眈眈。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家长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回家。这其中也有许多有远见的家长,一旦孩子有这种想法,就立刻把七大姑八大姨给召集起来,轮流给孩子讲大道理,上政治课。要是实在不行,就棍棒底下出好人,打也把自己的孩子打到学校去。因为他们始终相信,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最好的出路,只要孩子能走出大山,自己即便生活得苦一点,累死在这片土地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姜朦朦的奶奶了,她就是这样的家长,姜朦朦高三时,不想读书,跑回家,不就是被奶奶连打带劝的拖回学校的吗?
经过几年的历练,姜朦朦现在越发当初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她很庆幸,也很感激有这样的奶奶。随着时代的发展,多少人被一张文凭,一个证书给难倒,被心仪的公司拒之门外。若是当时自己也辍学回家,那么下场显而易见,早早的嫁为人妇,梦想与自己又有啥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