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爷子的茶摊儿时，繁树将糕点都留给了小宝儿，虽然不舍，可是心中怜他双腿瘫痪，心地善良的繁树，还是选择了忍痛割爱，尤其是看到小宝儿雪亮的眼睛，年幼的他似乎还无法预见未来，这一双残障的腿，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少的磨难。
云飞与繁树刚走出茶摊儿，便有一位身着吏服，腰挎长刀的汉子走入，有云飞打了照面，好奇的多看了一眼云飞与繁树，似乎对少年男女会进入略显脏乱的茶摊有些好奇。
“曲奇叔叔！”看到汉子进来，小阿宝举起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一脸的笑意昂扬，显然对汉子十分亲近。
听到小阿宝招呼，汉子咧嘴笑了笑，只是原本刻板粗粝的脸，这一笑，并不如何好看，老爷子闻声抬头，朝来人点了点头，便继续收拾刚离开客人空出的茶桌，明显十分熟路，不需刻意招呼。
与老爷子和小阿宝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着满桌的茶客，尤其是身上带着家伙的，都下意识的藏了藏，就算是无法藏起的长兵器，也会放在有遮挡的身体一侧，显然是忌惮这汉子。
“最近云府要举行演武，城里有些乱，没人来茶摊儿闹事吧！”被小阿宝称呼为曲奇的带刀汉子，目光扫过众人，这些人的确有大半都是城外来的，得了云府演武的消息，前来凑热闹，更何况云府放出重磅消息，非云家子弟也可参与，如此就更加热闹了。
曲奇声音洪亮，有意说给众人听，嗓门极大，不少茶客似乎手上不干净，听了他的吆喝，悄悄低下了头，有人放下了手中茶碗，悄然离开。
“曲老弟，这好不容易满座一回，你这一声吆喝，可走了不少客人！”老爷子嘴上埋怨，脸上却是笑意不减，走过曲奇身旁，去收拾离开客人的茶桌。
“王叔，咱这辈分是改不过来了！”曲奇从灶台取过茶碗，给自己满上，抱着小阿宝，又坐回脏兮兮的小板凳，两人称呼有些不伦不类，老爷子称呼曲奇老弟，曲奇却称呼老爷子为王叔，完全乱了辈分，只是因这老爷子有些执拗，虽然死去的儿子与这带到汉子交情不浅，却不肯在辈分上占半分便宜。
“不乱，不乱，老儿虚长几岁，总不能仗着你与我儿有些交情，就摆长辈的谱儿，再说，若不是如此，我一个摆茶摊的，又怎敢高攀！”老人将收拾好的茶碗放在一旁，自己也斟满一碗。
“我与大海情同手足，可惜朝廷……”曲奇欲言又止，大海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也是一名兵吏，一次执行任务罹难，依照朝廷律例，寻常兵吏因公殉职，家属可每月领取五百文，而大海是一等兵吏，可领官银一两，看起来只是两倍的银钱，实际上并非如此，官银是上好纹银，分量也比寻常银号的成色好，所以，一两官银可以兑换铜钱一千三百文，甚至是一千四百文，只是这钱经过各个层级管事的盘剥，到老爷子手上，只有可怜的两百钱，这还是眼下钱由曲奇代领，之前由其他兵吏送来时，只有一百五十文，少的五十文自然是兵吏克扣了。一个寻常兵吏尚且如此明目张胆，官员如何可见一斑，曲奇想到这些腌臜事儿，也只是愤懑。
“已经很好了，两百文够小阿宝填饱肚子了，再加上这小茶摊的些许收入，日子还过得去，也多亏大海有你这样的朋友！”老爷子轻抿了一口茶，眉头舒展，喝了半辈子的麻子山小种茶，非但不觉腻烦，反而更加喜爱。
“当年若不是大海替我……”
“人各有命，老天让你三更死，就绝对看不到清晨的太阳，曲老弟宅心仁厚，这都是你的福报！”曲奇话说一半，便被老爷子打断，举杯示意曲奇，无需多言。
曲奇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像是当酒喝了，心下未尝没有将愧疚一饮而尽的想法，不用老爷子动手，拎起始终滚烫的水壶，又冲了一碗，接着道：“刚才我见一对少年男女出去，是刚刚喝过茶？”
“可不是嘛！那小公子看似蓬头垢面，发髻也像是多日未打理，但却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一身袍子虽有些破损，却是上好的料子，在这富贵的神机城，恐怕也没几家铺子有售，你再看看小阿宝手里的糕点，也非寻常人家的孩子吃的上的！”老人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小公子看着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言谈举止却不像个孩子，若非家教极好，便是另有隐情，老儿我却是看不出了！”
“这少年身上有一丝危险气息！虽然我始终未能突破已经炼体境界，察觉不到他的修为波动，但多年刀口舔血，对危险气息却多出一分敏锐的直觉，正是凭借这一点说不清的直觉，才让我在多次危险中得以苟活。”曲奇眉头微皱，似乎在回忆着与云飞擦肩而过时，那一丝心悸的直觉。
“就算是那能腾云驾雾的神仙，也与老儿无干，不过是歇歇脚，喝了碗茶，难不成还图老儿这几碗茶水不成！”老爷子自嘲一笑，全不在意。
“三大家族之一的云府，过两日便要举行家族演武了，听说老家主嫡出一脉的云飞少爷外出历练，始终未归，我猜测，先前那个少年，或许便是外出历练的云飞少爷了。”
关于云府今年的演武，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又有公主入赘这等大事，朝廷方面，专门派人前来，而城主左洋也会亲自参加，有城主在，自然少不了护卫，曲奇身为一等兵役，自然少不了他。
“虽然这少年气质不俗，但老儿还真没敢往云府这边想，若真是云家少爷，也算是结了个善缘！”老爷子嘴上说，脸上却没什么欣喜之色，不过是萍水相逢，还真能希冀着有什么恩惠不成。
世事无常，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到有一日福泽子孙，却仍旧不知，缘自这一碗普通的小种茶。
“两日后云家演武，我以护卫身份可以进入，王叔要不要带上小阿宝一起去看看，虽说捞不到位置坐，远远的看上一看也好，即便都是些少年，却不同于我这种寻常武夫，各种修炼神通，定然是万分精彩的！”曲奇习武之人，最大的心愿便是踏上修行一途，但苦于资质有限，又无大家族那般功法传承，眼下已经年过四旬，一身功夫虽不俗，却只是长年累月的筋骨打熬，完全不同于炼体功法中的精气淬炼，可以说是云泥之别，正因如此，对于神秘而强大的修炼一途，更是向往。
“也好，一辈子未曾见过神仙人物，能看一眼小神仙们耍神通，也不枉了！”老人放下茶碗，迎上刚进入茶摊儿的客人。
“神仙人物……哎！”曲奇嘴里重复了一句老爷子对修行人的称呼，叹息一声，再次饮尽碗中茶，将小阿宝放回长凳，扬长而去！
修炼一途多坎坷，有些人出生便是含着金钥匙，有功法，有名师指点，却限于天赋不足难以修炼，还有人天赋异禀，却是生在了寻常人家，若非那山上宗门，有仙师云游看中，带上山门修炼，一辈子也只能在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再好的天赋也是白搭！
若是一生不求修炼也就罢了，无论是身居富贵，还是天赋异禀，不求则无忧，就怕一生执着，既无天赋又无背景，只能如曲奇一般，喟然长叹，求而不得才是忧！
世间生灵万万千，真正能够逍遥天地的，终究只是凤毛麟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