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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铁与火

“我们脚踏着的大地依然结实,我们仰望着的天空依然高远。现在的大荒世界唯一能永恒不变的,或许只剩他们了。酋长,既然天空和大地不曾变过,是不是神明们并没有抛弃我们?”

夕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所有的光线都被夕阳卷带着即将沉入大地之下。每每到这时,太阳都像是被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大地吞了下去。黑暗降临前,天空都无力再挣扎,任由那骇人的玄黑将原本天空的湛蓝,吞噬殆尽。虽然广袤的中州大部分都已跨入了黑夜,可是偏偏就有这么一隅,还顽强的支撑着,想留下最后的一缕光明。

夕阳最后几道暗红色的光线,都聚集到一小小山崖边。这一刻,土黄色山崖的时间似乎定格了,混杂着暗红的光线,使得整个山崖呈现出了一种淡淡的血色,而且山崖下是一片赤红的枫林。一时间,这一方天地,都被笼罩了上了一种诡异的赤血色。

这小小的山崖上站着两个人。一人身影高大,比那山崖的奇石还要高上一点,虽说比不上那传说中的巨人夸父族,但比起中州的普通人也算的上“巨人”了。加上这“巨人”一身结实的肌肉,仿佛让人感觉这小小的山崖撑不住他的强健的身躯。绕是风已经有些变凉,这人仍是赤裸着上身,他脖颈上挂着一条又一条的骨饰。巨人站在风中一动也不动,不知他是看向夕阳落下的方向,还是在望着眼前一望无尽的赤色枫林。

这巨人身后还站着一“怪人”,与其说是人,更不如说是“蛇人”。因为蛇人没有脚,紧紧靠着一条巨大粗壮的赤色蛇尾,支撑着他人一样的上身。上身虽然与常人无异,但是目光再往上看去,一般百姓定会被吓破了胆。这蛇人从脖颈处往两侧分开,竟然活生生的分成了两个不一样的脑袋!这两个脑袋虽然看似怪异,但两个脑袋上同样卷着两面旗帜。旗帜是用一种弯曲的木杆做成的,旗帜的颜色与蛇身相同,都是赤色的。可是,因为旗帜包在头上,让人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旗面仅仅是包住了“蛇人”的头顶,面部仍是让人一览无余。一个脑袋露出了一截赤色的短发,这一只脑袋胡茬满面,神色中带着刚毅,似男人一般。另一个脑袋从旗面垂下了赤色的长发,面部光洁,目光入水,似是女子一般。

虽然这蛇人看似如此怪异,但身高仍然比山崖边那人矮一些,总体上看也没有他精壮。不过,这蛇人上身披着紫色丝衣,让人看上去没有那么野蛮。蛇人的脖子上也挂着几条骨饰,但远远比不上山崖前战的那人。不知为何,蛇人的眼神中对山崖那人充满了敬畏与崇敬,此时蛇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山崖边那人的背影。

蛇人还在发呆时,山崖边上站着的那巨人缓缓开口,声音粗犷、低沉,似乎只需要几个简单的音符,就能将山石真的沙沙作响。声音究竟是来自巨人的胸腔震动,还是山石、天地的震动,一时让蛇人也无法分辨。只听得,那人说道:“延维,这世界没有永恒,你此刻看到天空和大地,已经与你上一刻看到的不同了。”

天空的暗红色又深了几分,大地即将陷入沉睡。

蛇人似乎叫延维,延维两个脑袋同时呆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那人会回答他的自言自语。那男性的头部还在发呆时,那女人头部幽幽回答道:“酋长,就算这大荒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但我们仍然都是大地母亲带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大地母亲会永远包容着我们,她对我们的爱是永恒的。即是我是华胥国的罪人,一个叛逃者,她还是让我们好好的活着。我相信,只要我愿意回头,以前华胥国的大门还是会为我开着。酋长,神明们,一直没有抛弃我们,我们如果真的做了,无异是在挑战着大地母亲为我们建立起来的世界,后果不得而知。”

那巨人仍是不带感情的回应道:“你瞧,你也说了,能为你开门的,也只是以前的那个华胥国。现在这大荒世界,你哪也回不去了。你只能委身于这西南荒地,静静的等待白雨季的来临,然后沉睡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不是么?”

巨人见延维并没有反驳,才继续说到:“其实,我们同大地母亲一样都是这世界的过客。所以,即便是神明都无法永恒,客况如草芥般的我们。”

延维的两个脑袋垂了袭来,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巨人接着缓缓说道:“延维,你来自华胥国,是大地母亲最爱的孩子。你能有此想法我也可以理解,我不会怪你。可我不一样,我是母亲遗忘的孩子,我们自出生就要学会跟大荒世界战斗,这样才能活下来。在西南,能活着已经拼尽了全力,就在以为自己能看到活着的希望时,却被大地母亲的子嗣们亲手扼杀了。”

夕阳的光线又减弱了几分,天要黑了。

延维听到这话巨人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也深知这大荒世界暗流涌动,所有的认知和规则都将被颠覆。可偏偏,自己就是少了分决心与勇气,毕竟这也是他自己生活的世界,就此颠覆的话,后果不得而知。延维的男人脑袋沉寂片刻后,缓缓问到:“酋长,开始了就没有机会回头了,您真的决定好了?”

巨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他刚毅坚定的面孔,眼眶深邃却挡不住眼神中的决绝。他面对延维,一字一句说道:“这世界何尝给过我蚩尤回头的机会。”

说罢,蚩尤跨步离开,悬崖上空留延维一人。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被大地吞没,黑暗降临了这个世界。

夜空总是静谧的,悬崖上延维男人脑袋的声音幽幽自语道:“他是想为这世界留下最后的光。”话未说完,延维的女人脑袋就打断道:“一天中的最后一缕光,总来自血色的黄昏……”

说罢,延维也走下山崖,向着巨人蚩尤离开的方向走去,路的尽头是悬崖下那片枫树林。夜晚冷风中的枫林中除了树叶沙沙的响声以外,似乎还有些飞起的麻布猎猎作响的声音。

走到林子深处,便能发现那猎猎作响的声音,是来自一张又一张巨大的麻布帐篷。粗制的麻布被夜风吹得上下翻飞,那麻布缝制手法粗糙,麻线之间的间隔极大,跟本没法挡住那凌冽的寒风,只是简单遮挡住视线罢了。延维的蛇尾拖动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走过每一顶帐篷,似乎在数着什么。

最终,不知不觉,延维走到了最初深处的那顶帐篷处。这顶帐篷最大,但却在坐落在枫林的最深处,树叶繁茂,遮挡住了月光,还未靠近就能感觉到帐篷中传出的巨大压力。

延维并未着急进入帐篷,他在门口缓缓停住脚步,向帐篷方向禀告道:“酋长,又少了一顶帐篷,只剩下八十二人了。”

这帐篷自然是蚩尤的帐篷,听闻延维的禀告,蚩尤并未露面,他嘴里似乎嚼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现在距离我的底线,还有一人。”

延维应了一声,径自离开。他身后的帐篷又传来巨大的吞吐声,蚩尤似乎在吃着什么,延维不敢妄加推断。但是延维知道,帐篷里的那个巨人有着所有都不曾经历的一段过往。

延维依然记得刚到达中州的西南部时,与蚩尤救下的族众无意间谈起蚩尤的来历。他们也似乎只知道蚩尤同样来自西部,其他的细节也无人知晓了。

相传大地母亲在创造人族时,制造了一批失败的作品,那就是“巨人”族、“小人”族等。“巨人”冷酷、无情,不但如此还饭量还大的惊人。转瞬间中州就即将被巨人们破坏殆尽,女娲不忍看中州的生态就此毁于一旦,心一横就将巨人族惊走。再然后,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但是因为女娲的震慑,巨人们永远不敢回到中州。

可无论是“失败的巨人”还是“完美的人”,都出自女娲之手,他们同根同源。也就是说,每隔几代,人族中总会出现一些“变异的叛徒”,这里面有独眼的、有独手,甚至有多头的等等,这些“变异的叛徒”都被视作“不祥”或者“令人不齿”的象征,一出生就被抛向大海。更何况,那原本就代表着“破坏”属性的巨人。人们都以为巨人们一旦活下来就会向女娲的后代们报仇,因为,每一个母亲在诞生巨人基本都会力竭而死,更有祭祀直言,死去的母亲就代表着大地之母,巨人们释怀着怨恨而来,只要成长起来就一定会报仇。所以巨人婴儿的性命还不如那些“变异的叛徒”,巨人婴儿一出生就会毫不留情的被抹杀……

蚩尤之所以能活下来,据说是她的母亲在诞下他时并没有死掉,而是凭着仅剩的一口气救下了她自己的孩子。年幼的蚩尤并不知道自己生为巨人就是个错误,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杀他,他才知道,这里的人不欢迎自己。蚩尤被一路追杀,只能一路的躲,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一来一去,蚩尤竟然歪打正着的躲进了,中州西部的那片最神秘的“神隐之地”中了。后来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谁也不知道蚩尤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他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从神隐之地出来后,蚩尤脱胎换骨,他救下了无数的异人同类。蚩尤他们带领着救下的异人找到了片安静的角落,这个角落让他们一直安静的活到现在,也就是现在延维脚下的这片土地,宋山枫林。

原本以为他们会就此平静的生活在这里,但人族似乎永远无法容忍异族的存在,蚩尤要建立一个只有异族的国度,自然是被华胥国盯上了,而第一批带兵讨伐的就是,这个边走边回忆往事的延维。延维也就是在那时被救赎的,成了华胥国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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