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各位大人,今日多有得罪。等到贼寇退去,赵某定携犬子亲赴府中请罪。”
吩咐赵玖韩咏等人将兵符印信收好,赵莫凡一揖到地。
“赵某先行一步去布置防务,还请各位恕罪。”
“赵先生。”
自从赵莫凡进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问过她一句话的侯氏出声叫住了赵莫凡。
“你忘了一件东西。”
“赵某愚钝,还请夫人赐教。”
侯氏体胖,坐在平日夏迟的座椅上,十分勉强。她吃力地转动身子,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布织成,用金线绑好的口袋。她轻轻地将口袋放在桌案上,说道。
“你忘了亡夫的刺史大印。”
夏迟死后,这块刺史大印就不知所踪了。黄蒯一开始还到处寻找,后来沉迷于和翠玉的鱼水之欢,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亡夫生前总说,荆州乃是要地,荆州刺史更是要职。他特地嘱咐我,若是他遭遇不幸,要我务必藏好刺史官印,将他交给朝廷派来的新刺史,不得轻易托付他人。”
她顿了顿,说道。
“夫君尸骨未寒,我本不该忤逆他的遗愿,可如今事关满城安危,我不得不如此。赵先生,过来取印吧。”
“夫人高义。”
赵莫凡神色肃然,整理了一下服饰,缓步走过去,刚伸出手,官印却又被侯氏收了回去。
“赵先生,接了这块印,一城生灵的性命可就全压在你肩上了。”
后退,撩袍,跪倒。
赵莫凡指天发誓,神情庄严。
“赵某不敢说能保证襄阳无虞,但赵某可以发誓,人在城在。”
......
“城上的人听着,吾乃别驾黄蒯,速速叫步将军和蔡太守出来说话!”
黄蒯第一次骑这么劣等的驽马,毛发晦暗杂乱,颜色驳杂,瘦弱不堪,就连马鞍都是粗制滥造的下等货,坐的他很不舒服。
驽马很不听话,到处走动,在地上寻找最后可供食用的杂草,黄蒯不得不分出大半心力来操控它。
坐在露天大轿上的郭孝十分醒目,黄蒯每说一小句都要回头看他一眼才继续,仿佛能从中获得力量与勇气。
有认得黄蒯的兵卒回去通报,刚到城墙地下,正好碰上赵莫凡等人。
“黄大人,赵某有礼了。”
“赵先生?”
黄蒯对赵莫凡的出现十分惊讶。
“黄大人身为荆州别驾,为何一大早却出现在反贼的阵前呢?”
赵莫凡在城头和黄蒯说着废话,李文诩却偷偷向赵玖旁边靠了靠,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些什么。
“赵先生,良禽择木而栖。再说了,你本就不是赵室臣子,何必为他尽忠呢?文氏失德,引来苍天降怒,发来百万天兵...”
黄蒯双手在空中胡乱抓弄了两下,身体从马背上摔下,停止了抽搐,只剩下他喉咙插着的箭矢的尾羽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抖动。
赵莫凡回头看向赵玖,眼中的责备一闪而过,高呼:
“赵玖将军神箭!”
“神箭!”
“神箭!”
在士卒的欢呼中,赵玖面无表情地收好弓箭。李文诩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闭目养神,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做得很好,可是这种事情你应该和我提前商量一下。”
赵莫凡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留着黄蒯可以拖延很多时间。”
“但那也会动摇军心,还有城中那些废物对你的信任。”
“我知道,可我觉得这是值得的。”
“我不这么觉得。”
“李文诩的确很有见识,可在某些事情上,他的眼光并不长远。”
最后一句话,赵莫凡的音量很低。
轰隆隆!
十万叛军一齐踏步,声音正好和天空中的惊雷合在一起。
神威!
城头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士气又低了下去。
郭孝用竹节一样的手指敲了敲轿子,几名力士会意后抬着他走到城下,正好就是黄蒯尸体的旁边。
张大目提着大刀护在一旁。
劣马吃饱了地上的杂草,欢快地跑了回去。
“尔等擅杀天君使者,已然触怒上苍。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投降,本王保尔等性命,若是负隅顽抗...”
郭孝摇了摇手里的铃铛,不只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天空中又是一道惊雷。
“鸡犬不留。”
又是一箭射来,张大目猿臂舒张,空手就将羽箭牢牢抓住。
他看向城头的赵玖,露出狰狞的笑容。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手掌发力,单手将箭矢折成了两段。
他将断箭丢到地上,不屑地吐了口唾沫,驱动马匹,跟着郭孝回到了自家军阵。
十万大军整齐有序地退走,阵型没有丝毫的混乱。赵莫凡等人却没有听见丝毫鸣金之类的声音。
吩咐下严守城池后,赵莫凡等人神色凝重地离开了城墙。临走前,李文诩回头看了一眼郭孝军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挠了挠鬓角。
过了一会,恐惧稍稍褪去。
一名士卒出声问道:
“那个,黄...黄蒯的尸体怎么办?”
负责这段城墙的军官抓了抓下巴上杂乱的胡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派人下去收敛。
“先放那吧。”
......
南阳,荆州除了襄阳外最大的城市,人口逾百万。
他是荆州最北边的郡县,叛乱的情报今天上午才刚刚传到这里。
与它一同到来的还有襄阳沦陷的消息。
南阳太守惊慌失措,急忙向朝廷写公文报告,同时下令封锁四门,禁止任何人进出。
南阳的城门在混乱中关闭了,在闭城不到一刻后,一队马车旌旗招展来到北城门外。
说是一队,可是却泾渭分明地划成了两块。
前队人数众多,马车足足有七八辆,算上仆役约有百人。
后队人数只有二十多,人人骑马,都是持刀掼甲的悍卒。
他们是朝廷新派来的荆州刺史文丛,以及派来接替步庸的讨逆将军孙灼。
前者是当今天子的堂弟,皇亲国戚。
后者是圣安帝时期左将军孙烈的长子,将门之后。
......
...得庞威荐为讨逆将军...时步庸坐渎,帝以灼督荆南军事。及至南阳,遇郭贼逆事...
——《赵书·孙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