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当今天子的一声令下,无数快马自洛都城中奔驰而出,凯旋的捷报在短短两日的时间里传到了天下每一个角落。
大赵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如此酣畅的胜利了。
大业二年八月初三,荆楚重镇襄阳城。
今天的襄阳格外热闹,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街口的空地上,还有官府出资找来的戏班子,在府衙大门前,还摆设了免费的酒食供人享用。
塞北大胜,普天同庆。
襄阳南门处,一老一少的身影在人潮之中是那样的不起眼。
“走吧,别搁这腻歪了。”
老道的鸡腿仿佛永远也吃不完一样,一根骨头被丢到地上,他立马又从怀中抱着的纸包里摸出一根烤得焦黄的鸡腿来。
“别看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老道叼着鸡腿含糊道。
孟节没有说话,他收回了回眺的目光,低头向城外走去。
方才在韩府中,他们已经道过别了。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这是属于他们的洒脱。
在韩家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孟节很开心,每日和韩昭姬游览襄阳周边美景,吟诗作对,虽然每天和韩咏的客套十分令他头疼,可这种生活却让孟节感到说不出得快乐。
期间,老道一直没有出现过,孟节也没有操心去找过他。
对于老道的本事,孟节还是十分放心的。
直到昨天夜里,老道突然出现,他什么也没有说,孟节却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在见到老道之前,他想好了一百种说辞决定不再跟老道四处云游。可
是见了老道那张令他厌恶的猥琐的脸庞,他就想起了离家之前母亲的百般叮嘱,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他紧了紧背上的包裹,里面有韩咏送给他的盘缠以及韩昭姬送给他的一根簪子。
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徒儿别伤心。”
孟节纵马狂奔了一段,却发现老道横卧在路旁的一块大青石上,嘴里叼着一根没有半星肉丝的鸡骨头,含糊不清得说到。
“来,今天为师就交你点真本事。”
孟节看着老道,一言不发。
......
“...兵起,非可以忿也,见胜则兴,不见胜则止。患在百里之内,不起一日之师;患在千里之内,不起一月之师;患在四海之内,不起一岁之师...”
刘府书房内,刘家大少爷刘哲兴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书籍丢到桌子上。在书房的角落里,顾为之在一张小书案前抱着一卷书籍读得津津有味。
“真没想到你居然对兵书有兴趣。”
刘哲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顾为之手中的《尉缭子》是刘府众多藏书之一,他之前看过,但对这类书籍实在不感兴趣。
“你这个小人儿,难不成还是个将军的料子?”
刘哲兴笑着拍了拍顾为之的后背。
“走,今天襄阳大喜,跟少爷我上街逛逛去。”
城中街角的空地上,一座高台耸立于人潮之中。
阵阵叫好声从人群中传出。
“小仓,这是什么戏?”
看戏也算是刘哲兴平日的一大爱好,可今天这一出他却从来没听过。
“少爷,哪里有块牌子,我去看看。”
顾为之摇了摇头,他平日就没怎么听过戏,自然更不知道了。他一边喊着“借过”,一边从人群中挤到牌子前。
牌子很大,最上头是戏班子的名称和戏名,红纸黑字,看得顾为之眼晕。占据板子更大篇幅的则是一篇告示,看上去像是官府公文,顾为之细细读完后发现是此次出征的战报,撇了撇嘴回到刘哲兴身边。
“少爷,这是新戏,叫《白家将》,唱的是太尉白且和阳亭侯白文轼出征的故事。”
“哦,我说嘛,原来是新戏。你别说,这演白太尉的老生还真不错,挺有决胜千里那个感觉。演阳亭侯的这个就差点意思了,征战沙场的将军怎么能这么柔。”
“呵,明明用王道之师堂堂正正地决战就能取得胜利,却偏要行险棋,依我看这白太尉也算不上什么良将。”
“呀哈,你个小书童读了两本兵书还真就把自己当大将军了?”
刘哲兴笑着骂道。
他平日不怎么在乎规矩,和顾为之也时常打闹,对自己书童狂妄的话语也只是一笑置之。
至于顾为之抨击当朝太尉的举动,他更没有放在心上,江南学风鼎盛,士子当众谈论朝政者不知凡几,没人会在乎这些不敬。
“看来这仗赢的颇讨陛下欢喜啊,这才几天啊,连新戏都出来了。”
......
洛都西城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平日空荡荡的街道今天颇为拥挤。
黄衣白衫的小太监心中暗骂这个地方真难找,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上前敲门。
哐!
哐!
哐!
“咳咳,何人叩门?”
声如病柳扬枝,楚楚可怜,小太监的声音都不自觉地轻柔了三分。
“可是御前护卫柴亚子的家眷?”
吱呀!
门扉敞开,一名女子出现在小太监面前。
素色粗衣,难掩娉婷。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她好像柳絮构成的仙子,随时可能在风中飘零。
“奴家柴嬑,柴亚子正是家严,不知公公有何贵干?”
没了门的阻挡,女子的声音显得更加柔弱。
“我...”
小太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说道。
“贱名不足为道,咱家此次来是奉上命,给姑娘送柴护卫的遗物和抚恤...”
小太监没敢看女子的眼睛,他不敢看也不敢想象这个病仙子听到这种噩耗后会有什么反应。
“姑娘,姑娘...这,这,快来人啊!”
小太监一时乱了手脚,手足无措,只知道大喊大叫。好在随行的力役还算镇定,在他的提醒下,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将柴嬑从地上扶到力役背上,向医馆跑去。
白文轼一脸不耐烦地走在街上,身边则是往常和他一起胡闹的浪荡子,他们一口一个白侯爷,一口一个白驸马,叫的他又开心又恼火。
一个莽汉从街角的阴影里冲向他,沙场征战的后遗症让白文轼下意识地伸手格挡。
力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背上的柴嬑也瘫倒在地,如同衰败在泥土中的梨花。
“白...白侯爷恕罪,小的无意冲撞侯爷,只是救人心切,您...”
小太监腿脚慢,看到力役冲撞了白文轼急忙小跑过来。可他哆哆嗦嗦还没把话说完,白文轼已经一把抱起柴嬑。
“最近的医馆在哪?”
小太监一时间愣住了,用手指了个方向,说不出话来。
......
薄云淡拢疏花,
小炉慢煎新茶。
误落黑白子,
应是心如乱麻。
琵琶,琵琶,
声停何处寻他。
——《如梦令》赵·韩昭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