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黑楠木车身镶金嵌玉,就连拉着马车的那两匹马都是千金难求的宝马良驹。
一看便知来自于富贵之家。
傅瑶小心翼翼把头伸出车窗外,不远处,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将一处围得水泄不通,看起来很热闹。
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傅瑶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苏熠宸在闭目养神。
“我不想回去!”傅瑶幽幽地开口。
苏熠宸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淡淡道:“夫子给你的作业很难,且只有一日之限。即使公主现在回去,都未必能够完成。”
傅瑶垂下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想她竟会觉得夫子是好人,实在是大错特错,就冲着他给自己留得“论冯太子”的作业,傅瑶决定正式把夫子划为奸诈狡猾之类。
马车最终驶过了这条繁华的街道。
微风拂过车帘,掀开了一丝缝隙,若是傅瑶能够仔细地看上一眼,她便会发现,穿过人群站在祭祀高台上的熟悉身影,竟是自己的逸哥哥。
话说傅逸于朝堂上应下祭祀一事,他说的五日后便是今天。
天空之上没有一片云彩,阳光炙烤着大地,哪有半分会下雨的痕迹。
逸王祭祀求雨,不过片刻,这一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若是祭祀的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如今求雨的是逸王殿下。
逸王殿下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位高权重的皇子,是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只能让人仰望的存在。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更何况还是如此尊贵之人的热闹。
不过短短一刻钟,这高台四周就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
有祭祀官拿来一张布帛,上面写着黑白分明的三个大字“生死状”。
傅逸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上自己的名字,面色淡然,仿佛在他手上的根本不是生死状,而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玩意。
霎那间,满场哗然。
这可是为了百姓堵上自己的命。
一时间,台下众人竟有些不禁湿了眼眶。此事一出,无论结果成功与否,傅逸都将在百姓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嘈杂中,他抬眼扫了一眼众人,他的眼神其实很温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仿佛能安定人心。
于是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祁国盛世,百姓皆坚忍忠实,而今苦于干旱,民不聊生。既百木待兴,吾于心不忍,愿以卑贱之命,望造物者广降甘霖,恩泽万物。诚以此祈求上天怜悯苍生。”
祭词既出,傅逸行三跪九叩之礼。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受其感染,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合掌祈求上天,虽没像傅逸那样跪着,却也是在心中暗暗祈祷。
人群中,有一个清雅安静的身影,没有像周围人那样一起祈祷,而是直直地盯着台上的傅逸。
那人便是萧晚晚。
这件事传到她耳中的时候,萧晚晚正在擦拭一个价值不菲的玉壶,几乎是一瞬间,那个珍贵的玉壶便砸落在地,摔的粉碎。那一刻,萧晚晚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从心底涌上了巨大的恐惧。
看着台上那个少年,萧晚晚的眼中有担忧,那担忧聚集在眼底深处又化为了些许茫然。
萧晚晚记得父亲和她说过,他浸淫朝野半辈子,许多诡谲争斗看的分明,方得以在朝野之上安居一隅。而傅逸此人虽外表和善,却是萧太傅最难以看透之人。
这些年,傅逸一直安分守己,可身为皇子没有争权夺位,身为儿子又心如止水地接受亲生父亲的嫌恶,这本就匪夷所思。而傅逸始终没有表现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忍,他在隐藏自己的野心。
沉睡中的猛兽若有一人可以醒来,必会让猎人为之恐惧。
萧太傅话里话外,都是让萧晚晚离傅逸远一些的意思。
而萧晚晚自己,见过傅逸杀伐果断的模样,在加上她从父亲口中听到的那些。萧晚晚当然知道傅逸绝不会像他的外表那样毫无危险。
对于百姓而言,傅逸是为了百姓牺牲小我,却不知这求雨一事下藏着的暗涌波涛。
可萧晚晚知道傅逸从不会打毫无准备之仗。至少他不会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毫无准备地举行这场祭祀。
可即便萧晚晚明白这些,她依旧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傅逸的担心。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傻,有时候她又很满足,她求的不多,就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好。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
烈日炎炎之下,不吃不喝,傅逸在这高台上跪了三日。围观的人一茬换了一茬,唯一没换的,是笔直站在那里的萧晚晚。期间,萧家的人来劝过几次,萧晚晚却似打定了主意要陪着傅逸一直等下去,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她的能力很有限,她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和傅逸受一样的苦,即使傅逸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喜欢你,与你何干。
萧夫人来的时候,看见萧晚晚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心中是说不尽的心疼,而萧晚晚只说了一句:“女儿就再任性这一次。”
天空依旧一片晴朗,台上傅逸跪在那里,看起来自有几分傲骨,不动如山。
而萧晚晚身子晃了晃,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抬头望望天空,萧晚晚眉间染上了一抹忧愁。“老天爷,您若是有眼,就请你赐下恩泽,萧家女感激不尽。”萧晚晚不断低声呢喃着。
诚心诚意地祈求着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