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就着太监手中灯笼散发出的莹莹光芒,皇帝的轿辇穿过蜿蜒的小路。许是好久无人打理,路两旁已是蔓草披离。借着时断时续的虫鸣声,竟有种阴森恐怖之感。
“陛下您信他的话?”王公公边打着灯笼,边抬头仰视龙辇之上端坐着的皇帝,开口问道。
皇帝冷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之色。“他这人贯会巧言令色。朕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听了只言片语,便相信他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口中若有一半是真的,便算抬举了他。”
长长呼出一口气,皇帝磕上了双眼,闭目养神。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王公公问道。
冷哼一声,皇帝的声音冰冷可怕:“算了?怎么可能算了。朕一国之君的尊严怎能允许他人肆意践踏。无论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朕都不可能放过他们,朕要让天下人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祁国真真正正的王!”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
咏梅宫内宫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仔细看去,这新进的一批宫人确实要比原来的那些忠心尽责得多。没有了那些偷懒耍滑的,也没有了那些三五聚堆闲谈八卦的。显然来这之前,这些宫人都是被敲打过了的。
其实也不怪这咏梅宫中对下人管束不严。这宫中毕竟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傅瑶。一个十岁的孩子,身边也没有大人帮衬,自然是压出住场子。即使平日里有傅瑶这些个心狠手辣的传闻散布,那些个宫人也只是当面小心翼翼,背后却愈加不服管教。
本来吗,人都是这样,如果打心里就觉得一个人不好,自然也不愿用心对待那个人,如果真的有人问起,他便会把责任推给那人。是因为别人怎样怎样,他才会怎样怎样。可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一个人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这咏梅宫中的宫人也是如此,无论是否亲眼目睹傅瑶的娇纵。既然已有了这样的传闻,他们便会不断地告诉自己,像傅瑶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让他们细心的服侍。于是乎,他们一边偷懒,一边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错。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其实傅瑶的娇纵和他们的职责并没有丝毫联系,这一切,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的懒惰找来的借口,如果无人逼迫,他们永远不会从这种自我欺骗中走出。
可傅瑶却不懂这些,她讨厌这些人畏惧自己的眼神。所以,除了阿落,她并不想理会那些人,偷懒也好,造谣也罢,她丝毫不去理睬。她以为这样可以让那些人安静下来。
可是,从来能真正约束一个人的,只有恐惧。
尤其在这宫廷之内,更是如此。
只有知道了害怕,才会尽量避免触碰。因此,在没有让这些宫人感觉到害怕的情况下,傅瑶自然约束不了他们。
从始至终,这些都没有人教过傅瑶。
即使圣上宠爱,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想之前那样帮傅瑶处理了这些不听话的人。圣上并不能让傅瑶明白如果是她,她该怎么做。
这大约就是没有母亲的悲哀。
不过这些,傅瑶一时半会恐怕是不会明白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庭院之中渐渐嘈杂,已然到了传午膳的时间。
从清晨到现在,咏梅宫正中央的大殿殿门终于缓缓开启。傅瑶伸了个懒腰,一脚迈出大殿。
外面,阳光刺眼。
傅瑶伸出手遮挡在眼前,眯着眼看阳光顺着她的五指流淌,在她棕色的瞳孔中映出稀碎的金光。
大约是睡得很好,傅瑶满意地眯了眯眼,开心地像个偷了腥的小猫。放下手臂,傅瑶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环顾四周。
下一秒。
“老…天爷!你站这做什么!”傅瑶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喘了几口气。
只见那苏熠宸抱着剑双手抄在怀中,像幽灵一样倚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傅瑶。几缕阳光撒下,映在他的脸上,傅瑶莫名觉得鬼气森森。
虽然不知道傅瑶为什么会如此大反应,但至少傅瑶是和他对视后才被吓到的。苏熠宸多半是觉得不好意思,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傅瑶,开口说道:“尽属下之治,保护公主安危。”
自己被吓了一跳,苏熠宸竟然无动于衷,还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傅瑶被弄得莫名其妙。
走过去正对着苏熠宸,傅瑶是发自内心地疑惑:“那你为什么要转过去。”
“属下怕吓到公主。”苏熠宸鼻眼朝天,有些心虚地开口。
傅瑶:……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语地开口:“不用妄自菲薄,你浑身上下不吓人的只有这张脸了。”
“你站这多久了?”天气很热,傅瑶瞧着苏熠宸额头上溢出了汗珠,于是开口问道。
“不长,三个时辰。”苏熠宸的声音听起来很哀怨。
有小丫鬟递给傅瑶一杯凉茶,傅瑶刚喝进一口,听了苏熠宸的话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为何会站那么长时间?”
“宫中侍卫卯时起身。”
“那现在呢?”
“午时。”
这回轮到傅瑶心虚了,咳嗽了一下,傅瑶匆忙低下头去喝茶:“啊!本公主今日着实醒的晚了些。”
“公主金枝玉叶,晚起一些自然没关系。可属下有一事相求。”苏熠宸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你说,你说。”自知理亏,傅瑶还是很好说话的。
“还望公主告知属下每日于何时起身,属下知晓,也好安排属下于何时用饭。”言外之意就是,我在你门外站了那么久,你是睡得好了,我连饭都没吃呢。
下一刻,像是要证明苏熠宸的话一般,苏熠宸的肚子发出来咕噜的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傅瑶的错觉,此时她看着苏熠宸的脸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