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去一些灰尘,透过下一个通风口往下看。这个房间里挤满了昆仑奴和番人,他们都蹲在地板上掷骰子。
姆巴绝不可能从这么多人头顶上爬过。他们只能撤退了,今天他们已经撤退许多次了。志鹏担心他们最终会无功而返。志鹏在风井里朝后一看,只见姆巴正朝前面一个通风口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挪去。
志鹏挥了挥手,想唤起番人的注意。突然,一团火焰的热量涌向了风井,那是有人点了一支火把,同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有人点燃了一个震天雷!万幸被扔到夹板里边,不过这巨响也够惊人的,空气里弥漫着烟雾。
志鹏他们被困住了!
志鹏拼命打着手势,让姆巴赶紧爬到他身边去。但就在这时,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从木头格栅间伸上来,一把抓住了姆巴的喉咙。姆巴闪亮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他发出一声窒息的喊叫,大概是想喊救命。接着,他就被拽出了下去。
志鹏听见“砰”的一声,姆巴的身体被砸在了地上。志鹏听见从他后面的通风口里传来一个昆仑奴冷酷的笑声。“你还说这船上里在闹耗子!我早就告诉你,我闻见了番人的气味!”
志鹏的心狂跳着。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拿着震天雷,把脑袋从格栅里伸上来,寻找姆巴的同伴。
他小心而迅速地移动着,悄悄爬向前面七八丈处的转角处。他绕过转角,汗水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在他身后,他隐约听见姆巴的尖叫声,伴随着一个昆仑奴的怒吼声!
志鹏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他真不想听见姆巴的惨叫,但是,他应该好好地听一听,是他使番同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从风井那边,他听见有人粗声恶气地说:“我看了,那上面没人了。”
志鹏发现自己竟有一丝庆幸,他不敢回去营救姆巴。
志鹏盲目地往前爬着,转过几个拐角,在通风管里迅速穿行。他必须喊人来帮忙!最后,他停了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突然想到眼下这处境,自己是不可能找到救援的。
冷子丘曾提醒过自己不要进入建威商行的地盘。志鹏此刻意识到他必须返回去,否则昆仑奴们会把姆巴当成一个奸细。他们一定会百般折磨他,逼着他坦白交代。他们甚至可能会杀死他呢,而且这些也许已经发生了。
志鹏悔恨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自己应该明白潜入货船这一侧有多么艰难。自己把姆巴直接带入了危险之中,自己辜负了姆巴对他的义气,也许冷子丘一直对自己犹豫不决是有道理的,也许自己只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志鹏用束腰外衣的一角擦去眼睛上的汗水。他又摸了摸他的武装,再上交了宝剑之后,他从床上找了一根实结的小木棍作为武器,没问题!此时还稳稳地插在皮套里。然后,志鹏决定转回去营救他的朋友。
冷子丘正在自己的床上打坐调息,突然,他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了,怎么回事?他本来只是在休息,突然就有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危险正在临近自己,但自己此刻并不危险……
突然,冷子丘明白这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冷子丘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从前做师父的时候,有时能够感觉到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徒弟,遇到了危急生命的事。有的时候,他甚至能隐隐遥感到对方的气息乱成一团,基至能猜到对方遇见的是什么样的麻烦。
于是,冷子丘集中意念感觉,但他什么也不清楚,只是感觉微弱而杂乱的真气。
“是唐志鹏。”他喃喃地说。肯定是那个青年。冷子丘试图摆脱这种感觉。这真是太荒唐、太可笑了。那个青年并不是自己的弟子,自己和他之间为什么会存在这样强烈的感应?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尹真人可能该感到高兴了。
冷子丘叹了口气,他并不满意眼下的情形。不管自己怎样转移思路,那个青年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其实冷子丘并非不愿为志鹏治疗伤势,但他不愿意为志鹏未来的命运负责。
如果那个青年真的陷入了什么麻烦,那就至少自己也可以算是脱身了。冷子丘干脆把身体在床上躺平。尽管此刻他的身体舒展了,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而志鹏正在焦急地寻找着姆巴,时间不断流逝着。他不得不费力地在夹层里爬行,穿过矿工们住的一个个房间,屏住呼吸透过格栅往里张望。他的双手满是污垢,他把陈年的灰尘都弄得飞扬起来,沙土又钻进他的眼睛和肺叶里,让他十分难受。
终于,志鹏找到姆巴了,在第三层甲板下面,靠近货船的底部。一个小房间被昆仑奴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牢房。看来这艘巨型货船在它的一次次运输中,是需要一个临时监牢的。
想到这艘船上的这些乌合之众,志鹏更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志鹏透过通风口往下看。姆巴的一只脚踝被链条拴在墙上。他在地板上趴着,两只胳膊拼命朝前伸去。
就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放着一桶木头都有些腐烂的脏桶。在不到六七步远的地方,三个昆仑奴正在抛骰子赌酒喝。
这个可怜的番人看来已经挨了打,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然而他的情况似乎比挨打还糟。他的肤色本来是健康的浅黑色,现在却变成了暗淡的灰黑色。
志鹏看得出来,自己这个朋友的生命力已经很微弱,而且正在一点点地衰竭。看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受到了难以想像的苦难?
一个小山一样昆仑奴像蛇一样慢慢挪到姆巴跟前,低头望着可怜的囚犯,嘴角露出了狞笑。志鹏认出来了,这就是前一天揍他的那个人!“招不招啊?”赫特人问,“说出来你在上面干什么,兴许你还能活。”
姆巴默默地瞪着他。而志鹏尽管在上面,也能看出他朋友对昆仑奴的蔑视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恐惧。昆仑奴凑得更近了,硕大的脑袋在姆巴面前晃动。
“你在我们的通风口里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监视我们的?”
姆巴虚弱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子可不妙,”昆仑奴讥笑道,“你应该清楚,你经历过的事你是扛不住第二次的。”他直起身子,开心地大笑起来。“你干吗还不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死是很痛苦的哟。有人和你一起来的。他是谁?我知道你们从来不单独行动。”
姆巴又摇了摇头。他的脑袋扑通一声耷拉下去,面颊撞在地板上。
志鹏感到十分焦虑。他必须采取行动了。他抓住通风口,一把将它扯开,从豁口挤了出去,纵身一跃,一个跟头翻到下面的地板上。一眨眼间,他的木棍就拿在了手里。“你专门欺负软弱的、手无寸铁的人吗,昆仑奴?”他问。这个巨大的昆仑奴突然一时怔住了,站在那里盯着志鹏。接着,他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