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语气温和随意、清冷淡然,但无忧却从中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再暗暗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说不出话的黄言,心生警惕,微微一拱手,便迈着小步快步前行至城门。
守兵简单盘查了路引和行李后便放无忧入了城。
无忧初入长安,欢快之余,转眼便将方才的男子和昨夜之事都抛之脑后,却被城门后张贴的一张缉捕文书吸引住了目光。
这张缉捕文书不同以往,竟有两张脸孔,一张儒雅中年样,一张却是青涩少年状,下面细细叙述着此人冒充医者入多处世家行骗之事,言语间竟有些趣味。
无忧八卦了一番,不甚在意,继续欣赏起了长安的景色。
“早闻长安繁华无双,看来所言非虚啊”!
无忧抬眼细细打量着长安城,这入眼处尽是绿瓦红墙,楼阁飞檐,宝马雕车穿行其间,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坊、酒肆里座无虚席,街道上一片热闹景象,这番热闹无忧只在每年中秋灯会时于柳县见过,却是长安每日的常景。
念及此,无忧面色眼中却多了一丝悲情,“早便听闻当今圣皇昏庸无能,奢靡无度,听李爷爷说长安城外战乱频仍,莫城、锦州相继沦陷,不曾想这长安城内竟似全然不知。哎……”
“算了,想来这事儿也轮不到小爷来管。嘿嘿,小爷以后只管在这长安城内好好赚钱,每日吃喝玩乐,如若长安不行了,就带着李爷爷他们混去东荒过日子得了”。
无忧摇了摇头,将眼中那一抹悲情与哀怒消抹了个干净。
未等无忧欣赏够长安的盛景,憧憬完自己富甲天下的风范,旁边的一个瘦小男子便凑了上来,贼眉鼠眼的样子令无忧一下心生警惕,不动声色间避开了半步。
“这位爷,这位爷,您别误会,小的没有恶意,看您的样子,您应是初来长安吧?”
无忧并未作答,只默默盯着眼前之人。
见状,该男子立马补充道,“您初来长安,可能不知道,小的呢俗称消息通,隶属天机阁,‘莫言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世隔天机’,说的就是咱们了,这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消息就没有咱天机阁不知道的。您初来长安,若是想了解了解这城内的局势,找我准没错。”
这男子说着说着又挤了挤眼嘿嘿一笑道,“当然,小的呢也要维持生计,所以嘛这消息也要有一定的酬劳…但您放心,咱天机阁做事儿向来保质保量,童叟无欺,简单介绍只需五文钱即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附送带路,包准划算!”
说完这一番话,该男子便眨着自己的小眼,轻轻吹了一下自己的八字小胡,期待的看着眼前的无忧。
无忧心中微动,自己初来长安,正是需要有人介绍帮引之时,本意是去找一客栈略微打探,没想到长安竟有“消息通”这种职务。思及此,无忧心中暗喜,表面却略微皱了皱眉,“五文贵了,最多两文”。说
罢便不耐地看向眼前的男子,颇有一种若不同意马上便走的态势。
“三文”,男子咬了咬牙。
眼见价格竟有回旋的余地,无忧大喜,“就两文,多的不给”。说完无忧便提步要走。
“两文就两文。”男子见状忙答应下来,谄笑道,“小的一瞧公子便知公子非凡,玉树临风,清新俊逸,因而也自愿多优待一二,还望公子莫将今日之价相传他人。相信在小的的介绍下,公子必定能在长安如鱼得水,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无忧向来是知道这些商客的殷勤劲儿的,也知该男子这番恭维之语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但还是忍不住小脸一红,眼看着面前贼眉鼠眼的男子都顺眼了几分,清了清喉咙问,“你叫什么名字?”
该男子一听,依旧笑得谄媚,“小的王喜财。”
无忧听闻这名字,再瞧着王喜财的样态,其八字小胡染了些阳光,显得像是话本子里常提的“紫金怪鼠”,极力的憋住了笑,暗暗嘀咕了句“当时我怎么没想到这么清新直白又大俗大雅的名字呢?”复而又正色道,“带路吧,我要去林府。”
王喜财一听此话便专心在前领起了路,无忧则背着手走在后面,态势倒颇有种长安世家子弟的感觉。
一边走着,王喜财便问道,“敢问大人是去参加林老爷子寿宴的吗?”
无忧一听皱了皱眉,“不用喊我大人,唤我无忧即可。你也不用管我去做何事,只需给我介绍一下长安目前的一些局势,尤其是林府还有你之前提到的天机阁之类,顺道带好路便是。”
王喜财赶忙应道,“是小的唐突了”,随后便细细向无忧展开介绍。
“人尽皆知,这明面上天下之势以大唐为尊,然则暗流涌动,东荒、西蛮近些年来不断进攻侵蚕我国境地,再者,随着大唐的衰落,大唐内部有些势力和人物也比皇家的影响还要深远。想来正是如此,才有五剑应运而生,传闻五剑执之者都将是天下救亡者,这五剑若着一剑,便会有气运加成,足以改变当今局势……”
“说重点,这些话我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无忧摆摆手打断道。
王喜财面露苦色,心下却震惊凛然,“今日小的也是看公子有缘才告知这些,未料到公子竟也知这等秘闻,这在长安城知之者都甚少……”
却不料无忧心中也一片骇然,原来李老头总爱念叨的话竟不是伪编的……
王喜财见无忧未理会他,便又介绍起来,“方才小的说到这天下有些势力和人物比皇家的影响还要深远,说起来咱们天机阁便是其中之一,天下各地都有天机阁的存在,做的便是卖消息的行当。”
“除此之外还有东山万药宗,行的是悬壶之事,长安留香阁,则取柳巷之意,‘柳巷留香人忘返,醉眠花下曲不绝’,嘿嘿,这是长安公子哥们最爱去的地方,公子日后倒是可以去体会一番。”
无忧暗暗思索,这留香阁以后有钱了倒是可以一去,品点美酒,赏点美人儿,自己虽为女儿身,但找个美姐姐抱一抱也是极好。想至此不禁小脸一红,便轻咳一声,提醒王喜财接着说下去。
“当然,此外还有些许势力,如琅琊山庄,燕山华府等,也是不相上下,这些总部也未在长安,小的便不多做介绍了。”
“最隐秘之地,当属北海之滨,缥缈之地上的无问楼,‘楼隐飘渺间,无问天下事’。传闻中铸五剑的布大师似乎就曾出入过无问楼,而无问剑又是五剑之首,不知这其间是否有关联。传言有曰,‘无问霜寒间,天下不存人’,听说连皇子见到这无问楼之人都需礼让三分,无问楼的楼主武功更是冠绝天下,嘿嘿,这其间隐秘我也知晓不多,便不多言。”
“你知道‘影杀’是什么组织吗”?无忧打断了王喜财,试探着问道。
王喜财一听此话眼神便开始躲闪起来,回复道“这个小的也只是略有耳闻,不敢多言。无忧公子若真想知道,可去天机阁一查”。
无忧甩了甩袍袖,状似无意地继续发问,“你可曾听过哪方势力有位沈大人?你方才说的无问楼楼主又是何人”?
王喜财额间一瞬便冒出了冷汗,甚至衣襟都能浸出些水来,牙齿上碰下,下磕上地硬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驾”!
还未等王喜财回复,一声清越的马嘶声突然响起,两匹油光水亮的枣红骏马擦着无忧的衣袖而过,后面驼负着一辆素白镶金马车,窗幔一角似被风无意掀起,途径无忧时,隐隐有声音传来,“姑娘问得太多了”。
此人声音清冷中透着寒意,寒意中又带着一缕温润,似玉石琅琅,直击人心。无忧骤然反应了过来,欲拔剑想拦,不料马车已缓缓驶过,无忧只从中窥到了一张模糊的侧颜,和隐隐的一缕白布。
“你刚刚听到了吗”?无忧扭头问向王喜财。
“啊?听到什么?”王喜财一脸茫然。
无忧皱了皱眉,看来那人这番警告只是对她所言,还轻松识破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又摸了摸自己被马车划擦而出了线的衣袖,想着又要花钱去缝补,心疼无比,连带着声音都带着郁恼和寒意,
“没什么。你们长安的人,还真是霸道得很”,无忧咬了咬牙,暗暗将这笔仇记在了心里。
见状,王喜财缩了缩脖子,小眼睛小心地瞟着无忧,只以为无忧在为方才自己的言辞闪烁而恼怒,忙解释道,“并非小的有意不回公子之问,实是长安城内姓沈的公子浩如烟海,而‘无问楼’之事也非我等底层之人能妄谈的”。
眼见无忧小脸上寒意渐浓,王喜财又忙补了一句,“小的听上头的人提起过,这无问楼楼主,似乎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