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起得好早。我刚刚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没人了。”玖城言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板凳。
玖城夜点头:“你复习功课去了?”
玖城言坐下来,拿着用盒子装着的豆浆,准备把它倒在碗里喝。
“嗯,前几天在书院里,夫子叫我把那篇古文给背下来,我记性不好,又不可能临时抱佛脚,就只好一天看一些了,到时候他要是问着我,我也好少挨几个板子。”玖城言把豆浆倒在碗里,给玖城夜也倒了一碗,吹了吹,豆浆还有些烫嘴。
“好喝!”他抬起头时,嘴巴周围黏了一圈豆浆的印渍。玖城夜看见了,抽了一张纸递给他。
“擦擦你那嘴,怎么每次吃东西都喜欢黏些碎漬在上面。”不管吃流食还是其他什么,只要他不擦嘴,别人准知道他吃了东西,所以他吃零嘴才经常挨骂。娘对他的这些小性子,倒是摸得一清二楚的。
他们那边有句民间流传的话:“男孩儿好吃欠账,女孩儿好吃上当。”
得亏这个弟弟是个男孩儿,要是个女孩儿,估计早就上当了不知多少次了。
“你不用担心挨板子这件事儿了。”玖城夜看着他,吃了一口饼子。
“为什么?”玖城言嘴里还塞着饼子,望着他。
“下个星期一,这个月的16号,我们便离开这儿了,书院那边也不再去了。”听了他的话之后,玖城言的眼神暗了暗,他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些不想离开这里的。
玖城言问着,吃东西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哦,哥哥你哪里知道的?”
“起早,碰见爹叫福叔叔给简府送请柬,我便去了,他顺口讲给我的。”玖城夜告诉他。玖城言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
“哥,你不收拾些衣服吗?”玖城言看着木柜子里的衣裳,愣了愣,想到这句。
“嗯,到时候提前一天再收。现在有些早。”玖城夜看着外面灰暗暗的天空,好像马上要下雨了。
是梦匆匆,几度烟火黄,总有时光难消亡。
“城夜,城言,你们两个去书院里,把书给拿回来吧,今天夫子学院里休课了,外面马上下雨了,快去吧!”七巧从外面买了些东西,到东厢房里看看两个儿子,两孩子在读功课。
“嗯。”玖城夜还是那样,说话没什么情绪。反倒是玖城言,有些不太高兴,可能不太想去,面对夫子。
“娘,我不想去。您让哥哥把我的那份带回来么?”玖城言说话声音有些小声,他害怕夫子笑他。
夫子是个很有学问的读书人,清朝末期考取了进士,他读过夫子的文章,虽然字认不全。能考取功名的学生是不一样的,在科举制度下,一个省那么多人都想平步青云,进入朱门。可最后能进去的就那么一个。夫子就是那个佼佼者。他当了国子监的。听说,夫子姓林,有个儿子,别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对自己的儿子严格得很,他见过,有一回冬天,夫子的儿子林生没交作业,夫子那日把书教了后,大约午时,大家都回去吃饭了,夫子硬生生的叫林生站在田里面,光着脚,叫他摸田螺,还拿了根柳条,口里还说着:“你这臭小子,读书就知道贪玩?今天你在田里摸不出来个螺蛳,就一直给我站这田里!”
冬天哪里有什么螺蛳,别说田里,就算是海里,也捞不着啊。
那么冰冷的水,冻伤都是最轻的。而且林生,才堪堪到束发之年。
对自己唯一的儿子都这般严格,别说其他的了。
“你哥拿不到那么多书,这天马上要下雨了,快去。”七巧说着,玖城夜便和玖城言走了。
——
“没人吗?”玖城夜推开书院的大门,门没上锁,里面也没有点灯。估计是夫子有事儿出去了吧。
“哥,咱们快收拾吧,一会儿给夫子留个信儿吧,你字儿写得好些。”玖城言从后面冒出个脑袋来,看着平日里自己很喜欢的那片竹林,对玖城夜说到。
“嗯。”玖城夜刚要收拾,从外面传来一个脚步声。
玖城言知道,那是夫子的声音,不对好像还有别人的声音。
“林生,你脑子一天想什么?共和,共和?我教你这些了么?”夫子很生气,训斥着他的儿子。
“爹,共和怎么了?共和难道不好吗?谁愿意在这个苟延残喘的国家里面畏首畏尾的生活还要看皇帝老儿的脸色过日子?”林生反抗他,不满的说道,共和怎么了,共和不行么。
“你这样说话,不怕寻人的来了把你关天牢里去?你是我的儿子么?我当年读书那么用功,怎么就教不好你了?”夫子平静下来自己的怒气,生气伤身,他只是轻轻的说道。
“我怎么了,爹,您当年为什么回来,放弃自己宫里国子监的官职却回到这里甘愿当一个平凡教书的先生?”林生知道爹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不听他老人家的话,武逆了他。
“你!”夫子被他哽得一下没话说。
这巧,玖城夜和玖城言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沓古籍选刊,那是他们平日里学习的内容。
夫子没有诧异,没再理林生,对他们两个说着:“这就收拾东西走了么?”
“嗯,夫子,我们下星期就离开这儿了。”玖城夜如实回答。
“玖老爷同我讲过,到时候我会去送送你们的。城言呀,好好读书,不要再那么贪玩,别像林生这样的。对了,我给你们买了几本古籍,放在我桌上呢,一并拿走吧。”夫子不是个封建的老师,他知道,留学的孩子大抵都是出去干什么的。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早些说明白。
“谢谢夫子,城言,你进去拿出来。”玖城夜叫玖城言去拿,看着他走进去,然后又出来了,说是几本,但是还是有很多。
拿了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夫子还在和林生说话。
时间很快,日子如同往常一般。
那日,回去,天上飘起小雨。
玖城夜想到了一句诗:“西出阳关无故人。”
留学宴举办的那日,天色也是这般,天上飘着细雨。玖城夜听着帘外的雨声,起的很早。
午时,父母亲送他们到了渡口边,拉马车的人、往来的商船。
“到了给爹娘写封信,报个平安。”玖怿炜看着两个儿子,船马上就要开了。说到信,玖城言留学宴那日也收到了一封信,是夫子给他的,还没来得及拆。
船开了,雨下得有些大,打在地面上。七巧撑了把油纸伞,举在头顶:“老爷,回去了吧,别伤心了。”
“嗯……”玖怿炜轻轻点点头。
两个少年,离开了自幼生长的家乡。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那是1900年的冬日,海上飘着细雨,街道往来无行人。
初见若似恍梦,再见若无归期,请多记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