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位于城郊的楚国猎场,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声,弓弦声,草原上旗帜飞扬,正值春季围猎的最好时节,楚国皇帝及诸位皇子俱在此,四品以上文武官员及世家子弟随行,大半个宫城里的人都来到了城郊猎场。
草原与树林交接的猎场边缘,两名少年脱离了大部队,抢先来到了无人涉足的地方。
跑在最前面的少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一手拉住缰绳,让身下的褐色猎马停住,双脚踏住马镫,在马背上站立起来,他从背后的箭筒中取了一支箭,搭在一把金色的长弓上,大力拉满,手臂上的肌肉鼓了出来,紧紧地绷住衣袖。
少年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树林阴影处,一只公鹿正躲在草木茂盛处,它身上白色的斑点与影影绰绰的树影混杂在一起,难以辨识。
只听“嗡”的一声弦响,公鹿应声倒地,抽搐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皇兄!等等我!”稍稍落后的另一名少年终于赶了过来,他看上去比第一个少年要年少一些,如果用英气十足来形容第一个少年的话,那么这个少年则更显书生气,他驾驭猎马的技术也有些生疏,缰绳勒得身下的马儿难受,发出不耐烦的鼻息声,趔趄了两下才与另一匹猎马并排停住。
“皇兄今天好身手,回去之后教教我怎么射箭吧。”年少一些的少年兴奋地说道,他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皇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君策,你的骑射天赋真是太差了,我可教不会,你还是回去写你的文章吧,我看比起弓箭,笔墨更加适合你。”少年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又向前奔去。
这两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年长一些的,是楚国的太子,名叫李君炎,而一直追赶在他身后的,是楚王的第三个儿子,李君策。
两位皇子年龄相差不过三岁,年长一些的太子刚过及冠之年。两人在宫城内拘束了一整个冬天,好不容易等到春季围猎得以出城,他们就像第一次见到春天的小兽,在猎场肆意追逐玩闹,好不快活。
此时,簇拥着老皇帝的大批人马,在草原宽广之处扎下营地。楚王已经年老,早已降不住烈马,拉不动弓了,但他是爱好骑射之人,成为楚王之前,也曾驰骋沙场,在马背上度过了他大半的岁月,因此,即使如今边疆局势稳定,老皇帝也坚持每年来到城郊猎射,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一次都没有落下。
年轻的皇子和世家子弟在楚王面前争先表现,习猎出色者,可以得到楚王的封赏,往年更有幸运者,被挑上给公主做驸马,从此一飞冲天,仕途坦荡。
两个身着蓝色绸衣的小太监一前一后,抬着一头中箭的鹿,快步小跑到楚王面前,毕恭毕敬地把鹿放在一块空地上。
负责清点猎物的太监总管见这头公鹿,头上的鹿角长成二杠,顶端呈凹形已长出第三个分叉,便知这鹿两年生以上了。公鹿柔软的腹部被一支利箭贯穿,与其他普通的箭不同,这支箭的尾部绑着黄色的丝带,被公鹿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鲜艳无比。
“太子殿下猎得两年生公鹿一头——”太监总管高声宣告,原来这黄色的丝带是身份的象征,太子的箭用黄色缎带标记,世家子弟用蓝色的,普通武官用绿色的,而至高无比的楚王的箭,则用金丝编织而成的缎带彰显身份。
楚王端坐在众人中央,剑眉虎眼,身材魁梧,听到太监的宣告,他顿时喜笑颜开,常年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楚王拿起面前酒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几滴美酒从他的嘴角滴下,落在了他挺出来的圆润的肚子上。
“丞相,你看我儿与我当年比怎么样?”楚王把头扭向一侧,对坐在左侧位的楚国丞相问道。
丞相连忙起身,阳光照在他的满头白发上,银光闪闪,每一根白发都整齐服帖地梳进发髻,额前不留一丝碎发。丞相双手举到胸前,向楚王行了一个礼。
“太子殿下神勇无比,春猎开始不过半个时辰,就猎得野鹿一头,颇有皇上您当年的风范。”
楚王开怀大笑,他的笑声浑厚,中气十足,就像是从胸膛发出的声音一样。文武百官无不应和丞相的话,纷纷夸赞太子的箭法高超,真是虎父无犬子。
楚王有三个儿子,已成年的有大太子君炎和三皇子君策,七皇子君睿年幼,仍在蹒跚学步的年纪,此次春猎没有随行。
饮完美酒,楚王端详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樽,这酒樽由上好的翡翠打造而成,通体透绿没有一丝瑕疵,价值连城,楚王把这酒樽递给太监总管,对文武百官说道,“今日不分官职高下,尊卑长幼,所有人都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谁猎得的野物最多,我就把这酒樽赏给谁!”
这酒樽是滇国给楚王进贡的宝物,相传用这绿翡酒樽饮酒,美酒的味道会更加醇香可口,楚王十分钟爱这酒樽,如今要将这宝贝赏人,人群顿时兴奋起来,每个人都想得到这份独一无二的赏赐。
操练的士兵吹起号角,摇旗呐喊,百骑兵士冲杀出去,前往草木茂盛处寻找猎物,一时猎场中的野兽哀嚎声四起,乱箭横飞。队伍经过之处,散落着鹿,狍,野兔,飞禽等流着血的尸体。跟在后面的太监有序地清点猎物,根据箭尾上的缎带颜色统计每个人猎得的猎物数量,不一会,猎物便堆成小山。
太子君炎和三皇子君策仍然在队伍的最前面,两位皇子的坐骑四蹄腾飞,长鬃飞扬,额头一团白斑,一看就是凉州一带培育的名种。皇子们的坐骑跑得飞快,一会就把随行的亲兵远远地甩在身后。二人冲入丛林深处,嬉笑打闹着。
“皇兄,你跑的慢些,这里地势复杂,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你现在可是太子。”君策在后方叫道。
“君策,你怎么跟照顾我的太监似的,这么絮絮叨叨,我们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玩个痛快,大丈夫骑马射箭,少不了磕磕碰碰的,你这么细皮嫩肉,才要多注意些。”说罢,君炎又催促马儿前进,渐渐地把君策甩在身后。
三皇子君策不善马技,一段时间的骑马已经让他有些疲惫了,见皇兄逐渐离他远去,他有些着急,一个不注意,马蹄陷入了一个半人高的深坑里,这坑中长满了杂草,看上去跟平地一般,前半个马身都陷进坑里,君策连忙翻身下马。
这个坑看上去似乎是自然形成的塌陷,里面的落叶积的很厚,有些枯黄的叶片已经腐烂呈黑褐色。君策拽住缰绳,把马从坑里拉了出来,君策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这时,他听到从坑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哀鸣。
君策朝洞里仔细查看,发现在层层落叶下,竟躲藏着一头小鹿。这头小鹿显然掉进坑里已有一段时间,身上全是污泥,瘦弱不堪,它显然被马匹惊吓到,此时发出惊恐的哀鸣,努力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在落叶之下。
君策跳下坑,双手轻轻地把小鹿抱起来,纵身一跃来到地面上,他把小鹿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给它喂了几口水壶中的水。三皇子君策不喜杀生,他对骑射打猎不感兴趣,但碍于自己是三皇子的身份,他不想惹父皇生气,每年例行的春猎他只好违心参加,敷衍地打一两只野兔交差。
“快走吧,别让皇兄发现你。”君策给小鹿喂完水,轻轻驱赶它,让它赶紧远离猎场。小鹿喝完水还有些依依不舍,一直回头望着君策,君策拉开弓,空放了一箭,小鹿听到弓弦声,立马重回野兽警敏的状态,轻盈地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这头小鹿莫不是刚刚皇兄猎杀的鹿的孩子,真是罪过。”君策摇了摇头,准备上马,追赶他的皇兄去。
这时,树林中传来马蹄声,被他们刚刚甩在身后的亲兵随从赶到,随从看到三皇子,连忙下马行礼,“请恕属下无能,没能尽到护驾之责,请问三皇子是否受伤。”
“我没事,一点擦伤而已。”君策摆了摆手。
“请问太子现在何处?”
“皇兄他往树林更深处去了,我们分开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想必他很快就会回来找我了吧。”君策说道。
随从们立马分散开来,准备在树林里搜索大太子的踪迹,然而没等人群散去,众人听到一声马的嘶鸣从不远处传来,是大太子的坐骑。
“皇兄!”君策朝马鸣的方向喊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众人听着马蹄声渐渐临近,不久,太子的坐骑出现在树林阴影处,等看清马背上的太子殿下,众人无不惊骇。
太子殿下仍然骑在马背上,但姿势明显有异,他的头低垂到胸前,前胸的衣服被鲜血染透,左胸心脏处被一支利箭前后贯穿,不知生死。
“皇兄!”三皇子君策见状,大声吼道,快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