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郑杰和杨粒粒吃面时分，王琳归来。
“有客人来访啊。”她笑眯眯道，冲杨粒粒眨眨眼睛。
杨粒粒可不管她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二话不说，冲上去死抱住她：“终于回来啦！”
王琳挣扎：“啊，痛。呵呵，杨粒粒，见到你真好。当然还有你，郑杰。她们三个这周也回来哦！”
回来得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周末学校乐队的告别演唱会。“告别”是个多情的词，能勾起多少回忆和怅惘啊。很多毕业生都来了，本校的，外校的。众多歌曲，翻唱了beyond,许巍，汪峰等人的经典，以及不少英文日文歌。可杨粒粒最喜欢的还是他们的原创《梦里人》，“长长的转身，梦里的人，在这寂寞的季节…….”欲说还休，惹人无限遐思。青涩纯真的感情，如果这个世界还剩最后一份纯情，杨粒粒相信那一定在校园里。
《无奈》也是原创，将青年出入社会的彷徨和苦恼演绎得淋漓尽致。还有《自由》，吉他手写的词，贝斯谱曲，主唱的诠释和鼓手恰如其分的演绎让气氛high得不行。是的，他们还年轻，他们的灵魂无比自由。真好。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人都说了这是告别演唱会。最后一首歌是周华健的《朋友》。台上乐队成员安静地站成一排，肩并着肩，低吟浅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台下观众大声地跟唱着，一字一句不仅是回荡在大厅内，更是在每个人的心中。曲毕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尖叫，欢呼，还有，哭泣。眼泪是如此温热的液体，它不再被禁忌。大家都肆无忌惮，尽情释放。将自己的感情表露无疑。认识的，不认识的，爱过的，恨过的。那又有什么关系，紧紧相拥吧。我们即将别离。
杨粒粒也哭了。她不敢跟120的室友们说再见，也不敢跟郑杰说再见。她怕说完后再也不见。
论文答辩后，就等拿毕业证了。一个星期后将告别大学生活，很多毕业生在路边摆起了地摊，120宿舍也加入了地摊接龙。书，衣服，日用品，玩具，留下少部分，其余的卖掉或送人。
杨粒粒直乐：“终于轮到我们摆地摊啦！”
乔巧提醒她：“小姐，不单纯是玩新奇啊，那是你的东西哎，珍惜下行么？”
杨粒粒没把它放心上，后来果然问题百出，最要命的是：没带零钱。所以她在学妹盯着她书本看的时候，大度地说：“送你了，别客气啊！”那学妹果然不客气，她甜甜道：“学姐，那这边两本也送给我吧。”杨粒粒瞠目，带着荆轲刺秦王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点头：“好，都送你了，都拿去吧。”乔巧在旁边差点笑翻在地。
白费力气大包小包往外扛不说，老天还真给力下起了雨。杨粒粒气结：“我的霉运真是无人能敌！”
王琳安慰她，“没事，运气不佳，明天再来呗。”
杨粒粒一动不动：“淋死我算了，青春不散场，我不想毕业啊！”那边乔巧麻利地帮她收拾好，不由分说将一个大包塞到她怀里。翟雅牵起她的手往宿舍跑。
“啊……”杨粒粒清楚地听到自己发出快乐的尖叫。还好这会她们还在一起，没有分离。雨更大了。
散伙饭。和同学，朋友，老师……杨粒粒是眼睁睁地看着学校附近的饭店老板腰包猛鼓啊：“什么叫暴发户？这就是呵！”
“是啊，当初考研时我也这么感慨任汝芬来着。”王琳低呼,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知识就是力量’这名言的真实性了。”
“交论文的时候复印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翟雅笑。
“一个大学养活了多少人啊，确切说，咱们父母养活了多少人啊。”乔巧总结陈词，果然精辟得无药可救。想到自己二十一岁了还养活不了自己，杨粒粒发出一声悲叹。
“王琳，你被调剂到广东去了，你和邢亚泽咋办呢？”翟雅问。
“分手呗。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了。他决意去大连读研工作，而我作为长女，得回去。”
“多可惜啊，你们好不容易等了对方这么多年，又找到彼此。”乔巧喟叹。
“我们也算是没有遗憾了……”王琳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还好，至少我们宿舍成了两对。其中第一对汪洋和秦小璐跨越了大学四年可谓不容易。”王琳笑了笑，一滴豆大的泪掉落。
翟雅抽泣起来。王琳和杨粒粒互视一眼，大为惊讶。“雅，你怎么啦？”王琳打断杨粒粒：“对不起啊，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求救地看向乔巧，但见她神色平静，一声不吭。
“乔巧，翟雅这是怎么啦！”杨粒粒急了，“你说句话呀！”
“我自己说。”梨花带雨的翟雅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她果然语出惊人：“我爱汪洋，爱了四年。我还怀过他的孩子，流掉了。”
杨粒粒一把抓住翟雅的手：“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为此我失踪了好几天。”杨粒粒想起来了。是的，她失踪过几天，回来时性情大变。还有那一滩血……
“秦小璐知道么？”王琳担心地问。
“不知道。千万别告诉她。我从未想伤害她，我们都爱小璐。但我真的爱汪洋，只爱他。不过面迷出成书有什么用呢，他眼里只有小璐。”翟雅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是要忘记这一残酷的事实。
“全是我的错，是我趁小璐回家去的她房间，我知道汪洋班搞活动，也算到了他会被灌醉，班长嘛。”翟雅苦笑，“他把我当成小璐。可是我没醉啊，我是自愿的……”
“事后曾想一死了之。从前总以为凭自己的容貌和智慧，优质男还不是任我挑任我选。可是感情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它完全没道理可讲。再怎么努力他汪洋心心念念的还是秦小璐。而我，从来都没有在他心里停留过。”翟雅疯狂地扯自己的头发。
乔巧抓住她的手，轻拍她的背：“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杨粒粒不知道说什么好，两厢情愿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就连翟雅如此人中之凤都要受它所累。
“我真心祝愿她们两个白头偕老，一生幸福。”翟雅喃喃地说，泪如泉涌。
“那宁思远呢？”王琳轻说：“你们会在一起么？”底气是不足的，答案再明显不过。
“他只是我的幌子而已。我没逼他，他自愿的。”是啊，杨粒粒完全相信这一点，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爱着，谁会心甘情愿去当幌子呢？聪明如翟雅又怎会不明白？只是不在乎罢了。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碎，这难道成定理了么？
“乔巧，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杨粒粒在打饭的时候忍不住问。
“粒粒，很多事情你不懂。你的世界太单纯，我不想让它复杂。我真的很喜欢看到你欣喜蹦跳的样子。我们都失去了，而你没有。”
“你是在保护我吗，乔巧？可是我们会分开。而且总有一天我的单纯会逝去的。”
“那就让它到最后再逝去……”
离愁别绪弥漫，感情经过四年的发酵，已经酿成酒。酒入肠，万般滋味。杨粒粒路过餐厅，看到七八个男生哑着嗓子干吼：“来，干了，兄弟们！再见不知道又是何年了！”也遇到路边抱头痛哭声嘶力竭的恋人：“我不要分开!不要分开!”回到宿舍区，看到门口长长的横幅：xxx,我爱你。一直不敢告诉你，我走了。署名是xx毕业留言。疯狂却让人感动。
乔巧这几天会常常不自觉叹：“还有多少多少天……”这种倒计时杨粒粒好害怕，感觉像等死。
有些学院先发毕业证。留下的最孤独。周正明走之前约杨粒粒吃饭。杨粒粒细细打量他：“你成熟多啦，老兄。”周正明也认真看看她，“你没变。”
“签哪了？”
“云南。”“啊，好地方啊。”杨粒粒眼前掠过那清澈亮丽的天空，茂盛的植物，热烈地花朵。
“王琳最近怎样？”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
这个说要带她游世界的人。“你当我翻译”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我要你陪我，就是你，就是你。”那时她听得耳朵痒痒，心里酥酥的。她满心欢喜地等着那一天。他没做错什么，她相信他彼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只是时过境迁。她宽心一笑：“挺好的，翟雅也挺好的。”
他诧异道：“我没问翟雅啊？”杨粒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接下来不就是想问么？”周正明愣了愣，转而哈哈笑：“还是你了解我。”他笑起来，眼睛里波光闪烁。他拍拍她的头。杨粒粒没有躲闪，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可有些东西也可以在时间里失而复得：他们俩两小无猜般的默契。依旧相信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挚友。
“当然了。宝玉哥哥。”她调皮一笑。他也笑起来。
“前阵子重读《红楼梦》，我反复想林黛玉临死前要说的话，‘宝玉，你好……’省略掉的是什么呢？”他的眉头锁起来，很严肃认真思考的样子。
“根本是没词了。黛玉她自己也找不到词了。百感交集，痛彻心扉，也只能淤积在心头堵到语塞。”杨粒粒静静地接口。
周正明听完后久久地凝视她，突然转换话题：“杨粒粒，我们从未在ktv一起唱过歌呢。上次邀请你们宿舍，你为何没来？”
“在准备复试，来不了。”
“让我印象深刻的声音，为我唱几句吧。”杨粒粒想了想，哼道：“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留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是王菲的《天上人间》。
周正明动容，“还是那么甜。为什么不唱《传奇》呢？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缘……”他独自唱，后来变成他们俩合唱了。无言的默契。周正明很了解她，或者是因为杨粒粒本身就是再透明不过的女生。他想送她回去。
“别送了。”他坚持送她。四年了。不管怎样刻意不去想起，不去联系，事实上早就成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杨粒粒最后拗不过，郑重道：“谢谢你。”
他笑：“为什么？”
“很多，呵呵，你懂的。”她凝视着他，他要走了。内心很多不舍，她知道他懂得。不再纠结过去了，既然是过去，就封存起来吧。她相信他们彼此真诚地爱过，即便现在，依旧相互关心和牵挂，希望对方过得好。相信会比较幸福。郑杰说。内心由衷祝愿他永远永远幸福，只是这幸福与她再无关。杨粒粒屏息感受，她的心海风平浪静，没有波涛汹涌。
“跑哪儿去啦？也不带手机。错过毕业照你就后悔去吧！”杨粒粒一到宿舍就被王琳拉着跑。熟悉的外语楼。几乎每个人都已经穿上了学士服，她俩便有些手忙脚乱。
“别急啊。慢点拍慢点散伙吧。”周围同学笑颜如花。杨粒粒恍惚觉得这倒像个欢聚会不像离别。一个个青春逼人的，年轻与朝气才是主要氛围。乔巧拍她：“发什么愣啊。”粒粒就机械地穿衣戴帽。
拍很多照片。当众人将手中卷抛出，齐声喊“毕业了”的时候，杨粒粒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不真实，就这么毕业了么。人生中如此重要的一刻真正到来时，却只是如此平淡无奇么？
“一到关键时刻就恍惚想睡觉，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记得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说。不知道是由于刚才的狂奔，还是因为夏日炎炎，抑或其他，杨粒粒真的很想睡觉，她不愿接受她最青春的日子就这样一去不复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