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深渊里么？也许吧。但人是一定活在社会的深渊里的。即将迈入社会，总得证明自己在大学没虚度光阴吧。虽然事实不尽如此。大三下学期外国语学院掀起了考证狂潮。BEC(剑桥商务英语)，口译证，笔译证，教师资格证，驾驶证，报关员证……有的在准备出国前的托福或是雅思考试，还有的备战考研。总之，这是一个分水岭，每个人都在为前程埋伏笔。单个而言跃跃欲试，总的来说人心惶惶。杨粒粒戏称此为“现代春秋战国时期”。
她制定了两条路线：一：考口译证以备工作所需。二：考研，以求深造。如此进可攻，退可守。绝对符合兵法战略，杨粒粒洋洋自得。
乔巧暂停她的家教，准备报关员的考试。杨粒粒故作惊奇道：“你要放弃桃李遍此市的宏伟计划么？”乔巧故作谦虚道：“不是放弃只是中止。人孔明弟子三千，他老人家一直是俺乔某的榜样啊！”
“还乔某呢，你们乔家还有个大商家乔致庸，至今仍在山西留了座乔家大院，你是不是也准备追随他做商业巨女啊？”粒粒笑。
“真是冰雪聪明，不然我咋想进海关呢？呵呵……”
翟雅是铁了心要进外企的。王琳考研，秦小璐欲跻身公务员之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生存之道啊！金融危机当前，连杨粒粒都隐约感觉到压力。虽然眼前已有明路，而且是两条，杨粒粒总觉得迷惘，不安全不靠谱。她烦躁地对不安的自己说：“你到底想怎样！折磨死我了！”这样说的人不止她，郑杰也说：“杨粒粒，你别折磨我了！”
“啊？我没对你做什么啊？！”杨粒粒不解。
“你个小丫头片子，没事别老跑到我梦里来。”
“梦中人不一定是梦中情人，正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许是不近女色的唐僧。”杨粒粒一本正经地教育郑杰。
“哎，你啊……”这样幽幽地叹气。“你很吸引我你知道吗？”郑杰低语，有如燕子呢喃。这样温柔恬静像一块磁铁，杨粒粒觉得自己醉了。她不知道这份沉溺算不算爱情。
“我不知道。你条件那么好，怎么会被我吸引呢？对了，你是你们系的才子。那一定是专业第一喽。”杨粒粒好奇心不改。
“不是啊。第二。我可不想被第一的虚名剥夺了自由，我更喜欢做实验，我喜欢你。”郑杰不失时机地顺势表白。
无奈杨粒粒的脑子被他的‘我可不想被第一的虚名剥夺了自由’塞满了。“哇，好狡猾啊，你故意的对不对？”
“哪有故意。我说的是真心话……”文不对题的谈话，自以为是，终归是自说自话，却也不是没有效果。杨粒粒在心里不自觉地给郑杰加了分，她讨厌除了念书还是念书的人，循规蹈矩一点创意都没有，有本事自己写书成为经典，让后人研读啊……
还是很心慌。杨粒粒白天看完书晚上回来就在宿舍走来走去。秦小璐忍不住笑道：“杨粒粒，你怕鬼啊？”
杨粒粒开始还嘴硬：“笑话，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说完又弱弱地补充：“小璐姐，心里还真没底。人非英语专业的都能过，我要是考不过岂不成天大笑话？”
“过来，给你讲个故事。真实的事哦。”秦小璐招手。粒粒将头凑过去。
“你能想象么，我们高级英语老师的丈夫是她的大学老师，长她30岁。她老师的儿子和她当时在一个班。后来她老师离婚娶了她，那是80年代初，为此她爸跟她断绝了关系。”
“你说邓老师？像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的邓老师？”杨粒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没错。”
“等等，也就是说她和她丈夫的儿子是同学？妈呀，她是她同学的后妈……”
“她同学接受不了。和他爸也断绝了关系。”
“难道她同学也喜欢她？”
“想什么呢，电影看多了吧。”秦小璐拍粒粒的头。
“也就是双方都和家人断绝关系啰。”杨粒粒张大了嘴：“我的个亲娘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是啊。而且当时舆论也是谴责她的。一个女大学生不知廉耻勾引老师，破坏别人家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现在邓老师四十了，没有孩子，你看她平时逛街遛狗从来都没和她丈夫在一起。那是因为她丈夫年老体迈了。”
至今都如少女般的邓老师居然如此坚强地承受过这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人不可貌相啊！绝对不可貌相。杨粒粒还以为她人生一帆风顺，从而岁月没在她脸上刻下明显痕迹呢。“那她后悔过么？”杨粒粒禁不住问。
“当时我也问了。”秦小璐接着说，“邓老师只是笑笑，坚决地摇头。”
这就是女人，温柔如水，坚韧似刚。杨粒粒知道自己以后害怕绝望的时候会想起邓老师的故事。认定了不论结局绝不后悔。好想拥有一样淡然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即便是在世界末日也会让人安心的。
去的南京考口译。一行五人还算顺利。回去的火车上大家松下了绷紧的神经。朋友笑说考试过程中几乎憋不住想上厕所，一想报名费好几百，来回车费又是好几百，还死了那么多脑细胞便刷刷刷奋笔疾书，倒是吓得他旁边还有很多题没答的考友直哆嗦。杨粒粒跟着大伙大笑，放松之余，不觉睡过去。
杨粒粒从来都是睡功了得。而且有个特点，吵闹声是最好的催眠曲。这得益于当初住她家隔壁的王老师爱人总是叫人通宵麻将。反正等她醒来时，已经快到广州站了。一行人不见踪迹，左顾右盼的发现只落下她一个。
慌忙掏出手机来，一开机见上面未接电话短信无数。他们焦急地询问她在哪。还有一条是郑杰的：”准备给你个惊喜，等在火车站接你。结果……我遇到你同学了，放心会接到你为止。”
她便群发回去：“不小心睡到广州站了。没事我逛逛就回，别担心。都先回去吧谢谢了啊。”
来都来了，当然逛逛。杨粒粒本打算联系在这儿的亲戚同学，想想还是作罢。短暂停留就别麻烦人家了。时间尚早，路上却行人匆匆，公车也是一闪而过。与南京截然不同，那儿的节奏慢许多。这就是商业城市和文化城市的区别吧。
广州的花市很有名，可惜现在不是冬季。路过一个公园，有老人在遛鸟打太极。杨粒粒看了会便百无聊赖地在街上瞎走。走了几小时郁闷得不行。孤身一人在一座陌生城市里茫然，任谁都不好受。逛商场去吧，虽然这是平日里讨厌的活动。她便买了根玉米棒，一边啃一边走。
电话响起。这个郑杰明知道是漫游还打过来，简直是跟她的钱过不去嘛。无奈啊，也许有要事呢。
“怎么啦？”杨粒粒懒懒的说。
“你在哪里啊？”他的声音是急促的。“广州啊。”“我知道，具体呢？”杨粒粒傻眼了，连忙问旁边的店主。在店主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中她问到了自己所在地址。
“我马上来，等我。”他挂了电话。苍天啊！他过来了？发完短信就立马出发过来了？比她杨粒粒还冲动？怎么可能？她的一颗心开始蹦个不停。震惊，紧张，还有欣喜。张开嘴巴来喘息，不住地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他那会儿，杨粒粒原以为自己会像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激动得飞奔过去，结果却只是傻傻的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淡定地站在面前微笑地看着自己，像春天的树一样挺拔富有生机。呵呵，她笑了：“你真来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忍不住地笑：“我当然知道。我说过来接你的啊。”
杨粒粒便不好意思了，她知道郑杰指的接是在X市的火车站，而非远在广州。这么个插曲真是糗死了……
“你啊，”郑杰看出来她的羞愧难当，不忍责怪转言道，“逛街啊。”
“是啊。不然能怎样？举目无亲的……”说道最后一句口气几乎是悲凉的。
郑杰怜惜得不行，便柔声道：“我陪你。”
苍天！和男生逛街？杨粒粒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虽然成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嘴巴也不饶人，但心底却认定有些事只能是和很亲密的人做：比如吃饭，比如逛街……她可以和众多男生一起学，玩，却很少让他们介入她的私生活，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多暧昧啊。哎，可惜躲不过了，人家千里迢迢跑来相接……杨粒粒便口是心非地说：“荣幸之至。”
一个酷爱逛街的男生。发现这一点，杨粒粒几乎被雷到。来自北方的酷爱逛街的化学系才子，她怎么换角度思考都觉得这些搭配在一起很荒谬。杨粒粒稀里糊涂地跟在他后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你的肤色是健康的荞麦色，所以得穿颜色明亮的衣服。嗯，身材嘛，不错。穿连衣裙和运动装应该好看。”
他滴溜溜地打量她，从上到下，跟扫描仪一样。然后快步走过去选了条白色连衣裙塞到她手里。幸好是连衣裙，可以长到遮住腿上的伤疤。尽管如此，她还是忐忑不安地走入更衣室。上次穿裙子是何年何月呢，久远得记不得了，小时候吧。
“好靓啊！”店主夸张地叫着，“与刚才简直不像同一人！”
杨粒粒没有底气去照镜子，她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郑杰，他眯着眼睛点头。满意的样子。杨粒粒走到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的曲线，心里有点小得意，悄悄地扬起一个微笑。还真有些名门淑媛的风范，呵呵，居然还有这形象。可惜这形象瞬间就被她一个小发现毁灭殆尽。
她在镜中看到了一件印着米老鼠图案的T恤。对于米老鼠，她可是没有抵抗力的。郑杰循着她回望的眼光也看到了，忙说：“还想买米老鼠么？你得转型穿成熟些。”像极了粒粒她爸爸。
“不。我就要米老鼠。”杨粒粒抗议。
“不行。”他强硬地说。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凭什么不行，哼，以为自己是谁啊！杨粒粒气冲冲地换下裙子，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地走人了。只听后面响起一个声音：“哎，靓妹，这裙子不要啦……”
走了好长一段，杨粒粒才发现那家伙没跟上来。不会吧，这么小气，还指望他排队买火车票回校呢。她在人群里搜寻，没有郑杰的影子，她无力地蹲下来。好累，腿累，脑子晕乎乎的。真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他个一万年。
杨粒粒是从眼前一动不动的腿一点点往上看到的郑杰。她有气无力地说：“走开。别挡我视线。”
他却嘻嘻地笑着：“米老鼠哦。”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伸出手。
杨粒粒不理会，自己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好多星星。走太久快透支了，刚才又蹲太久。郑杰及时抓住她。
休息片刻恢复常态。尽快回去。上火车后，郑杰把袋子放桌上，让杨粒粒枕着。杨粒粒只觉厚厚的，打开来看看，发现除了米老鼠的T恤还有那件白色连衣裙。杨粒粒掏出钱包来：“两样你都买啦，这个月想让我喝西北风啊。”
郑杰看着她：“杨粒粒，我送你的。”
“无功不受禄，多少钱？”杨粒粒坚持。
“谈钱伤感情。套用一句话：you and me， who and who？”
杨粒粒忍不住大笑：“中式英语你也学啊？还化学才子呢！”
“才子怎么啦，才子也需要佳人啊。”
杨粒粒黯然：“你也说了，才子配佳人。而我不是佳人。说吧，多少钱，我不想欠人情。”
“不欠不欠。我甘愿的。你就是我心里的佳人。”
“我不甘愿。你爸妈也不会。你的钱是你爸妈给的……”
“不全是，我自己有挣。收下吧，就当让我开心。”
杨粒粒断然道：“我不开心。我讨厌亏欠别人。”
郑杰失望：“在你眼里我只是别人么？收下吧。”杨粒粒不再多说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郑杰打断了她的尴尬。
“嗯。你在看《鲁迅文集》。我还以为你中文系的。”
“你啊，和老爷爷奶奶斗地主。读的是《德伯家的苔丝》，睡了十个小时不省人事。我忍不住在你书里留了号码……”
“估计还在里面夹着呢。不知被谁借了去。”杨粒粒笑。
不知什么时候杨粒粒再次睡着。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在一个结冰的湖面上凿了个洞，鱼儿成群结队地游过来，它们看着自己，嘴巴不断吹出泡泡来。她伸手去抓，却掉了下去。好冰冷的水，自己又不会游泳。难道就这样死掉好不甘心啊！杨粒粒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死死搂住郑杰的胳膊，忙不好意思地松开来。郑杰却高兴地直视她眼睛：“你梦里喊我名字了。”
“不可能。”杨粒粒以为他在开玩笑，刚才的梦清晰得如同真实，里面没有这一出。
“叫了。”他继续说：“先叫乔巧，一声，然后是我，两声。”杨粒粒表面平静哦了声，心却发虚得厉害。乔巧也在里面，而且是第一个，搞不好是真的。
“虽然在你心里排第二位，我心满意足。”他眯着眼直点头。看着他洋洋得意的脸，杨粒粒不自觉的在他眼前晃拳头。这德行！欠扁啊太欠了。“别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哦！”
郑杰轻拍开她的拳头，“啊，好开心啊。原来某人对我是有感觉的。而这感觉，就是爱情。哈哈，瞒得我好苦啊……”是不是所有男生兴高采烈地时候都像孩子呢，他那样子实在是可爱。杨粒粒也童心大发：“我爱着你吗？我咋不知道呢。你不是喜欢做实验吗？不如搞个实验来测试和证明一下？”
郑杰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杨粒粒，我觉得你是个天才啊。”
“只要不是天生的蠢材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