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霖是跟着吉祥嫂去看自家在半山腰的旱地。
年底是农闲,陈妹并不需要像往常一样天天往地里跑,她早早的就起来给安霖准备了镰刀和撅头。
安霖两辈子没动过这些东西,扛到肩头就走,上辈子她虽然是富家千金的身份,但却过的食不果腹的生活,扛个锄头也没什么矫情的,倒是这具身子身体贵,不太适应。
吉祥嫂走在前头,边走边跟安霖介绍着哪块地是哪户人家的,哪里的水田又是外村人的。
虽然田地分配这种事都是按户头就近分配,但是也有那村民跟着儿子女儿举家搬到另一处,田还是得照样耕着,很多已经搬到外村去落户的每到农忙还是要回来收割。
比如说本村的水田有一部分就是上岩村村民的。
下岩村是一个大村落,人口越来越多,尤其是方姓,宗族繁茂,人丁兴旺。后来不知道是谁说夜里做梦梦到山后背那个地方出贵人,于是就有人牵头去开垦荒地,从下岩村迁出去了一部分方姓,和少数外来户。他们搬到山背定居,因村尾山背原本就是属于下岩村村民的,又都是同一个宗族,就分为上岩村和下岩村。
因为山背是上一辈人流传的出贵人的地方,所以能随着迁过去的都是家境相对殷实的,又都出现了一个极端,上岩村富,下岩村作为本家却更穷。
方姓的祠堂在下岩村,每到清明,上岩村村民方姓家族都会举家下来祭祖,场面好不热闹。
安霖听的津津有味,就这么小小的一个村庄,还有这么多故事。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周家位于上岩村和下岩村交界的一块菜地。
顺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偶尔视野开阔的地方还能看到远处有人在田间劳作,有些农作物旺盛的,也有草比农作物还茂盛的。由此可见,这里地势偏僻,很多人都是洒下瓜果种子天生天养的多。
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吉祥嫂给她指了地方自己就猫下身子开始整理自家田园杂草了,可能是觉得无聊,背对着安霖边做着手中的活边絮絮叨叨的给她讲了关于周大郎家这块大面积旱地的由来。
安霖在自己的园地来回的走,上中下三垅占地面积广,长长的围绕了小半个山坡,长长的垅上种着的是......番薯?
安霖不确定的翻开脚边有膝盖高的不知名绿植,果然看到里面藏着几片枯瘦细小的番薯叶。
还真是番薯,这简直是杂草丛生嘛。人家吉祥嫂是来掀掉冒头的杂草,她是在草堆里找番薯。
蒲草韧如丝,土地同样也是干旱的如板砖硬。安霖手都扯红了,根茎强壮浓密复杂的野草最多也就是从中折断了。
她泄气的坐在地上揉着有些脱皮的掌心,指尖摩挲着干涸的土壤,这垅地根本没有锄草的必要,因为它根本无法收成。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岩石村叫岩石村了,山下还好一些,越是往上走,山壁夹杂着大量的沙砾岩,影响到附近的土壤,陈妹的番薯永远都只能是根番薯藤。
她们家这一块地面积很大,土壤颜色偏红,很明显,碱性最强的一块地方,都是属于她们家的。
吉祥嫂说十五年前的灾荒,周大郎的奶奶拿三亩上好的良田跟人家换了这块面积更大的地,换了粮食给家里人吃。
而这块地不但面积大,土壤也松,看着肥沃,事实上是碱性最强的源头。
而她下下垅吉祥嫂的菜地,则好得多,因为人家种的是萝卜。
碱性土地和萝卜简直是绝配。
弄清楚了之后安霖就没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关于这块地到底能用来做什么她等之后再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像吉祥嫂一样全部种上胡萝卜,也好过白忙活一场。
‘我去那边看看。’安霖随手指了指不远处,抬脚便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吉祥嫂‘诶’的应了一声,提醒她不要走太远,山路陡峭,不要摔着了。
然后直起身子,看安霖像逛街一样的完全没在意垅上的野草和需要收成的农作物,摇摇头。又蹲下来继续给自己家的萝卜地除草。
安霖顺着垅一直走,这里虽是半山腰,却因为是两个村的来往的主要通道,地势较为平坦,隐隐还能看得到山坳对面平原处村民弯腰劳作的身影,径直往下,走过一个矮坡,有一条蜿蜒的山道直通上岩村的方向。
她岔开那条山道,看到一个山坳,山坳中间有条小涧,看到有淙淙的流水自源头潺潺而下,安霖便顺着小涧往上走。
山涧对她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回忆,外婆离世之后,她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往后很多年的时间里,随波逐流。
有一年的冬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个城市了,那是天上飘着恺恺白雪的夜晚,万家灯火闪烁,街头人海繁华,一片欣欣向荣。而她蜷缩在巷口的角落里,饿的奄奄一息。
一位过路的跟她一样是讨饭的人,给了她一碗吃的。后来,安霖就一直跟着他了,安霖喊他为师傅,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到了河南,而师傅也不是讨饭,他说那是一个行脚的僧人该有的历练,叫化缘。
她跟着师傅北上南下,走遍了祖国的名川大山,见过了各行各业的人。她没有念过书,师傅教她识字看书。教她得以自保的拳脚功夫,教她为人向善,切不可好大喜功,为一己之私而伤害他人。
现在想起来,师傅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因为怕她有朝一日回归安氏,被富贵的生活遮住了双眼而走上歧途么。
可惜她后来辜负了师傅的苦心,被权利和金钱迷住了双眼,做事更是狠绝的背弃了当初的师傅教与的善心,她唯一亏欠的就是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老头了。
重来一世,她不知道未来还会经历什么样的人生,但是或许只有保持本心,才不会与那个老头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