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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西当太白有鸟道

两侧山势拔地而起,岩层堆叠,清晰可见。抬眼看去,大道断绝,小道无踪,只剩天梯勾连,石栈相通。山中没多少大型动物,仅有几只体型稍壮的猿猴攀缘走壁、纵跃如飞。

也不知是哪来的人物,竟在这绝崖峭壁间寻到一处平整的地儿,开了一家无名小店。这日下起了绵绵细雨,打得四周围的松树沙沙作响。店家趴在柜上打着呵欠,操着方言抱怨着阴雨天气,山上气温低,店家虽然穿了件袄子,仍是有些打颤。

“婆娘,你把炭盆端来,我烤个火!”

“烤火!烤火!我看到你就想发火。”从后厨转出来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她一副灶下娘打扮,头发凌乱的梳着,面上凶巴巴的,看上去就不好惹。只见她把一盆炭火往店家面前一垛,数落道:“老娘真是找对了人,当初你说带老娘找个世外桃源,归隐山林,结果你后脚就给老娘找了这么个山沟沟,你说你每年都有金银进账,结果你在这儿开了个破店儿,我真的是信了你的邪!你像你妈个大爷一样一天怕带那哈困瞌睡,老娘一天除了招呼客人还要来照顾你,你烤火嘛,烤死你算球!”

听着妇人絮絮叨叨的骂着,店家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婆娘辛苦了!”说着把炭盆一扒拉,凑拢点,暖和点。

妇人嫌弃道:“辛苦也不见你来帮忙!”说完正要转身回厨房忙活,店里光线却忽的暗了。

却是门口有人进来,遮住了光,那店家忙上来招呼,带头的汉子环顾了一周,把门口让开,招招手,门外又进来五个人,四个大的,一个小的,为首的汉子正是林斩。

“店家,六碗面,一壶热茶,麻溜点,吃完了还要赶路!”

“好嘞爷,您稍等!”

店家催促妇人去下面条,自己提了一壶茶,给六人点上,客套道:“爷,打哪来啊?”

林斩眉头一皱,沉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去把炭火端来暖暖身子。”

“是是,小人多嘴,我这就去给爷端炭火。”店家讨了个没趣,懒洋洋的道。

却说林斩一行人两杯热茶下肚,周身方才舒坦起来,这时店里又忽的一黑,只见一黑汉闪身进来,他身材魁梧,面生怒相,一颗大光头上点着数颗戒疤,似乎还有两颗点歪了,那黑汉上来就粗着嗓门要酒要肉。

“爷,爷,酒却是还有,肉的确没了,小的都好几天没吃着了。”店家无奈道。

“什么?”黑汉一声大喝,震得房梁上的灰扑簌簌的往下掉,那孩子似乎也被吓到了,捂着耳朵“啊”了一声。黑汉扫了他们一眼,林斩赶忙护住孩子,那黑汉回过头去双眉倒竖,蒲扇大的巴掌一拍桌子,揪过店家衣领,恶狠狠的道:“没有肉那你就去切啊,你再磨磨蹭蹭,佛爷我就削了你。”

店家被喷了一脸口水,心中叫苦不跌,只能好言劝慰道:“您消消火,消消火,我后院还有一条老狗,我把它杀了给您煮一锅,您看怎么样?”

黑汉这才松开手,喜形于色道:“狗肉,哈哈,佛爷喜欢,你快去做来。”

店家把前些日子剩的野狗肉切了,合着香料炖成一锅,给他端来。

那黑汉巴巴的守着铁锅,等他炖熟,左等左不熟,右等右不熟,急得他连灌了数口酒,还是不熟。

店外雨势渐急,开始隐隐约约听得见沉闷的雷声,那雷声鼓槌似的敲在林斩心头,震得他急躁不安起来,这一场大雨来得突然,给他们的计划平添了不少变数。

忽然听得一阵吵杂人声,门外又进来十数名黑衣黑袍的蒙面人,林斩见着这些人,面色微变,那蒙面人的首领也是一愣,旋即取下斗笠,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林大人叫我们好找啊!”

“保护贵人!”林斩一声大喝,右手手早已搭上横刀刀柄。

“横刀斩马,名震长安!在下可不敢跟你动手。”那首领阴恻恻的笑着,脚下不留痕迹的往黑汉那挪了挪,道:“大师,还请您出手吧!”

林斩心中一凛,对方人数本就三倍于己,更有这不知深浅的大和尚相助,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紧张对峙间,只见那大和尚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放那吧,等佛爷吃饱肉,喝足酒再说。”

那首领有些为难的道:“大师,这不合规矩。”

“让你放着你就放着,佛爷倒是认得规矩,就怕你不认得佛爷的铁铲。”说着,他单手提起旁边放着的方便铲往地上一顿,一声巨响,直震得杯盘乱跳。两拨人马都咽了口唾沫,这玩意儿看上去不轻啊。

林斩心头一突,这回怕是连自己脱身出逃都难了,更别说其他人的安危。

那首领见他发了怒,也不敢再请,当时分出五人来随他对付林斩,其余人去抓那孩子,林斩看清他的意图,把孩子拉到身后,竟是要护着他与六人对敌。

甫一上手,林斩顿时觉得不妙,那五人各自实力不强,但行动间配合紧密,攻守互补,分明是精通合击之术的好手,那首领实力虽强,却也在他接受范围之内,但在五人合击之下,林斩还要分心保护孩子,提防那首领,甚至还要小心那吃肉的大和尚,如此一来,却是倍感吃力。

只听店中呼喝不断,林斩一柄横刀运使如飞,神出鬼没。刀本为短兵,行于险道,贴身格斗时最是凌厉,而合击之术却恰好短于近身,一旦近身,往往就会露出破绽,五人急于求胜之下,反被他伤了两人,幸好有蒙面首领救场,不至于溃败,挽回败局的五人更加小心得应对着。林斩一时间突破不出,心中焦急下,刀法也逐渐凌厉起来。

却说那跟着林斩而来的四人也是好手,但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好虎架不住群狼,在一众黑衣人围攻下,一一败下阵来。随着第一个黑衣人惨叫倒地,那蒙面首领终于抓住了林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机,挺剑疾刺,五人也跟着这一剑猛地攻上来。林斩无力反制,抱着孩子躲避不急,挨了三下,一下在腰上,一下在腿上,另一下在他使刀的手上。

看着单膝跪地的林斩,蒙面首领阴恻恻的笑道:“横刀斩马,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就要死在这里啦。”

林斩强忍着疼痛,就要去抓滚落一旁的刀柄,那蒙面首领赶忙上前一步,一剑撩出,随着一阵惨叫,林斩右臂滚落在地,他怀中的孩子被鲜血一溅吓得大哭起来。那蒙面首领又阴恻恻的笑道:“道是差点忘了你这小家伙了,小殿下,你可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只见那首领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长剑挥出,直取那小孩,林斩此时已失血昏迷过去,这一下再也无人相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蒙面首领即将得手之际,一块抹布从侧面甩来,彭的一声荡开长剑,随后来人把孩子往后一拽,嘿嘿笑道:“客官,你们江湖人打打杀杀我不管,可对孩子出手就委实过分了些,小的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蒙面首领见他冷不防下救走了目标,心头恼怒,冷冷道:“四川武林果然藏龙卧虎,没想到随便一个开店的都是高手,只是你看见了又如何,好好开你的店不好?非得出来赶死。”说罢,长剑一荡,扫向店家,那店家把抹布扯了扯,看他剑来,随手往长剑上缠了缠,竟把长剑缠住,不能动弹,那首领用力拔了几回剑,只是那抹布缠得死死地,长剑纹丝不动。首领当时给其他几个酱油使了使眼色,一群人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店家耸耸肩,带着孩子后退几步,免得被他们包围,那妇人也拿着根擀面杖凶巴巴的冲出来跟自家男人的站在一起。

蒙面首领嘴角一抽,余光扫过大和尚,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委屈巴巴的问道:“大师,可否过来搭把手?”

那和尚嫌他烦,灌了一口酒,站起身,抄起铁铲,骂道:“真他娘的废物,这么几个人都搞不定。”

那妇人看他走来,竟也不害怕,她目露奇光,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倒!”随着她一声倒,那大和尚真就应声倒地口流涎水,怒目圆睁?

“你啥子时候下的药?”店家一脸懵逼。

“他揪你领子的时候。”妇人无不得意。

“好婆娘,你真厉害!”

蒙面首领内心崩溃,这还能玩?这俩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惹,我们今天不会团灭吧?虽然内心慌得一匹,他依旧阴恻恻的笑道:“店家好手段,这些人的性命我都给你留着,你把那孩子给我,今天这事就算完了,咱们以后各走各路如何?”

店家白眼一翻:“少说那些俏皮话,我刚才跟你说得很清楚,你们打归打,闹归闹,别拿娃儿开玩笑!”

蒙面人首领嘴角一抽,眼见事不可为,他沉声道:“我会在前面等你们,有本事你就带他走出剑阁道!”说罢,带上大和尚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待他们走远,屋中二人才放下心来,那店家苦笑道:“归隐江湖,我归隐个锤子的江湖,这麻烦是走到哪跟到哪,这会也不晓得惹到哪个脑壳上了。”

妇人劝慰了几句,那店家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去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回成都避避风头。”

妇人把手一拍,喜笑道:“早该去成都投奔你那个兄弟了,守着这个破地方,我都要闷死了。”

……

却说那日管家与张文吉定计兵分两路,林斩带着假皇子在后,张文吉等人带着真皇子扮作商队在前。因为真皇子被藏在装货物的大箱子里,蒙面人分辨不出,尽数围堵林斩去了,张文吉等人因此安稳走过了大半剑阁道。

走到剑阁道后半段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这人乃是大剑山七十二峰峰主之一,黑虎峰,彭黑虎。曾在少林寺拜师学艺,后来犯了寺规,被逐出山门,来到这大剑山后,凭借着一手精湛的虎爪功,硬生生抢下了黑虎峰峰主宝座。

“鄙人张文吉,路过贵宝地,还请这位爷台行个方便,给条路走。”张文吉以为他们是来拦路剪径的,因此出面交涉道,

谁知那彭黑虎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走开走开,爷爷今天约了人干架,没功夫抢你钱,要过路,你等明天吧!”

张文吉一愣,还以为他想要高价,顾忌着自身的“要事”,他强忍着心痛道:“这位爷,都是出来讨生活,这黑灯瞎火的,您点个灯,我们跟着走就是了。”

彭黑虎一听不乐意了,当时就面色一变:“怎么着,我的话不好使,还是你耳朵聋了?爷爷让你滚,你还点灯笼,你当你家爷爷是死要钱的痞子赖子不成?”

张文吉刚要再请,却听见身后山道上传来一阵笑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长眉道人健步如飞,向他们赶来。到了近处,那道人立定开口,嘲讽道:“你不是痞子赖子,谁是痞子赖子?自个儿投的书信里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单练,你带这么多人来是甚么意思?”

彭黑虎嘿嘿笑道:“老子晓得你武功厉害,所以老子才带着他们帮衬,输了不打紧,丢面子也不打紧,活着最重要!”

“呵呵,能把这事儿说得如此大声的,你也是头一份!”那道人呵呵一笑,把拂尘一摆道:“闲话少叙,且来让我试试你有没有长进!”

“试就试,谁怕你!”

眼看二人就要冲进人群里动起手来,张文吉赶紧把铁矛一摆,上前一步道:“且慢动手。”

若是旁人或许就停下了,可这二人,一人穷凶极恶,一人性格孤僻,都是听不进话的主,两人看他夹在中间,都有些不悦,当时就合力起来打算先解决了他。张文吉武功虽好,却也只如那彭黑虎之流,张家蛇矛功夫虽好,却也得人使。两人夹攻之下,张文吉不一会儿便露出了败像,又交手几个回合,被那虎爪一钩,钩破了肚皮,下水流了一地。

只听得他“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仿佛破了洞的皮球,力气全从洞里倾泻而出。听见他惨叫,装货的箱子突然打开,里面爬出来一个小姑娘,她看见张文吉倒下去,惊慌的喊了声“伯伯”。

张文吉看见她,也顾不得责问她为何在此,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跑!”

虽然只有一个字,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忙把三皇子放了出来,带着两个孩子就要返回。那彭黑虎常在道上混,深知放虎归山的道理,虽然张文吉是被误杀的,但这仇算是结下了,于是他自己这边纠缠着长眉道人,却叫手下追杀管家等人,没跑多远,除了管家和两个孩子,其余人等纷纷倒在刀下。

鸟道上才下了雨,泥泞难行,管家又带着孩子,跑不快。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前面又拐出一队人来,两男一女,男的一个做仆人打扮,一个是十足的贵公子形象,女的生的貌美如花,一双眼睛更是灵气逼人。管家看见他们,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大喜,道:“你是云笑云公子吧!”

来的正是云笑,只见他一愣,随即想起来:这是林斩身边的那位。于是施了一礼道:“在下正是云笑,敢问足下姓名。”

却说那管家为何知道云笑名字,原来是林斩当日与他相遇后同管家谈起过,且对他颇多赞誉,更是在张文吉口中也听到了不少的赞誉之词,因此他才记得。

管家如今也算是走投无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怕是跑不掉,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他拉过三皇子,一把将其推给云笑,道:“云公子,这位是当今圣上第三子,如今我主仆二人落难在此,不求公子搭救小人,只求公子发发慈悲救下三皇子小人感激不尽。”说完就要磕头。

云笑吃了一惊,赶忙拦住他,问道:“既是当今皇子,如何会沦落至此?”

管家急道:“这话小人也说不清楚,公子拿着这块腰牌,带着三皇子去长安清平坊,一切自会有人相告。”说罢他掏出一块腰牌递给云笑,又道:“他们认得我,我便不拖累公子啦。”

云笑听他说什么不拖累,心中正疑惑,冷不防他往那悬崖边上纵身一跃,云笑没来得及,连个衣角都没抓住,云笑在心底默默道:老兄,你跳那么快干嘛?你这是白死了啊。一众人无不为他的忠勇之心感叹。

却说那彭黑虎的手下追来,云笑收敛情绪,问道:“可是七十二峰的兄弟?”

打头的一人道:“七十二峰黑虎当家座下,足下有何见教?”

“可认得这个?”云笑摸出一枚云字玉佩。

“识得,识得,是云家大爷的玉佩,大家快磕头。”打头的一声招呼,众人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我要送个人去长安,你去跟七十二峰的弟兄说一声,让他们给我撑撑场面。”

“好嘞,爷,您跟我来,我们当家的就在前面,他可是念叨您好久了。”

云笑收敛了张文吉的尸身,差人送回剑阁县,又召来大剑山七十二峰峰主,吩咐他们把三皇子回京的消息散播出去,云笑心底冷笑:我到要康康,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动皇室贵胄。

结果云公子失望了,听说有人差遣了大剑山七十二峰峰主互送三皇子,蒙面人带着大和尚连夜跑了,连马都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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