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摩!蠕蠕来了多少人,阿爷他们在哪?”
李德明焦急询问,人马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累的直喘的二弟。
“阿爷他们和宇文阿叔他们,早上和乡党们去城北给牛马长秋膘了。我在城里听见望候的戍卒喊蠕蠕来了,就趁着关第五章众生之相南城门前跑出来寻你......”
李德明皱了皱眉头和独孤信相视一眼。
“在这等着黑獭,他还在后面。今晚上就在我常去打黄羊的水泊子那里过一夜......”
阿那摩也知道自己的马无力再跟着大兄回去了,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骏马奔驰向北。
大队的老弱妇孺们,赶着牛羊,驾着车逶迤向南,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兵灾。
“黄狸伐,如愿!”
人流中有人看见了正急着往北赶的李德明二人。从牛车上站了起来,扬着鞭子高声呼唤。
“是豆卢家的豆卢阿叔。”
独孤信认出了豆卢家的酋长,满头的白发早已过了骑马挥刀,上阵杀敌年纪。
二人跑马到牛车跟前。
“豆卢阿叔,蠕蠕来了多少人?看见我家阿爷了吗?......”
李德明打住马,焦急询问。
“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有多少。我在城西望见,就领了大家往南跑了。你阿爷我没看见......”
豆卢看见自己儿子纥泰急匆匆的从北面骑马过来,大声喊道:“纥泰!纥泰!看见大野家的人了吗?”
纥泰在马上接过阿爷扔过来的羊皮水囊。仰头“咕,咕”灌了几口清水,才气喘吁吁的回答:“看见啦,和宇文家,独孤家堵在镇城北门......郭都将关了城门不让他们进去......,估摸着和蠕蠕干起来了......”
“豆卢阿叔你们带着大家往西南走,那边白水的水草还丰茂,几个泊子也没干,在那边躲着。我和如愿去杀蠕蠕......”
李德明侧身望了眼依稀可见的夕阳下的武川镇城,觉得似乎那里有厮杀声传来,心乱如麻。回过头来,这群眼中露出忧愁与恐惧,隐隐其间有人低泣的老弱妇孺,心中一阵无法言语的沉重。
“哇......哇......哇......”,几部外的牛车上传来几声婴啼,孩子的母亲赶忙哄着,赶忙用母乳塞住婴儿的嘴。生怕把凶恶的蠕蠕招来。对这母子,对这群草原上的弱者,今晚也许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悲凉的气氛下,李德明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右手横在胸前行了个草原上的离别礼,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阿那摩和黒獭还在南面,豆卢阿叔照看一二......”
独孤如愿如李德明一般郑重的行了横胸礼,跟着往北面去。
“愿长生天保佑你们。愿佛陀保佑你们......可惜我老了,挥不动刀了......”
豆卢双手合十,低下头来,行了个佛礼。
“阿爷我也同黄狸伐和如愿一起去。”
纥泰换了匹杂色马,方才那匹马驾的太急有点脱力,大口大口的呼气。
“去吧,纥泰。草原上是曳落河的天下,只有曳落河才能生存。不要丢了我们豆卢家的脸。”
豆卢鼓励自己的独子,草原上强者生存。如果他这老来子不能成为勇士,按照草原的逻辑,豆卢家也许终会消失在这武川原上。
......
“长生天保佑你们......”
“长生天保佑你们......”
老弱们停下南下的脚步,一声接着一声,祝福着逆行的三个少年。
......
武川镇北门
十几家部落挤在北门城下,想要进入三丈城墙之内,躲避已经趟过城北溪水,快要逼近的蠕敌人。城头上的守卫兵们慌张的套着铠甲,守将郭大牙甚至能听见蠕蠕骑兵们“哇啦哇啦”的怪叫声。
南面调过来的只会聚敛钱财的镇将寻不见踪影,叫亲卫去叫了几次,才从衙署文学橼那里知道,四品的振威将军,武川镇将喝醉了,正躺在衙署里酣睡。
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居民们仓皇的呼儿唤母,各自逃奔归家,连城里集市上的财货也来不及收拾。郭大牙披了甲,上城门的路上甚至看见好几只百姓逃命时踩掉的鞋子。
好在长年处于对抗蠕蠕的核心前线。军士们还不像南边州县那样没了秩序和勇气,等他踏上城墙,远远望见蠕蠕骑兵的时候各个城门上的守军们已经关闭了城门,号令的军旗也各自升了起来。
只是目前还有一事让他头痛,城墙下来不及进城的牧人百姓还堵在自己负责的北门之下。
牛羊们和想要进城的人们一起慌乱的叫着。虽然都是自己的邻居甚至好友,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党,但是自己这一刻却不敢开门放他们进来。近在咫尺的蠕蠕骑兵们如果冲了进来,那这城内的百姓和自己都会大祸临头。
“天杀的蠕蠕!年前才派了使者去洛阳讲和,朝廷赏赐了那么多绢帛财货。这才几天就撕毁盟约,引兵来寇边。真是蠕蠕啊,像虫一样无知无畏,不讲信义!!”
郭大牙心里把卑鄙的蠕蠕骂了千万遍。
......
“郭都将!郭大人!开了城门放我们进去啊!”
人们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蠕蠕骑兵群,愈发恐慌,发疯一般“咚,咚,咚”扣着厚实的大门。这是求生之门,进去了才能活。甚至有几个胆大的拔出了弯刀,疯了一般的砍着以铁为骨的城门。
“郭大牙,昨日还邀了你喝酒,今天就不认人了吗?......”
“郭都将,昨晚上还一起商量着往南贩货。看在我族兄和尔朱公的面上,放我等入城啊......”
......
城门下混乱的人群里有人朝着郭大牙大喊。郭大牙仔细一看是宇文家的家主宇文肱和大野家家主大野茂。
昨夜确实和这二人一起喝酒议事,自己眼红这几家往秀容川贩卖北货的酋长们发了财,便请了几人喝酒,想要参股。毕竟守个城门收点入门钱,在穷困潦倒的北镇居民身上能榨出几个钱?一年也落不了几个三瓜两枣。
郭大牙这一刻有些心软,毕竟都是还准备一起发财的乡党,正要犹豫着要不要下令打开城门的时候。一个队主指着北面的蠕蠕大声叫了起来:“都将!是蠕蠕贵人的旗号!”
这一群逼近的蠕蠕约莫有一千多人,打着只有草原贵人才能有的大纛,不慌不忙的趟过了城北的小溪。看样子只是蠕蠕大队的前锋,眼下不急着抢掠城下的牛羊人口,只是为了节省马力。或者是他们的首领认为面前的财货不过已经是囊中之物。
郭大牙往北眺望,可惜天色将晚,今日的云层又低,看不清远处,不确定这一群蠕蠕的后方有没有大队人马。
但是这一幕却让郭都将脑海里不知怎么生出了让自己心惊肉跳的画面。自己开了城门,然后蠕蠕冲进城来,武川陷落,自己被朝廷问罪,诛灭三族,传首洛阳。
而那个只会喝酒受贿的镇将也许大概率会出钱贿赂洛阳的权贵,换个地方当官,一点事都没有。当初不就是这么来的,就算丢了城,估计也会这么去。
而自己和几个本地同僚的脑袋只会是死不瞑目的挂在阊阖门门楼上,供人观看。而洛阳富得流油的南人们还会拍手称庆,指着腐烂的头颅,相互笑说着:“看!这就是违抗朝廷律制,私开城门,陷城失地的下场!”
郭都将想起了家里那个从南方买过来的,面容姣好,嫩的挤得出水的小妾。也许城破之后,这样的美人会被哪个蠕蠕的贵人扔在帐子里肆意蹂躏吧。
还有自己的二女一子,两个女儿到了梳妆的年纪,自己前几日还盘算着寻两个入眼的毛脚女婿,嫁妆要丰厚,不能落了面子。求了漫天神佛求来的小儿子还在玩竹马的年龄,整日“阿爷,阿爷”的叫着。城破之后他们都会被蠕蠕掠去为奴为马,永不见天日吧。
......
“这城不能开!”郭都将想到这里,内心生出一阵狠意。
“大野,宇文!我为朝廷守城不敢因为私人的交情放你们进来。丢了这武川镇我不仅要掉脑袋。这满城的百姓也活不下去。你们带着部民往南逃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