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堕站在自家酒肆门口,看到熟客又来喝酒,心中高兴。远远就招呼李德明几人。
“李郞又来喝酒啦!今天刚好收了几头山里的野鹿。是烤成全鹿还是煮了切片沾酱料吃啊?”
“烤一半,煮一半!”
赵贵在马上吩咐道。
“得嘞!”
刘白堕长长答了个诺,亲自扶了李德明下马。几个伙计伶俐的上前牵了几人马匹去隔壁打理。
“元贵!”
二楼雅座窗户里探出个头来。
“阿斗泥!”
赵贵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贺拔岳,不由得惊喜喊道。
“快上来!”
贺拔岳在窗户处挥手示意。
“这就是贺拔阿斗泥!”
赵贵回头朝身后二人介绍道。李德明仰头打量了刹那,见这贺拔岳比自己大了几岁,约莫和宇文颢差不多年纪。脸阔膀圆,面有枣色,典型的草原汉子。
......
进了贺拔岳所在的临街雅座,几个伙计奉上刚刚李德明特意叮嘱的葡萄酒。座中之人便寒暄起来。
“阿斗泥这便是我上次给你提到的好友李德明,就是武川城南的大野家长子。”
赵贵拍了拍李德明的肩膀,李德明起身朝贺拔岳拱手施了个见面礼。
“早就听闻,武川大野黄狸伐的名声,前不久家里来信还说到武川出了个三箭退蠕蠕的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贺拔岳也是仔细打量了这武川少年好久,身躯魁梧高过了同龄少年一个头,面相俊朗却有棱角,剑眉之下一双眸子深沉而透彻,掩饰不住的英武。看见李德明指间多有老茧,心知此人定是善射之人。
“谬赞,谬赞。阿斗泥见笑了,我这射艺在阿斗泥面前,只能是班门弄斧罢了......”
李德明谦虚道。
“三箭退蠕蠕,还射死了两个蠕蠕百夫长。要是射艺寻常,怎么可能?我可是见过北边蠕蠕曳落河的。德明太过自谦,都不像我们六镇儿郎了!”
“来喝酒!”
贺拔岳生性爽直,待人处世有着一股塞北男儿气。
“炭烤鹿肉、酱腌鹿肉、熏鸭子、腊羊条子上来啦!”
两个堂倌口喊着菜名,熟练的将吃食端了上来。
“怎么全是肉,把当季蔬果都各自上几盘来。对了,来盘蒜腌黄瓜,记得放点你家的老醋!”
自从来到洛阳吃上了南边才有的各色蔬果,赵贵唯独对这黄瓜情有独钟。
刘白堕家的厨子技艺上佳,据传是从宫中老师傅处学的艺,一座下酒菜弄得让人食欲大开。几人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气氛随之热烈,善酒的贺拔岳更是连灌了李德明十数盏,可这少年面色依旧,若无其事,让贺拔岳倒是惊讶不已。
“走,去南面洛河边上溜达溜达,顺便射射箭?我可是想见识一下德明的射艺!”
酒足饭饱,天色还早。贺拔岳提议众人到西市南边洛河游玩,众人欣然应允。
......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南去的道路上迎面撞到一大群黑衣比丘口唱经文,手执五色宝盖,正抬着菩萨像游行。逶迤而来队伍里有持华使者不时往外抛洒熏了香的花瓣绿叶之物。僧人之后是大群跟着低首念佛的信徒,沿路行人见到都是顶礼膜拜,甚至有虔诚之人当街行起了匍匐大礼。
几人只好停马,等候庞大队伍过去。
“老丈这是何故?”
宇文颢虽然也在武川随了檀比丘信了佛陀,可是也没见过这等阵势,弯下腰来询问道旁一个麻衣老者。
“是白马寺的僧长们抬经巡游,为太后亡父祈福。”
比丘们抬着菩萨浩浩荡荡的从几人面前经过,只见那伞盖之下菩萨端严殊特,慈目面详,遍体上下金装耀眼。旁边比丘抛洒香花均为上等沉香熏制,香气所至,莫不使人神清气爽。
见到如此殊胜光景,宇文颢与赵贵立刻下马拜伏,连贺拔岳也在犹豫片刻之后下马顶礼。
李德明皱了皱眉,却是独独不下马,在道旁拜伏的人群中十分显眼。眼见众人侧目,宇文颢连连拉了好友的脚暗示他下马拜礼。
“人死灯灭,有何福可祈?佛言慈悲,乃是生前应所为。此等虚费金钱,劳财伤民之举真是落了佛教下等......”
众人闻言大惊,你不信佛便是了,怎么在这菩萨面前口出狂语!几个比丘狠狠瞪了马上的无知少年几眼,继续往前行走。队伍中几个信众却是面有怒意,挽了袖子,要冲来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且慢!”
队伍中一高鼻深目,满面浓须的胡僧止住身后诸人,让他们继续跟着队伍前行,自己则走到马前拱手与少年施礼。
“小郞之言倒是有几分佛法深意。劝人向善,济世救民是佛家大道。佛陀八万四千法门,此等广化大众有情众生之举,也是使凡夫俗子向佛之道。教导世人放下贪嗔痴三毒,自然人心朴素,天下太平!”
胡僧眼有精光却是慈祥,面色依旧淡然,倒无指责之意。一口洛阳正音抑扬顿挫,说得比自己一行人还好。
李德明啧啧称奇,想来这胡人模样僧人定是哪家得道高僧。
“心中有善便是有佛,心中存恶便是拜佛千万又有何益?何况洛阳佛兴,看似只在于外而不见内。多少百姓家有老幼而空耗钱财礼佛,以此寄托后世?这不是曲解了佛陀大道么?”
“小郞深得佛家禅意!沙门在此赞叹。”
胡僧埋首称赞,又出言相邀道:“他日若有因缘,可来白马寺一会,同叙禅机。”
面对自己的突兀言语,这胡僧并未生气,李德明顿时生出好感。
“敢问大师姓名?”
“沙门西域远来之人,唤做达摩。”
听闻二字一出,李德明立刻翻身拜于僧人面前,顶礼膜拜道:“不知是达摩大师,鄙人年少,万望恕罪。”
菩提达摩,达摩祖师是东土禅宗之祖。其‘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教法更是一花五叶,盛开秘苑,留下许多美谈。这魏末正是达摩在中原活动的年代,想不到穿越北而来,竟然能和留名千秋的达摩相见,李德明心里格外激动。
“小郎,为何前倨后恭?”
达摩笑了起来,觉得这少年倒是有趣。
“佛陀已远,不能面得其教化。但是大师在前,安敢不拜?”
李德明恭敬异常,身旁几人听说这便是声重南北二朝的菩提达摩,都是连连合什敬礼。
达摩没有答话,觉得这少年面相气质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于是仔细打量着,心中陡然生出几丝惊讶,但是面上依旧无异。达摩端详了良久,仰头看了看天空,喟然叹息了一声,摇着头便自顾着走了。弄得赵贵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就走了,我还没和大师搭上话呢。”宇文颢小声抱怨道。李德明却是心中大惊,自己穿越而来,难道被看出了端倪?以后可要避着达摩祖师走。